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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三章郑漠定盟
    郑漠结盟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郑国土,会盟的誓书昭告天下,“长庆元年六月,大郑天子告天下臣民,郑与漠结为兄弟,共遵诚信,虔守欢盟。两朝城池,依旧存守,淘壕完葺,一切如常……”

    大学士杜雪齐的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也掩盖不住“以风土之宜,助军旅之费,每岁予财物百万两”的事实,廖廖数声的谏言被淹没在“万岁圣明”的欢呼声中,欢呼过后回到自家书房的臣子们心中免不了嘀咕,明明占着上风却巴巴地花钱买太平,说得好听些是财大气粗,说得不好听是败家子。

    普通百姓看不懂誓书上的文字,只知道北边不打仗了,前两年老皇帝带兵打仗可死了不少人,终于可以吃两天太平饭了。不过听说新皇帝即位后就兴修宫殿、选美女入宫,就算不打仗了怕也难得安生。老皇帝喜欢打仗对老百姓却好,“合税为一”之政让每家的税收减了几文,能多吃上几天饱饭,换了他儿子做天子,但愿日子能够继续好下去。

    从紫辰殿退朝,张谨小心地扶着石重伟登上肩辇,看似无意地提醒道:“万岁,怜妃娘娘派人送信,清阳公主新学会了一首曲子,想唱给万岁听。”清阳公主是怜夕的女儿,石重伟登基后由郡主升为了公主,清阳是长公主,在宫中分外得宠。

    后宫之中怜夕最为得宠,建武八年生下第二个皇孙石守齐,石重伟即位后怜夕被封为淑妃。熊皇后时常规劝天子学肃帝勤俭,石重伟与她相敬如宾起来,一月之中有半数时间在怜夕那里度过。不过自打石守齐出世以来,怜夕开始替自己的儿子争取各种好处,石重伟算是体会父皇当初对待自己兄弟三人时的心情了。将来宫中的皇子肯定会更多,石重伟可不想现在就立太子,人生该即时行乐,那些头痛事等过十年再说吧。

    “起驾乐游苑”,听到天子的吩咐,张谨尖起叫道。身为秉礼太监,张谨便是石重伟肚中的蛔虫,对他的心思了解得清清楚楚,前几日选秀使程大人精心挑选了一批秀女进宫,这些秀女是姜州、晃州所献,天子是想去乐游苑散心听歌舞。

    张谨心中暗暗鄙夷,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当官人丝毫没有节操,天子旨意让各州九月前选秀女进宫,福州、平州、霸州、端州这些州都送了好几批秀女进宫了,说是先让天子挑着,要是不满意接着再送。张谨有些眼红程明道,选秀使这个差使可是肥得滴油,那些不要脸的官员拼命地给程大人塞银子,让他把秀女送到万岁面前来,不过程大人还算上路,在东宫时便对自己很客气,每次送秀女进宫都没少了自己那份好处,天子即位不过半年,自己所得的好处就超过五万两,比起在东宫那么多年的积攒还要多。

    另外,暗卫督统黄喜还送了自己三家铺面,绸缎庄、酒楼和茶楼,干儿子去看过告诉自己这三家铺面都在京中在好地段,折算成银子至少得七八万两。这位黄公公是个狠角色,见楚王失势立刻投靠天子,借着查抄贪官往内库送了大量的银子,楚王就藩他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坐上了暗卫督统的位置。当年冯公公对他有知遇之恩,可这是个黄公公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冯公公在京中的家产尽数抄没进了内库,这三处铺面说是借花献佛,也是抄没冯公公贪腐所得。

    这样的狠角色还是要提防一些,依照黄喜狠毒的个性,冯公公怕是命不久矣,自己哪天失了势这位黄公公就会像对待冯忠一样地对自己,冯公公留下来的掌印太监的位置绝不能让他得了去。肃帝朝的四大太监换了三个,张谨接替了归家养老的刘维国,宫谒太监路明理没有变动,唐文忠身死后王太后身边伺候的太监高随义接任了司务太监,冯忠留下的掌印太监暂由张谨兼任着,还没有委任新人。黄喜送铺面给自己,想来是盯上了掌印太监的位置。张谨心中冷笑,自己找到机会要提醒天子几句,黄喜是条恶狗,就让他在暗卫中对付文武百官吧。

    此番宫中大修,乐游苑是修缮的重点,增加了数处观赏歌舞的歌楼舞榭,荷香榭修建在水边,轻风带着荷香的香气从清心湖上吹来,丝竹歌舞声变得缥缈了几分。石重伟斜倚在藤制的软榻之上,微闭着双目,手指在榻上轻扣着打着拍了,身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化州瓜果,只要一个眼神,张谨便会让人送到他的嘴边。

    后宫修缮,黔州刺史马腾飞进献了一批藤制的器物,这批藤器制作得十分考究,色泽素雅、光洁凉爽、轻巧灵便,石重伟送到雁山别苑,王太后十分喜欢,石重伟下旨让黔州今后将藤器作为贡品进献入宫。

    暖风清凉,石重伟昏昏欲睡,张谨吩咐丝竹歌舞声小一些,别惊扰了天子休息,昨夜天子连御三名宫女,有些乏累了。

    似睡非睡时,石重伟仿佛来到了静心亭,亭边刘维国笑吟吟地道:“太子爷,万岁爷让您前去。”石重伟有些狐疑,刘维国不是出宫了吗,看到亭中明黄色的身影,石重伟加快脚步亭中,躬身道:“儿臣见过父皇。”

    石方真满面怒容,道:“伟儿,你因何与漠人缔结盟约,把朕和数十万将士的心血付之东流,漠人狼子野性,割肉喂之,肉不尽则无了时。”

    石重伟有些畏缩地回禀道:“父皇,儿臣并非真心要与漠人构和,只是朝庭国库空虚,实在无力支撑镇北大营的开支。儿臣想暂时平息战火,与民生息,待国库充盈后再……”

    “休要巧言骗朕,你无钱支付军费却有大把的银子修缮后宫。不要说那是内库的银子,天子无私,内库亦是国库,何况各州所献的祝寿银又何尝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把国库的银子塞到内库中,这其中的缺口从何弥补,还不是要盘剥百姓。”石方真怒容满面地斥道。

    恍惚间石重伟醒悟到父皇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已经是天子,胆气一壮,应道:“父皇,后宫年久失修,母后所居的寿安宫四处漏风,儿臣怎能让母后住在这样的地方。父皇,就算你责怪孩儿,孩儿也会修缮后宫。”

    石方真的脸色转晴,欣慰地点头嘉许道:“伟儿有这份孝心,朕很欣慰。”

    在梦中石方真已经记起父皇已逝,难道是父皇的在天之灵前来看自己。石重伟的眼眶湿润了,道:“父皇,儿臣很想你,娘想你想得形容枯槁,儿臣才让她去雁山别苑静养。父皇你放心,等过两年朝堂稳定下来,国库有了银子,儿臣会效仿父皇御驾北征,完成父皇未成之伟业,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石方真的脸像蒙上了层薄纱,看不清楚是喜是怒,身形像轻烟被飘动,石重伟叫道:“父皇,不要走,孩儿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轻烟凝住,石方真冷着脸道:“朕临终前让你厚待兄弟,你为何不听朕的话。”

    “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按照父皇遗旨,将二弟封为楚王,三弟封为洛王,一应礼遇并未稍减,三弟前些日子还来信感谢儿臣呢。”

    石方真的脸变得狰狞起来,骂道:“你这孽障还敢欺瞒朕,你派出龙卫暗卫伺探两个弟弟的起居行止,暗中下旨给楚州、并州刺史,让他们按月详细奏报重杰和重仁的一举一动,你是何居心。你这个不孝子,朕要废了你,让重仁做天子。”

    梦中石方真的身形像恶魔般向着石重伟扑来,石重伟惊叫起来,“父皇不要啊”,手舞足蹈地挣扎着。耳畔传来张谨轻轻地呼声:“万岁,醒来。万岁,你做恶梦了。”

    石重伟惊坐而起,耳边丝竹轻柔歌声娇媚,原来是梦。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衣裳已经汗透,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张谨连忙唤过宫女伺候天子换下汗衣,石重伟坐在榻上心犹自“怦怦”乱跳。有心召人前来圆梦,只是梦中情形实在不能告人,看来是父皇怪罪自己了,要派人去皇陵祭祀。

    “张谨”,石重伟开口道。张谨连忙躬身听命,看天子颜色更变,一定是做了什么恶梦,听到天子吩咐前去皇陵祭祀,张谨心中有数,天子是梦见先帝了。

    张谨抹着眼泪道:“万岁爷仁孝无双,先帝在天之灵定然倍感欣慰,天下臣民都会被万岁你的仁义孝顺感动。奴才读书少,但万岁爷当年读书时奴才在旁边也听了几句,像万岁爷这样以孝治国的天子只有齐文帝和魏明帝可比,奴才斗胆说句逾越的话,便是先帝也比不上万岁您。”

    齐文帝和魏明帝都是史书上有名的明君,他们所处的朝代是盛世,张谨的这番话搔到了石重伟的痒处,石重伟开怀大笑,梦境中的不快随风飘散。

    歌声再起,一派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