南城门是往来人最多的一座城门,平时城内主街道上小贩沿街林立,非常热闹,如今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街口,百十名蒙面剑客和黑衣侍卫战成一团,杀喊声冲天,小贩们早不知躲哪去了。
混战的人群中,蒙面剑客人多势众,尤其是冲在前面的青衣人,剑法精湛,绝非普通江湖宵小。随行官兵在战斗打响没多久,就被冲散逼开,只剩数十名黑衣暗卫守在马车周围奋力抵挡。
君羽墨轲匆匆赶到时,马车已被逼出城外,他脸色一凝,几个起落便飞至马车前,一起掌风拍出,掀飞数名冲上来的剑客。
在下一波蒙面剑客围上来之时,君羽墨轲当即低喝一声,“还不现身!”
音落之时,四名影卫飘落于身前,无需任何言语,转瞬即化做四道疾影散在马车四角,冰寒之气瞬间弥漫开来,南城外杀气大盛。
君羽墨轲没理会周围的打斗声,猛地掀开车帘,见太后安然无恙地坐在马车内,这才松了口气。
“轲儿。”太后见君羽墨轲及时赶来,眼底划过一丝光亮,倏而勃然怒道:“你来的正好,快把这些胆敢行刺哀家的叛党就地正法。”
君羽墨轲视线一扫周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沉声问:“母后,花非叶和钟黎呢?”
现场混乱不堪,却不见花非叶和钟黎的身影,难怪这么容易被敌人杀得四分五裂。
“钟黎给哀家办事去了,非叶没有跟来。”太后面不改色道。
“他们都不在,母后为何独自出城?”利刃划过空气,带着破空之声随之而来,君羽墨轲抬手一斩,冷箭深深地扎在马车车辕上。
“轲儿,你这是何意!”太后目光锐利地看着君羽墨轲,神色有些不悦,“如今正是危急关头,你不想着杀敌竟然还质问哀家。”
“那等回去再说。”君羽墨轲定定看了太后一眼,放下车帘,转身挡在马车前,应付四面八方而来的剑气。
与此同时,契风崖顶,雪山之巅。
皑皑雪峰上,走来两个人影,走在前面的女子一身素衣,手上拎着一个装着果品和纸币的篮子,缓缓行至悬崖边。
跟在后面的男子在距离悬崖边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面容冷毅的看着前方孤寂的倩影,似是不想去打扰。
山顶没有立墓碑,九歌伫立在崖边,衣摆在雪风中飘扬,三千青丝随风舞动,清寂的背影如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孤独。
她俯首望着烟雾缭绕的悬崖,兀自发了会呆,倏而温柔地弯了弯唇角,从篮子抓起一把纸钱撒了出去。
纸钱漫天飞舞,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灵紫,小姐我,来看你了!
你若知晓,一定很开心吧?
我要回京了......
你陪我出来,我却没带你回去,对不起。
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溢出,滴落到雪地里,不见踪影。刹那间,连悬崖边呼啸而过的风都染上少许悲伤的沉声。
夜亭望着不远处那抹寂寥的背影,嘴唇微启,像是要说些什么,骤然神色一变。目光锐利地扫向身后,整个人顿时警戒起来。
立在悬崖边的九歌也察觉到身后不寻常的异动,当即放下篮子,走到夜亭身后,扫了眼空旷无人的雪峰,心中微沉。
“夫人,这边。”
契风崖上山有三条路,主山路直通坞城,两侧山路分别通往毒瘴谷和泗水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九歌刚才是从泗水峡边的山道上来。而此时,夜亭所指的路亦是通往泗水峡的陡峭山路。
话音落时,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从主山路由远而近的逼来,凛冽的雪风吹着危险的气息,有浓浓的杀意在逼近。
是冲她来的吗?
管不了这么多,九歌和夜亭飞快向来时的山道飞去,可才行一会,陡峭的壁岩下出现了无数人影......两人惊疑地对视一眼,同时望向另一侧山道。
不出所料,另一侧山道上传来迅疾了风声。
无需猜测来人是谁,皑皑的雪山上忽地飘来两条轻纱,一个艳绝出尘的女子携四名身姿美妙的彩衣女子轻盈地落在雪峰顶。
冰冷的空气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九歌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谨慎道:“小心香气有毒。”
夜亭低低“嗯”了一声,随即屏气静气。
“郁姑娘,好巧,又见面了。”连秋练瞥了眼对面二人,优雅地拢了拢肩上的斗篷,笑容艳丽至极。
“是啊,好巧。”九歌缓缓从夜亭身旁走出,抬眸看着连秋练,勾唇笑道:“武林大会一战,连宫主失血过多伤势惨重,今日见你神采奕奕,想来是好些了。”顿了顿,好心提醒道:“不过,连宫主这伤势才好一点,可得小心啊。”
虽不清楚连秋练怎会知道她的行踪,可如今,三条山路同时被堵死,明显是冲她来的,既然避无可避,倒不如直接面对。
不咸不淡的两句话,成功让连秋练刻意维持的优雅瞬间碎裂,原本不达眼底的笑意顷刻间结结了一层寒霜,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剥皮抽筋以泄前辱之愤。
“贱货,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一名彩衣女子从连秋练身后四人中站出,满脸愤怒地看着九歌,杏目透着说不出的恨意。
九歌认得此人,是宿月宫九位长老之一,叫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看她这副狰狞的样子,貌似比连秋练还激动,护主也用不着这样吧?
她哪里知道,宿月宫九位长老情如姐妹,九长老青奴因她而死,青奴的妹妹亦死于她之手,再加上武林大会上,她在天下群雄面前击败连秋练,令宿月宫颜面扫地......一桩桩恩怨积累下来,人家岂止是恨她,但凡宿月宫弟子,没有一个不想将她挫骨扬灰的。
九歌不像无双那般容易激怒,听了彩衣女子辱骂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淡淡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你也别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啊,会替你主子蒙羞的。”
“你!”彩衣女子被噎,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目光阴鸷地落在九歌身上,有恨不得将其喝血吃肉的杀意。
当适时,峭壁下飞上几十名身法稳健的剑客,为首之人身披黑白相间的锦袍,看上去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
赫然是清虚洞主卓清。
夜亭当即挡在九歌身前,眼神戒备的盯着周围突然出现的两波人群,如一名武士准备随时战斗。
九歌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轻轻笑道:“卓洞主也来凑这个热闹了?”
卓清没有说话,和连秋练对视一眼,目光看向马蹄声不绝的主山道,最后才落到九歌身上,抱了抱拳,义正言辞道:“卓某收到消息,听闻郁姑娘和灵回之巅一众叛党是有关联,特来查证。”
“查证之后呢?”九歌凝眸看着卓清,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却一沉到底。
如此急遽的马蹄声逼近,连秋练和卓清不但不慌,反而更加镇定,想必来人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都是来置她于死地!
三面夹击,就算她和夜亭能耐再大,也难逃一劫。
不过,动静这么大,山下的人应该会有察觉吧?
君羽墨轲下山也有一段时间了,那边快解决了吧?
“如若属实,自当替天行道,以让朝廷和江湖之间的纷争局面得以平息。”卓清正气凛然道。
“替天行道平息纷争?多么冠冕堂皇的话!”九歌一声讪笑,“只怕是想公报私仇,一雪武林大会上的断剑之耻吧。”
“郁姑娘入江湖不久,却也是上了武林高手榜的人,难道只会逞口舌之勇吗?”卓清反问道。
“不然呢?”九歌摊摊手,一脸实诚道:“你们这么多人,我们只有两个人,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了,不逞口舌之勇难道逞匹夫之勇吗?”
“郁姑娘是怕了吗?”连秋练冷冷一笑,不屑地看着九歌,语气满满的嘲讽和鄙夷,眸中却暗藏杀机。
“连宫主这么问让我很为难啊,”九歌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一摆手状若无奈道:“说怕吧,你是我手下败将,说不怕吧,以一敌百不太可能,而且还要算上和你和卓洞主两个顶尖高手,还有你们身后那些长老啊首席弟子啊,估计也不好打发。”
连秋练听到‘手下败将’四个字时胸中怒火万丈,恨不得撕烂九歌的嘴巴。
“贱人,今天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若眼神之火能杀人,九歌此刻定是化骨扬灰了!
“赤练仙子莫要动怒,”卓清竟好言劝道,他看了眼九歌,笑意深深,“郁姑娘这么多话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不如就让她再等等,至少也能死个瞑目。”
连秋练一愣,倏地明白过来,冷冷看着九歌,阴阴笑道,“好,就让她再多活一会,免得到了阴曹地府,都不知道是谁要杀她。”
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九歌已经猜到是谁通风报信,是谁幕后操纵这一切。
主山路离坞城最近,能避开君羽墨轲的耳目这么快赶来,只有官府的兵马。
她和官府的人无仇无怨,若非受人差遣,怎敢如此大张旗鼓?
太后突然遇刺,君羽墨轲下山支援,只怕也是中了某人的调虎离山计......
想清楚这一切后,九歌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放手一搏也许还能撕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