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茯苓第二天醒来,精神好多了,可浑身上下还有些酸痛,身为医者,她很清楚这是疲乏过度导致的。
揉了揉眼角,勉强提起些精神,便出了房门,才走两步就看到有人正从太后房里出来。
“九歌姑娘。”看到熟悉的人,茯苓瞬间精神了几分,眉间的疲惫也消散了些。
九歌一夜没睡,反应有点迟钝,听到声音才缓缓抬头,看到茯苓,微微笑了一下,“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不怎么好,”茯苓性子直,没和九歌客套,抬起手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有气无力的抱怨道,“忙了一夜,做梦都在帮人削骨,睡得累死了。”
九歌挑眉,“那现在是准备回去补觉?”
“我也想啊,”茯苓叹道:“但事情还没忙完,现在回去,宁王母亲就醒不过来了。”
话音一落,楼下陡然传来一阵声响,是凳子被踢翻的声音。眼前人影一飘,花非叶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冷不防地出现在九歌的视线中,脸上带着难得的严肃,他盯着茯苓,急吼吼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醒不过来了?”
同时,身后响起沉而急促的脚步声,九歌回眸,就看到从楼梯上来的君羽墨轲,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眼底有淡淡的乌青,显然也是一夜未睡。
看上去虽然没有花非叶那么失态,但该有的担忧一点也不少,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上来。
茯苓眨着眼,瞅了瞅闻风而来的两人,有些好笑道:“你们急什么,又没说不能救。”
君羽墨轲双眸沉沉地看着她,声音冷淡,“讲清楚!”
“呃......怎么说呢!”茯苓屈指轻轻敲了敲脑袋,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看了眼九歌出来的房间,眸光微凝,“算了,你们还是进来看吧。”
四人进来时,趴在桌上睡得正沉的无双猛地睁开双眼,看到是君羽墨轲等人,忙从椅子上站起身。
“姑母醒了吗?”花非叶看了眼屏风后,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无双还没来得及开口,茯苓忍不住噗嗤一笑,“昨晚用了那么多麝香,没七八个时辰,怎么可能醒!”
说着,便绕到了屏风后面。君羽墨轲犹豫了下,抬步跟了进去,九歌无双随其后。花非叶却没好意思跟进去,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干着急。
重新换了被褥的床榻上,太后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茯苓径自掀开盖在她腿上的薄被,只见那枯瘦的膝盖内侧,两条蜈蚣般的线形,看得人触目惊心。
茯苓坐在床边,捏了捏太后腿部僵硬的肌肉,示意道:“瞧,这里的肌肉都死了,想让它活过来,得用毒物刺激神经,先找回腿部的知觉,毒物的剂量不能太多,否则排不出来残留在体内,早晚都是祸根,”
“毒性排完之后就能行走了吗?”无双问。
“哪有那么容易!这只是塑骨,塑完骨后还需要重铸腿部筋脉,就像九歌姑娘上回一样。”茯苓笑看了眼九歌,从昨晚带来的药箱里拿出两只药瓶递给无双,“绿色的掺半碗水,红色的直接喂。”
“这是什么?”无双瞧了眼药瓶,嘴上虽问着,但已经倒好半碗水,双双给太后服下。
茯苓拿出一罐黑漆漆黏糊糊的药膏,边往太后腿上抹,边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毒药啊。”
无双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摔到直接太后脸上了,说话都带着颤音,“毒......毒药?”还是她给太后喂下的,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宁王还在边上呢!
想到这,她下意识地偏头瞟向君羽墨轲,谁知,君羽墨轲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却没多说什么。
九歌想了下,问:“用来刺激神经的?”
茯苓点头,瞧了一脸木楞的无双,调笑道:“难不成还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和宁王母亲又无冤无仇。何况想害她还不容易,昨晚不用麝香她便能活生生的痛死。”
君羽墨轲脸色一沉,声音冷峻,“风兮音知道你废话这么多吗?”
茯苓一窒,无辜地看向九歌,九歌摊摊手,表示帮不了她。茯苓撇了下嘴,继续给太后上药。
等罐子里的药膏都抹完后,她又从药箱里掏出一张方子和三只形状不同的药瓶放在桌上。
“方子上的药材樱城药铺都有卖,弄成药浴,每天泡上半个时辰。这三个瓶子里的药,丸状内服,膏状外敷,汁状药浴,每次三滴,切不可多。七天后,我家公子会亲自过来行针接脉。”
话说完,药箱也整理好了。
瞅了眼身后的三尊木头神,茯苓百无聊赖地拎着药箱,“好了,没我什么事了,走了。”
“等等。”正要出去,却被无双叫住了,茯苓回头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无双指着太后腿上黑乎乎的药膏道:“这个......怎么整?”
茯苓瞧了眼,不以为意道:“风干后就不用管了,该掉的时候自然会掉。”
无双,“......”
离开客栈时,茯苓忽然开口让九歌送她出城,九歌自然不会拒绝。
门口有马车来接,上了马车后,九歌直言问,“什么事?”
“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茯苓递给九歌一个小小的方盒,九歌疑惑地打开看了眼,里面是一颗小小的药丸。
“楚大哥的解药?”九歌问。
茯苓摇头,“公子只让我交给你,没说是什么。”
九歌一笑,凝眸看了眼手中方盒,“那便是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茯苓欲言又止,眸色复杂地看了九歌良久,方鼓起勇气道,“九歌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喜欢公子吗?”
九歌闻言心头一震,抬眸看着她,语气异常淡定,“你说的喜欢是指哪一种?”
茯苓不懂男女之情,一下子被问的有点懵,支支吾吾了半晌,方含糊不清道:“就像公子对你那样......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很特殊!虽然他从没问过,但每次我提起你的消息时,他明明听的很认真,而且心情也会随之变化,可却偏偏又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去过问你的事,却又不停的做着与你有关的事。真的好矛盾啊,我也不知道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从来不会和别人说。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个样子。”
这些话,茯苓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吐不快,“九歌姑娘,你知道吗?自从年前在黄河救了你,公子整个人就变了,连最不喜欢的京城都愿意去,见了最不想见的人,而且一住就是一个月,近七年来,他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在京城那段日子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京城回来后,又变成了遇见你之前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冷漠、更寡言,现在,他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寒山亭抚琴,用的是你送给他的那把焦尾琴,而且永远只弹一首曲子,就是先前你在寒山亭......”
“茯苓,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茯苓话还没说完,便被九歌打断了,她攥紧了手中的药盒,掀开车帘,逃一般地冲了出去。
茯苓茫然地掀开帘子时,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已经找不到九歌的人影。
她说错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