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直学士除了张志诚外,江安义和何子英的关系最好,两人性子相近,君子之交其淡若水,交往虽不密切,但碰在一起时,两人品茗论文、指点江山,相处甚欢。
得知江安义任职东宫少詹事,何子英高兴地喝了两盅,东宫官员原本不足,建武元年开科取士周处存等人因徇私舞弊被贬官,天子将东宫梳理了一遍,东宫越显人手不足。
太子摄政后,东宫多出许多政务,而原少詹事纪天明被太子任为秘书右监,一批东宫的官员被委以三院六部的职务,何子英熟知律法,太子有意让他到刑部暂理侍郎(以正五品上的官阶暂任正四品下的官职),减轻楚安王对刑部的控制。
刑部侍郎比起东宫左赞善大夫的权力大出许多,换做旁人定要感恩戴德连夜走马上任,可是何子英以东宫亦需人手为由拒绝了,并劝太子不要急于任用东宫官员于朝堂之上,反而要趁机招贤纳士充盈东宫。
熊执仁深以为然,两人都认为正在返乡探亲的江安义是难得的贤才,如果能把他任为东宫官员,以江安义在士林中的声望,会使东宫实力大增。此时传出天子有意任用江安义为中书侍郎的消息,熊执仁向太子进谏,定下长桥郊迎之策,一番操作果然奏效,如愿以偿将江安义变成詹事府的少詹事,接替纪天明之职。
何子英对江安义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的热情,笑道:“安义来东宫任职,恰如一场甘霖降下,眼下东宫四处冒烟,事务成堆,正需安义前来灭火。”
“子英兄,能与你共事小弟可是求之不得,正好借机向你请教律法上的学识。”江安义开心地应道。
两人携手入殿,江安义是履新,何子英正好当值,两人按照规程交接,等江安义接过少詹事的大印,何子英拱手笑道:“何子英见过江大人。江大人,何某带你去官廨看看,顺便讨杯茶喝。”
《郑典》载:太子詹事之职,统东宫三寺、十率府之政令,举其纲纪,而修其职务,少詹事为之贰,这差事相当于朝庭政事堂,事务繁杂、责任重大。左右春坊、左右谕德、司经局、典设局等机构则类似三院六部九卿的地位,帮着詹事府处理东宫政务。
詹事府设在文华殿的左侧,与左右春坊、左右谕德的官廨在一起办差;与之对应的文华殿右侧则是司经局、典膳局、药藏局、典设局等办差之所;崇文馆设在文华殿后的奉承宫之侧,方便太子查阅书籍;宫门局在东宫入口处,内直局则在太子住处端本宫之侧。一路行来,何子英指点着宫中建筑,让江安义心中有个大概,宫中禁忌甚多,即使是东宫属臣也不能随意乱逛,特别是端本宫太子住处更是外臣禁足之地。
詹事府的官廨一排七间,正中间的大堂是江安义的办公之所,东宫官员配备不足,詹事府的詹事(正三品)空缺,所以整个詹事府以少詹事江安义为大。除了詹事和少詹事外,詹事府按制还应设有丞二人、主簿一人,录事二人,令吏九人、书令吏十八人,眼下仅有丞一人、录事二人,令吏七人、书令史十人,人足配备严重不足。
詹事府丞(正六品上)章智玮率着阖府官吏参见新任的少詹事江大人,江安义情况不明,自然不会指手划腿,温言抚慰几句,留下章智玮述话,让其他人自去做事。
章智玮年过四旬,圆月脸,微胖,白晳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嘴唇上的两撇胡须说话时往上翘,像极了戏文中的财神爷。何子英跟章智玮极熟,笑道:“‘章财神’,你天天喊累,怎么不见瘦一点?”
转过脸对江安义介绍道:“安义,这位章大人外号‘财神爷’,性子极好,做事认真,东宫的日常公务全赖他处置,太子摄政以来,东宫的往来文书剧增,章大人带着属下日夜操劳才没出错。”
章智玮笑道:“何大人夸奖了,江大人的大名下官早就知晓,大人就任少詹事让詹事府上下都欣喜万分,咱们詹事府总算主心骨,能够轻松一下了。”
何子英知道,纪天明调任秘书右监后詹事府中没有了主官,官阶最高的章智玮不过是正六品上的官阶,而左右春坊、左右谕德等处的有不少官员比章智玮官阶高,难免说话不敢高声,做事没有底气,赔尽小心。
“安义,方才说过东宫官员不足,左右春坊和左右谕德皆合在一处办公,左右春坊的主官是右春坊右庶子(正四品下)程明道。”何子英向江安义介绍道,把章智玮话中隐忧点了出来。
“程道明,莫非是当年的左春坊司仪郎程大人。”江安义记取这个名字,太子初入东宫时恰逢中秋佳节,太子在丽华园设宴招待东宫属官,这位程大人在酒宴上做了一首诗得了申国公王克复的嘉许。十余年时间自己从礼部员外郎做到了东宫少詹事,这位程大人也不差,从正六品官升到了正四品,由此看来程明道深得天子和太子的信重。
何子英点头道:“不错,正是。”
“何兄,东宫谕德又是哪位大人?”江安义对东宫的情况不熟,以后免不了要常与百坊和谕德的官员打交道,索性趁机问明。
何子英笑道:“东宫只设了右谕德,半个月前右谕德汤惟汤大人去了刑部任侍郎,太子瞧得起何某,让我暂理右谕德一职。”
右谕德正四品下,何子英是左赞善大夫是正五品上,太子迁升了他一级变为从四品下,以从四品下的官阶暂理正四品下的官职。从右谕德迁任刑部侍郎官阶并没有变化,但两者间的权力不可同日而语,说起来汤惟还是沾了何子英的光。
江安义大喜,笑道:“何兄好不地道,弄得我还以为你仍是左赞善大夫,这等好事居然瞒着不说。晚间江某设宴寻珍楼,为何兄贺喜,章大人,烦你相请詹事府的同僚也一起前去喝上两杯,同僚之间多多往来。”
何子英推辞了一下,见江安义执意,便道:“安义如此客气,那何某就却之不恭了。”
章智玮也笑道:“原本该詹事府同僚替大人接风来的,不过寻珍楼吃上一顿,下官和同僚们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江大人才是真正的财神爷,下官替同僚们谢过大人了,不瞒大人说,下官前次上寻珍楼吃饭还是三年前的事了,想起吃过的四珍席现在还流口水。”
众人哈哈大笑,章智玮几句玩笑话,让江安义觉得他并非那种迂腐固执的夫子,与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很愉快。
笑过之后,章智玮正色地道:“江大人,詹事府人手不足的状况急需解决,这一个多月来詹事府的同僚每日早出晚归仍无法将公务处理完,上个月就有三位令吏和书令吏累病告假。幸亏何大人接任右谕德后借了几个人手帮忙,这才让詹事府的压力有所减轻,不过长期如此恐非办法,大人到任此事是当务之急。”
“不知太子是什么意思?”江安义问道,他初来乍到情况不明,不好拿主意。
“太子有意选任贤才充实东宫,不知安义可有好人选?”廨外传来声音,熊执仁满面春风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熊执仁已经不是国子监司业了,改任东宫宾客(正三品),专心替太子打理东宫事宜。得到消息江安义到东宫履新,熊执仁兴冲冲地赶来。
众人起身相迎,这位是太子的岳丈,太子妃分娩在即,一旦生下皇孙,储君地位将越发稳固,这位太子妃之父的地位同样水涨船高。
“安义,你来东宫履新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老夫好在宫中相迎。”熊执仁摇着江安义的手欣喜地道。江安义任东宫少詹事是他一手策划,愿望达成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熊执仁,熊执仁真心认为江安义是国士之才,有他到东宫辅佐太子太子如同多出条臂膀。
江安义对此公的热忱可是早已领教,微笑道:“熊公,今后还望你多多照应。”
“没说的,同是东宫臣属不说两家话,安义有什么事尽管跟太子说,老夫也方便替你传话。”熊执仁笑吟吟地道:“方才我在外面听章大人说人手不足的事,老夫已经跟太子说过,太子近日会从六部九卿中抽调些令史到詹事府帮忙。对了,詹事府尚缺一名詹事丞和一个主簿,令史和书令史也不足,安义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太子?”
章智玮暗自心惊,纪天明任少詹事时曾多次向太子提过詹事丞和主簿的人选,听说都被熊执仁劝下,江安义刚来履新,熊执仁就送出这么大的情面,当真看重这位江大人。詹事丞是正六品上,詹事府主簿是从七品上,令史和书令史都是八九品的小官,但这些人手都让江安义来安排,整个詹事府就被牢牢地掌握在江安义的手中。
江安义有些诧异,见熊执仁语出至诚有些感动,略思片刻道:“太子厚爱、熊公美意江某愧不敢当,詹事府官员的安排江某不便插言。不过江某在化州时有个好友刘逸兴,原是化州的录事参军,举人出身,江某调任京城他有意随我进京任职,此人机敏多智、善于辞令,熊公若方便的话能否让他在东宫中任个官职?”
“刘逸兴,德州人,安义到文平府赴考时与其在昆华山结识,当时安义与其以诗赌胜,以‘春山一路鸟空啼’获胜,后来此子前往化州投奔你,被你委为录事参军,是你的得力臂助。”
显然熊执仁对江安义身边的人和事做过研究,听江安义一提刘逸兴的名字便将履历说了出来,熊执仁道:“安义在化州时任用的几个参军都是大材,化州税赋猛增这些佐官功不可没。化州算是中州,录事参军是正八品上的官阶,既然是安义你推荐,就让他先在詹事府先做个主簿,如何?”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