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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这、这可如何是好?”

    老瓢也有些犹豫,他们原定的路线,是先一路向南,绕过战场,再前往青州。现在马上该向东了,可有这几千名凶神恶煞的食人兵在东边,他们怎么过得去?

    这时,幻乐忽然开口道:“再往南走一段路,有一座叫洛水的小城,我们可以前往那里暂避。”

    老瓢摆摆手道:“小师父有所不知,我们没有路引,进不了别的城。”

    幻乐:“那是一座荒废的城池,不需要路引,大家可以在那休息一段时间,再做商议。”

    他们的确走得太久了,风雨飘摇下,一个个都没了人样。老瓢环顾四周,最后一叹道:“好吧,就这么定了,我们去洛水。”

    因为惧怕丹木基,他们趁夜赶路,又走了两天,在第三日清晨,来到洛水城。

    就如幻乐所言,这是一座荒废的小城,城不大,几里见头,唯一的特色是城中有一条贯通的小河,不宽也不深,但是清澈见底,缓缓流淌。此河名为洛河,洛水城就是因此河而得名。

    城已空了大半,只剩下千八百名走不动的老弱病残,在城中苟延残喘。

    他们先找了一处破旧的民宅,将孩子们安顿好,然后众人出门找寻食物。寻了一圈回来,什么都没有。

    “死城,这是一座死城,什么都没有。”

    老瓢让人清点食物,也所剩无几了。原本他们的带的东西就不多,幸而南方山林茂密,老瓢又经验丰富,采摘山林里的果实野菜,供了这一路的口粮。

    “此城离山很近,要不我们白天去外面寻食,晚上再回来?”

    “也只得如此了……”

    就这样,几个男人白天去找吃的,晚上回来,众人勒紧腰带,勉强也活了下来。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谢凝从房子里出来,看到薛婶和其他的女人们都躬着腰,正埋头苦干。

    谢凝问薛婶。

    “你们在做什么?”

    “翻地。”

    “那是要做什么?”

    薛婶笑道:“翻地当然是为了种东西。现在这个时候,种春豆角最合适了。”

    谢凝走过去看,薛婶身边有个袋子。这袋子她见过,薛婶一直带在身边。现下袋子打开,里面又分着各个小袋子,谢凝有些好奇,问道:“这里装着什么?”

    “种子。”薛婶道,“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种子了,我一直带着,我想着将来若能寻到一处安身的好地方,就把它们种下来。”

    这些女人相互配合默契,一大片地很快就规整好了。谢凝只见过种花,从没见过种地,她甚至都不知道“春豆角”是什么,长在哪里,什么样子。她在旁边瞧了好一会,又道:“这里这么荒凉,什么都没有,也称得上是好地方吗?”

    薛婶扶着腰起身,擦了擦头上的汗。

    “这地不如我们老家的肥,但也不错了。我们本就只想得到田地和房屋,这里刚好都有。”她转向谢凝,小声说道,“你放心,老瓢最喜欢看庄稼发芽了,等这批苗长起来,我就劝他把你放了。不过你可千万不能告发我们。老瓢不是坏人,那时候冬官病得重,他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了这昏招。”说完,叹了口气,又回头弄起地来。

    这时,张贵忽然跑了进来,冲院里大喊道:“坏了坏了!军队来了!军队来了!”

    薛婶惊道:“军队?那吃人的军队过来了?!”

    张贵道:“不是他们,是大黎的兵!”

    “大黎的兵?!”

    众人在经过短暂的震惊后,忽然看向谢凝。

    对啊,谢凝心想,大黎的将士来了,她就可以向他们呼救了。

    薛婶一改之前春风和煦的神色,紧张地跑过来,想要把她的嘴堵住。

    “快把她关起来!”马芙跺着脚喊道,“被人知道我们抓了郡主就全完了!”

    薛婶的手在抖,念叨着:“对对对,关起来,得先给你关起来才行……”

    谢凝忽生感慨,这些人真是太简单了,他们的心就像风中的草,脆弱而飘摇。顺风之时,他们无比善良,一旦逆风,又变得阴险恶毒。

    不远处,幻乐依然笑着看着她。

    谢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她握住薛婶那男人一样粗糙干硬的手,说道:“你把种子捡起来,你不要怕。”

    第84章 来呀~斗法呀~

    这进城的军队, 正是被丹木基杀得屁滚尿流的郭技一行。

    自打丹木基几日前做下了反攻的决定,郭技的两万人马瞬间成了猎物,丹木基几次进攻硕果累累, 郭技损兵折将, 加上趁乱逃跑的士兵,全军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做为大黎的战将, 郭技唯一的优势就是比丹木基更熟悉大黎的地图,他在溃败之时,同样将目光投在洛水——这座距离他们最近的,垒了高墙的城池。

    一众败兵盔也歪了, 旗也倒了,拼了命地挤进洛水城。

    郭技不停下达命令。

    “快进城!所有城门务必全部关紧!分兵把守!弓箭手上城墙!”

    小城不大,没多久已经完成了布置,郭技带着众将上了城楼, 紧张地向北眺望。

    两个时辰后, 丹木基的军队出现在北方。

    他的军队都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在城外列阵开来, 黑压压的一片,使人见之心惊。

    大军中央, 一匹黑色宝骏踏上前来,丹木基骑在马上,远远望向洛水城。

    身旁部下上前, 他们用异域的语言简短交流。

    “攻城?”

    丹木基没有说话, 他望着那座城,视线依旧模模糊糊。他隐约得见,城中有光出现……他抬起头,时值正午, 太阳正浓,可在他的眼中,城中的光却更为炽烈。

    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看到这光芒。

    这是佛门路上的同修者。

    丹木基轻轻一笑,低声道了一句:“不管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那部下没有听清他的话,又道了一遍:“攻城吧。”

    丹木基一扯缰绳,道:“不,扎营。”

    部下愣了,重复道:“扎营?”

    丹木基似有不耐,缓缓转过头来,那部下的坐骑四蹄一颤,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连退了五六步。部下再不敢多说话,连忙去传令。

    见丹木基的军队在远处扎了营,城楼上的郭技松了口气,他颤抖着指向城外,道:“贼将不智!这种时候扎营,白白给了我军修补城防的时间!他们只剩四千余人,我军是他的两倍,他怎么攻城!”

    身旁副将一边搀着他,一边符合道:“将军说得对!说到底还是个不懂兵法的蛮子,之前在山里,是我们大意才让他占了便宜,现在出来了哪还用怕他!”

    郭技命令道:“加固城防!务必面面俱到!再派五百人去搜城,将全部人员物资都集合到北门口!”

    这一座小城突然之间涌入一万余人,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城东边的小院内,老瓢带着这些村民躲在地窖中,一声也不敢出。

    不一会,有军士进了院子,冲屋里喊话。

    “有人吗?有没有人?”

    薛婶紧紧捂着谢凝的嘴。

    两个士兵在院里说话。

    “这院子的地都翻了,土还是湿的,怎么会没人?”

    “可能不在家吧,把东西贴好,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人走后,老瓢带人从地窖出来,见屋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村民们都不认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望向幻乐。

    幻乐道:“上面是说,军队在招人修补城防,一日两钱的工钱,包每日口粮。”

    “两钱?还包口粮……”张贵琢磨道,“这待遇很好呀。现在大门被封了,我们没法进山寻食,就剩这点食物撑不了多久,还不如去吃军队的粮食。”

    老瓢嘴角下耷,眯起的眼睛四周是重重褶皱。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能去!大黎早就从头烂到脚了,官家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谢凝听到这些话,心绪复杂,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接下来几日,他们都躲在地窖中,不敢出门。他们的口粮越来越少,到最后每天只能吃一顿,大伙饿得面黄肌瘦,话都说不动了。

    “再这样下去就是活活饿死……”张贵颤抖着站起身,“不行,我得出去看看,我出去看看……”

    老瓢也没力气制止他了,张贵一早出去,大晚上才回来,看着精神了不少。

    “是真的!告示上说的是真的,干活就有粮食和钱!”他掏出两枚铜板,“你们看!”

    众人围上去,七嘴八舌问起来。

    “给吃的了吗?”

    “给了两张饼呢!”

    “你都干了什么活?”

    “都是些体力活,搬东西,补城墙。城里剩下的人都去了,原来不止千八百人,一听说有吃的,藏着的人全出来了,男女老少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千人。你们再不去,东西就被吃光了!”

    大家听得蠢蠢欲动,只有老瓢仍是将信将疑,坚持道:“我还是觉得不能去。”

    张贵不由撇嘴,一旁的王头说道:“老瓢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等在这,无非也是饿死,还不如出去搏一搏,那么多人都去了,咱们怕什么?”

    “就是,畏畏缩缩。”张贵嘀咕道,“我看啊……就是有人抓了郡主,心虚不敢见官,才拉着大伙一起遭罪。”

    老瓢怒道:“你说什么!”

    “别吵别吵。”薛婶连忙出来劝架。“怎么自己人还吵起来了。老瓢,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吧。”

    所有人都看着老瓢,老瓢也没得办法,深沉一叹,说道:“罢了,去就去吧……”他安排道,“屋里得留人照看孩子和郡主,食物我们分着带回来。”

    张贵哎了一声,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非要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薛婶怒斥道:“你少说两句吧!”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打坐的幻乐,此时呈现的异样。

    城外的军队正在休息。

    丹木基并没有在军营中,他站在洛河旁,静静地望着河水。不多时,他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一位衣着朴素的僧人双掌合十,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