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走了?
九歌一脸茫然,愣愣地望着渐渐行远的小船,心中陡然一紧,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如果这次放任风兮音离去,今后恐怕真要形同陌路了。
不行,她还没帮楚翊尘拿到解药,还有两次救命之恩没还,还有事情没解释清楚……不能让他走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九歌跃下小船,脚尖轻点湖面,踩着河面踏波而去,幸好风兮音的小船行的并不快,几个纵身便轻飘飘地落在船尾。
船尾的青灯晃颤了两下,九歌凝眸看着船上之人,语气略带责备,“你弄了我一身湿,怎么说走就走?”
“下去!”风兮音并未回首,依然背对着九歌,只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语寒如冰,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很是吓人。
九歌看着船中间那抹白衣如雪的背影,两人仅仅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她抿了抿唇,不解道:“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吗?怎么又要走?”
她能感觉出来,风兮音这冷厉的脾气是针对她的,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只是简单的问候以及询问,并没有什么不对地方,怎么就把他给惹了?
难道还是因为那天早上的事?醉仙楼的针锋相对她还记得,只是赤口毒舌的人永远不如被伤的人记得那么清晰。
“下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风兮音握紧了手中玉箫,语气益发冷峭。
九歌默了下,脚下一蹬,身子凌空而起,翻落到船头,回身看向风兮音,眼底带着探究和疑惑,“兮音,你还在生我的气?”
一声兮音,叫的很熟稔,宛如当初在定北侯府一般,她整天闲着没事就喜欢往沁园跑,每次都是人还没到,清悦的声音就传来进了。
风兮音目光深深凝在她脸上,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讥诮的神色,寻视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他冷眉微蹙,沉静道:“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他直直地站在月光下,整个人如融入这一层冰冷的月色中,沁冷无比。
九歌果断摇头,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每件事都放不下的话,早就呕死啦。”
风兮音静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九歌见他不信,便继续为自己澄清,“其实那天早上不能全怪我,你在侯府住过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有很严重地起床气。你大清早过来扰了我的美梦,我不找你发泄找谁发泄?”
说罢,理了理半湿的衣服和黏在身上的头发,神情自若地摊开湿哒哒的衣摆,一脸无辜地补充,“瞧,又是你的杰作。”
衣摆还在滴水,溅落在船板上,朦胧的月色下,一张脸似水浸的白玉,润泽无暇,漫不经心地展现这惑人的魅力。
风兮音眸色幽静地扫了她一眼,偏过头,清冷道:“用内力把衣服烘干,以免着凉。”
“湿成这样,怎么烘啊!”九歌见风兮音总算消气不赶人了,心中不禁松了口气。弯腰拧了拧衣服和头发上的水,又卷起袖子,尝试着运功烘干,因为衣服穿在身上,运功不均匀,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贴在里面的衣物烘的半潮不湿,外衫就没法弄了。
风兮音平静看了她一眼,语气无温道:“你不会把外衫脱下来烘吗?”
“太耗内力了,等外衫烘干了我就虚脱了。”费力不讨好的事九歌可没兴趣干,因为在她看来,有比自己把外衫烘干更便捷的办法……
她速度脱下外衫,里面是一件素色长裙,虽然有点修身,但至少能蔽体,至于外面这件,垂眸看了眼手中湿淋淋地衣服,再抬眸看向风兮音,笑眯眯道:“兮音,要不你帮我弄干?”
现在正值初夏,高山雪水灌入黄河,水流湍急,浑浊物无法沉淀,是故,被打湿的外衫明明是湖蓝色的,因沾了黄河水的缘故,被浑浊物染成了黄褐色。
风兮音一向最厌恶不干净的东西,冷冷瞅了眼九歌手里拿着的外衫,非常嫌弃道:“脏了,扔掉。”
“……”九歌眨了眨眼睛问,“扔了我穿什么?”
风兮音沉静地看了她一会,淡淡抿唇,“过来。”
九歌以为他愿意帮忙了,拿着湿衣服笑吟吟地走到近前,正要交给他,只见风兮音手一动,玉箫轻轻敲向她右手的某处穴道,整只手顿时麻了,手里的脏衣服直接落在船板上……九歌还没弄清楚情况,右手又恢复了知觉。
“怎么了?”她问。
风兮音沉默不语,自行解开外衣,面不改色地搭在九歌肩上,“还你的,两清了。”
九歌一愣,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种恩怨分明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记得他好像不喜欢把什么事都分的清清楚楚啊。
就在她恍神之际,风兮音已经退开了两步,侧过身,眸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河面,负手伫立在船尾,仰首,望着夜幕上的一轮明月,不再言语。
他褪下外衣后,里面穿着一件软罗青烟袍子,质地轻柔,飘飘欲仙,更衬得他修长如玉,清冷孤寂。
这一刻,九歌有些明白了,他在和自己拉距离,保持着君子之交。
小船在黄河上摇摇晃晃的飘荡着,没了风兮音的内力驱使,又开始自东向西缓行着。
河上清风拂面,带来凉意,九歌拉紧了肩上的外袍,明明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鼻间却有淡淡的幽香,她知道,这是衣服上的气息。
安静了许久,终是言归正传道:“兮音,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
语气很客套,他以前听到这种话,也许会生气,而今只是淡静道:“何事?”
九歌坐在船板上,看着风兮音清寂的身影,和那随风飘荡的青丝,斟酌道:“楚大哥中了无量散功散,你这里……有解药吗?”
风兮音闻言,心中微震,眸光忽转厉烈,尖锐地划过九歌的脸,语声有少许阴沉,“你知道无量散功散?”
九歌点头,目光偏向一旁,淡淡说道:“上次离开樱城后,我和君羽墨轲上了灵回之巅,他为救太后,利用蓝珊姐给楚大哥下了无量散功散,如今楚大哥武功尽失。”
他手上竟然还有!
风兮音面色一变,眸光寒澈看向远岸,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无量散功散除了他,天下无人能制,此药原本是为了医治那些练功走火入魔的人,可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江湖上所剩的无量散功散已经被他销毁的差不多了。
曾经有过散功散的人都死了,没想到,他手上居然还藏了!
真是找死!
在感觉到船上男子身上所散发的森森寒意,九歌微微侧目看着他,她很清楚,风桑死于此药,对他而言,无量散功散是禁忌。思忖许久,心中犹豫不决,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这种毒有解药吗?”
“没有。”风兮音不假思索,冷冷答道。
药都没有,何来解药!
九歌觑了他一眼,不死心地问:“那能解吗?”
风兮音抿唇不语,紧紧握着玉箫的左手骨节已经泛白,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颤抖,极力地克制着心底的恨意。
九歌看着他,目光微凝,沉默了下,轻言道:“记得那天,楚大哥得知自己一身修为尽散后,虽然很震怒愤懑,却并未怪罪蓝珊姐。要知道无量散功散是君羽墨轲借蓝珊姐的手,下到他酒里,虽然蓝珊姐并不知情,但终归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害得武功尽失……可是,楚大哥自始至终,连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甚至在后来,君羽墨轲率兵攻上灵回之巅时,灵回之巅七星护法以天枢杨和为首,纷纷要致蓝珊姐于死地,还是楚大哥不顾众意保下了蓝珊姐,并答应带上她一起撤离。”
虽然她在中间起了一些作用,但也那是在楚翊尘默许的情况下,否则,杨和哪肯这么轻易就放过蓝珊姐……
风兮音目光转向她,眼底一片沉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九歌垂下眼帘,低声道:“只是觉得,楚翊尘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能保持理智原谅蓝珊姐,而那些历经沧桑、远离俗尘的高人,就更加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里了。”
风兮音冷眸微闪,面色冷肃,“他全都告诉你了?”
“嗯。”九歌抬眸看了风兮音一眼,微微点头。
风兮音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袖中的五指紧握成拳,冷硬的神情变幻莫测,一双厉眸里有恨意,也有怒意,更多的是悲伤、自责……
九歌心头微痛,忽然有一阵没来由的难受,她所认识的风兮音,一直都是清高、孤傲、冷绝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还那么的清冷、漠然,却散发着一种悲痛到绝望的气息。
作为朋友,她不该提起这件事,可是不揭伤疤,楚翊尘怎么办?他武功若一直都无法恢复,蓝珊姐今后该何去何从?
正当九歌走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风兮音清冷的声音,“无量散功散不是毒,没有解药,却并非无解。西域天荨草既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