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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怜夕心事
    花魁会很热闹,九月十六日夺花魁的比赛因为人太多不得不改在曲池坊进行,曲池坊离皇城远但胜在风景秀美、场地开阔,皇家常在此举办宴会。有宁陵郡王出面,加上打着为皇孙祈福的由头,天子特准开放皇家园林芙蓉苑,让更多的百姓能够观赏这场盛会,替皇孙祈福。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怜夕一开口,喧闹的广场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静听台上那个娇滴滴的女子吟唱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感受着曲中“落花”、“微雨”的清美,倾听着“琵琶弦上说相思”的缠绵,“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反复吟唱时让多少人潸然泪下?。

    余音袅袅,彩声雷动,舞台正前方端坐的太子石重伟叹道:“词好,曲好,人更好,怜夕姑娘当为花魁。”

    一旁的石方珪笑道:“能得太子赞誉,实是小女之福。”

    看到太子诧异地目光,石方珪轻声解释道:“我见怜夕聪慧可人,已经认做义女,此女虽在青楼,却知洁身自好,还是个清倌人。臣有意送她东宫侍奉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肯赏臣这个面子。”

    石重伟心花怒放,在长桥初见怜夕时他便念念不忘,东宫中那么多美人都及不上怜夕,那妮子一颦一笑看得心直痒痒,真想搂到怀中恣意怜爱。只是怜夕是青楼女子,顾及太子名声不能亲近,如今石方珪认其为义女,这点顾忌便不复存在。

    端起杯,石重伟笑道:“多谢王叔费心操办这场花魁会为吾儿祈福,孤敬王叔一杯。”石方珪心领神会,举杯一饮而尽。

    花魁之名毫不意外地落在怜夕头上,李敬玄和熊以安等人心情激荡地涌到定芳阁为她庆贺,可是怜夕却再没有回到玉兰馆。猜到几分实情的熊以安喝得酩酊大醉,痛哭失态,从此娇娘锁在深宫再也见不到了。

    马车在经过石桥时微微一震,忐忑不安的怜夕忍不住轻撩起车帘一角往外张望。月光如水,从缝隙间瞥见宫檐一角,屋脊上的神兽在蓝色的夜空背景下神秘、庄严,剪影刻进心中。

    车轮轧轧,平缓地向深宫驶去,怜夕恍如身在梦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从今夜起她不再是青楼轻贱的女子,而是让多数女人羡慕的对象。紧紧地捏住衣角,怜夕缓缓闭上双眼,宫中亦非善地,入内吉凶莫测。离开玉兰馆时自己将笼中金丝雀放走,雀儿在枝头跳蹦,鸣叫声中满是欢快,最后展翅飞走。怜夕睁开眼,目光中满是坚定,金丝雀,或许有一天会变成金凤凰。

    九月二十二日,皇孙满月,按照郑国习俗为皇孙剃头,“去胎发”,这场仪式由舅舅主持。熊以安有些神不守舍,时常往东宫女眷处张望,熊执仁强忍怒火,在熊以安耳边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看到怜夕的身影,熊以安悒悒难欢。

    前殿的欢笑声传到端本宫,端本宫是太子住处,除了主殿外还有许多殿宇,怜夕住在端本宫左侧的殿中。太子妃抱着皇孙带着宫人去参加满月庆典,端本宫内有些冷清,兰香和梅香两个贴身的丫头被石方珪送进宫来服伺、陪伴怜夕。

    入宫已有六日,怜夕被封为七品昭训,在太子妾中位列第四,往上还有承徽、良媛、良娣等品阶。宫中规矩大,怜夕知道自己以色侍人,来路不正,加着一万个小心,唯恐多说了一句话、多走了一步路被人拿住了错处。东宫虽然尊贵,但远不如玉兰馆中舒心,东宫这个笼子更为拘束,怜夕心头闪过一丝悔意,开弓已无回头箭,轻轻摇头,拿起一旁的刺绣,要赶在皇孙百日礼前亲手绣个百福袄,替皇孙祈福,讨好太子妃。

    江安义的心情有些郁闷,欣菲和彤儿没有来京城而是去了德州新齐平山镇,做娘的半年没见到孩子着实挂念,于是顾不上他了。欣菲的信中告知他化州的生意交托给了郭怀理,官场从上到下都念着江大人的好处,并未人走茶凉,只要江安义在京中安稳,一切自然安稳。

    欣菲等人要等明年春暖花开再来京中团聚,刘逸兴一家人却赶在九月结束前进了京。住进江安义替他购置的宅院,得知江安义为他谋好了东宫詹事府主簿的位子,刘逸兴心满意足。他生性诙谐,与李来高很快成为好友,两人闲暇聚在一处游山玩水、饮酒品茗,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江府的事务不多,李东鸿空暇时间都在埋头苦读,准备在三年后蟾宫折桂,天子亲许的机会可不容错过。特别是住在江府,有江安义这位“点金手”时常指点,李东鸿自觉进益飞快。

    李明行考察过李东鸿的功课后,欣然道:”虽然误了三年,但东鸿厚积薄发,下届会试没人能阻你了。《请建团练疏》名闻于天子,以你的才学得中是肯定的,你要将目标定在前三甲,方不负江安义为你扬名之德。可恨来高这小子没有正形,每日不务正业,要不然你们两人能双双得中,我李家重起指日可待。”

    进入十月,京都天气骤降,天子唯恐再出现类似元华江溃坝的天灾,中书院连发数道旨意要各州县预防雪灾、充盈粮仓,随时准备救助受灾百姓,暂缓缴纳税赋,以策应变。

    天子还朝,太子归政,皇孙降世,储君之位稳固,楚安王一系偃旗息鼓,御史台把矛头指向贪腐的官员,京城风平浪静一团和气。东宫的事务逐渐少了许多,江安义对詹事府的事务也熟习了,逐渐清闲了下来,日子变得按部就班。

    平静的日子易过,眼看皇孙的百日礼,虽然天子还没有旨意,京中却自发地热闹起来。百日礼又叫百啐,民间有“生子百日置会,谓之百啐”,百日礼,取长命百岁,圆满吉祥之意。

    郑国风俗百日礼要穿百衲衣(亲朋好友敛百家之布头,拼缝而成的小孩子衣服)、戴百岁锁(集百家之金银打制成锁),这些要由太子妃娘家和熊以安这个做舅舅的来操持。

    皇孙是熊家长久富贵的保障,能执仁吃过满月酒就开始准备,文武百官纷纷凑趣,唯恐自己送的金银、布头熊家不收,原本百衲衣紫色最为珍贵,等闲收集不到,熊家做百衲衣的碎布料中紫色倒占了一大半。至于打造百岁锁的金银,估计可以打一栋金屋让皇孙住了。

    十一月十五日,大朝。皇宫外敲锣打鼓来了一伙百姓,带队的是宿西县暂署县令

    白志鹏。郭树辉被罢官免职,县丞白志鹏暂理宿西县县令,因为离年考不远,吏部暂没有任命新县令,等明年再来安排。

    白志鹏动开了脑筋,宿西县是臻县,县令是正五品上的官阶,自己这个县丞不过是正七品上,差着整整八阶,就算往上跳一跳也还得太远。眼见得好机会摆在眼前,白志鹏着实像百爪挠心,寝食难安。

    一人智短,众人智长,白志鹏把主簿贺良和县尉李金友叫到一起商量,自己能升任县令,他们也随着水涨船高。

    贺良捊着山羊胡道:“皇孙出世,天子欢喜,大赦天下,郭县令原本要发配二千里,借了皇孙的喜事只贬官为民,白大人要想顺利接任县令,这办法恐怕要从皇孙身上想。”

    李金友道:“有什么办法,咱们就是往东宫送钱也没人答理。我听说皇孙‘洗三’,城门处摆着大箩筐,只要说句皇孙长命百岁、吉祥如意的话就给两文铜钱,皇帝家的银子多了去,还会在乎你我这点银子。”

    白志鹏眼睛一亮,连连敲着桌子道:“不用送钱,我有个好主意。”三人凑在一处嘀嘀咕咕地商议了半天,然后各司其职开始行动。

    石慎一家被抓,冤案得以昭雪,侵占的田地发还,强抢的男女归家,天子下旨补偿受难的百姓,宿西县百姓感恩戴德,山呼万岁。

    白志鹏把衙役派出去,四处宣讲咱们宿西百姓受了天子、太子的大恩应该有所回报,皇孙降世国家之祥,皇孙马上满百日了,咱们宿西百姓要有所表示,也不用大伙出多少钱,愿意出钱的人每人一枚铜板大伙合在一起铸个百岁锁送给皇孙。

    贺良吆喝的是百衲衣,每家一块碎布头谁都有,缝在一起制成的百衲衣可够给栋宅子穿上,不过取得是百姓的心意;李金友张罗的是千家饭,也不用多,每户只收一把粮食,集在一起居然收了近千斤麦子、稻谷、高粱等物。

    万事俱备,白志鹏请名士写了篇《为皇孙祈福疏》,选好十一月十五日大朝的日子,带了宿西县的父老乡亲,敲锣打鼓来为皇孙献福来了。守宫的侍卫通报到金殿,石方真大喜,得民心是真正的祥瑞,吩咐白志鹏带了宿西县的几位百姓上朝觐见。

    收了百衲衣、百岁锁和千家饭,石方真宣布免宿西县百姓一年粮赋,擢迁白志鹏正六品下官阶,明年岁考若合格便暂理宿西县县令之职,白志鹏谢恩,欣喜若狂,能够简在帝心,比起升官更为重要。

    白县丞这番操作,引发了京城乃至州县为皇孙集百衲衣、铸百岁锁的风潮,整个天下进入被动的狂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