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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徐放说完,也不顾关西的反应,笑得前俯后仰。“这样挺好,你我都了解郑平,这就是郑平的翻版,犟牛鼻子,十根绳都拉不回。”

    “这是无理捣蛋!”关西一脸严肃。“不论多么敬业,都是没有前途的。”

    “他不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他只会因为自己没有解开这个案件的谜底而怨恨,没有为当事人含冤昭雪而愤怒。”徐放走到关西跟前,直视着他。“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已经失踪了,”关西直截了当地说,“现在需要对他的行踪进行搜寻。”

    徐放哑在那里,嘴张着好一会儿没有合上。

    “我必须赶过去。”徐放醒过神来,立即做出决定。

    关西沉思一会儿,说:“我已经派人搜寻。不过,你去也好,带最好的装备,要结合访问和对那个嫌疑人的搜寻一起进行。”

    “好。”

    “如果找到嫌疑人,要善待他。”

    徐放充满惊奇地望着他:“怎么?您开始相信那个所谓的嫌疑人是被冤枉的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郑航认定的事不会错得太离谱。赶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闭上眼,睁开眼……睁开眼,闭上眼……郑航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摇摇头,从未这么亲密地与一个陌生人待这么长时间,从未这样迁就、照顾别人。他在原地打着转,链条急剧地拉着李后宝的手。

    李后宝猛地转到他面前,说:“你干什么?”

    “我们该走了。”

    李后宝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我知道,你迷路了。”

    “我迷路,不就是你迷路吗?”

    密林中看不见整片天,闪烁的星空难以辨识北斗、北极的方位。

    他们本来是沿溪而下的,但溪流湍急,两岸悬崖巨石,无法攀行,只得顺着能走的林地摸索着前行,却慢慢地偏离了溪流,并越走越远。每一块林地都不一样,但每一块林地都给他同样的感受。星光透过树枝照进来,一切都显得分外凄清和荒凉。

    两人疲乏地在落叶腐草上蹒跚着,肩并着肩,宛若一对父子在公园里散步。

    突然,李后宝停了下来。

    一大片星空呈现在眼前。两人停在坡地上,注意地观察着,湛蓝湛蓝的星空里,大熊星座的尾部闪着七颗烁亮的星,那就是北斗七星,在斗状星尾,远远地闪着一颗孤独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

    “你看,北极星。”李后宝说,“沿着它走就是正北方,即使不走北方,也可以以它为坐标。它总在北方,不会骗人。”

    郑航听出宝叔语气里的隐喻,并不计较。他也看到了北极星,传说中执着、忠诚的守卫之星。他是从西麓上山的,然后往西南方向搜寻,到达溪流。那就需要往西北走,才能回到雨溪小镇。

    李后宝沉默着,却也认可了郑航选择的路线,跟着往前面走。突然,他身子往前一滑,郑航猝不及防,“扑通”一声,两人相继跌进一个大坑。

    “这是什么地方?”

    郑航耸耸肩。

    “好像是挖矿留下的,怎么就在一块看不见的青苔下面呢?我啊……”

    郑航没有跟着李后宝自怨自艾,没有责怪他,这种地方可能会有猛兽躲藏。“我们应该离开这儿。”

    他们把链条缠在手上,以便尽量减少链条对手腕的摩擦,开始从坑里爬出去。他们抓到一株小树,用鞋子在黏土上踏出阶梯,但小树被连根拔起,两人失去重心。郑航率先滑倒,把李后宝慢慢地拖在后面。他们抓住黏土壁上凸出的泥块,但仍不可避免地朝下滑,一直跌进了坑底。

    李后宝冷冷地说:“松开锁链。”

    郑航松开链条,说:“再试一次吧!”

    “靠后一点儿,我们一起跳上去。”

    他们退后,然后扑向黏土坡壁,使劲儿用脚蹬上去,并用手指抓住黄色的黏土。李后宝没能成功,但郑航的一只脚开始爬上去了,他采用一个稳当的姿势站住脚跟。

    “继续爬吧!”

    “没有支撑力,拉不动你。”

    “你不是很能吗?爬啊!”

    郑航提起吃奶的力气往上面蹬了一步。“脚底是虚的。”

    脚下的土崩了,郑航滑落下来,李后宝也被带着跌在坑里。两人筋疲力尽,在坑底歇了一会儿。李后宝冷冷地看着郑航。

    “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肩头上,不知会不会好些?”

    郑航二话没说,在土壁前跪下。李后宝爬上他的肩头。郑航慢慢站起,把李后宝撑起来。

    李后宝说:“行不行?”

    “没问题,你尽管往上面去。”

    李后宝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黏土上抓坑,试图寻找着力点。

    “把链条松开一点儿,我要往上面去了。”郑航高举起锁住的手,李后宝小心地往上爬了一步,但离顶还有一点儿距离。

    “你还能往上爬一点儿吗?”

    郑航单手双脚往上面踩上一级阶梯。

    “还行吗?再往上爬一点儿!”

    郑航尽力稳住身体,身子往上面伸展。

    李后宝几乎够到了坑边。他想抓住一棵小树,但链条不够长。他一只手悬在空中,身子开始往下面滑。

    “真他娘的倒霉!”

    “别急。”

    “能再松一点儿链条吗?”

    “我也想尽力帮你,可脚下不争气。”

    忽然,李后宝失去平衡。

    两人重又跌下。李后宝一阵狂怒,跳了起来,扑向土壁。郑航被带着一齐扑在土壁上,几乎磕伤了面孔。

    “我们先别急,”郑航说,“找些木块、石头来垫着。”

    李后宝没有答话,跟着在坑里转悠,找到一些乱扔的朽根、树枝、碎木块、石头等。他们吃力地走向泥壁,把木石叠好,找到简单但牢靠的支点。李后宝摆弄完这些,面孔转向土壁,弯下身子。

    “来!”

    郑航爬上他的肩膀。

    “我不喊你,你不要随便往上面去。”李后宝叮嘱道。

    他慢慢直起腰,小心地抬起脚,同踩在他肩头的郑航一道,沿着码高的支撑物爬上去。他紧张得满脸绯红,吃力地呼吸着。

    “现在开始往上面爬吧!”

    郑航双手撑在岩壁上,慢慢地直起身,在爬出坑口前一直悬着身子。这时,他抓住了坑口上面的一棵大树根,小心地向上翻去。

    “好啦,我已经在坑上面了,现在抓紧链条。”

    李后宝默默地听从郑航的话,他怕再次失去平衡,没敢掉以轻心,沉着地攀着土壁,一步一坑地爬了上来。

    两人疲惫地瘫坐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李后宝掏出烟抽起来,郑航看着他,被磨破的手腕已经出血,一把抓住他的手。

    “干什么?”

    “我来看看。”郑航托着他的手腕。“大概发炎了。”

    “废就废了吧,有什么关系?”

    “我给你扎起来。”

    “不用。”

    郑航看着李后宝,两人对视着。郑航从怀里掏出一根绷带把李后宝手腕上的手铐推到腕下,小心地把绷带盖在伤口上。他摇摇头,抓起一把污黑的泥土细心地敷在受伤的手腕上,然后用绷带把手腕裹起来。

    李后宝舒了口气。“谢谢,确实又舒服,又凉爽……”

    郑航微微一笑。“终于学会说‘谢谢’了。”

    李后宝扭过头,生气地把烟吐了出来。

    郑航拾起腐叶上的烟,递给他。

    李后宝站起身,猛吸一口烟,仰头看了看烁亮的北极星,再低头看了看茂密的树林,漫不经心地说:“走吧,别被野兽吃了。”

    “我们肩并肩走吧,这样你的手会舒服些。”

    20

    道路越来越陡峭,已经到了丹霞山脉。车子穿过,像“之”字一样弯道,道路非常险峻,不过窗外的风景非常美丽。迷蒙的星光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连绵起伏的墨色山峦,越来越多的沟谷,还有高不可测的蔚蓝天空。

    “哇哦!”阳阳感慨着。此时徐放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潜入丹霞山里呢?”

    无须多问,徐放就知道他指的是谁。“我不确定,不过他挑的地方确实适合潜藏。”

    “城市的生活越来越暴露在科技手段之下。”阳阳的声音听起来像碎石似的,“原始次森林既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又能像古人一样隐居于此。只要是适应原始生活的人,藏匿在这里,真是非常奇妙。”

    “但现代有几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超过二十四小时呢?”

    “现代人对科技依赖太强,已失去了自足的能力。他会是个有这种适应能力的人吗?他为什么杀人呢?他是郑航说的连环凶手吗?”

    “不。”徐放打断了他,“郑航说逃走的是被冤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我不明白,凶手与吸毒人群有什么关系呢?他如此杀害吸过毒的人,是报复社会,还是报复这个人群?是向社会示威,还是向公安示威……这类人中确实有些人该死,他不至于是抱着某些人该死的良心,忍不住杀人吧!但方娟所谓的电话,所谓的指示性物品,在我看来,不过是废话,很有可能并不是凶手特意留给她的。”

    “方娟的话未必可信,”阳阳说,“不过,从心理学上讲,杀人的目的千奇百怪,但大都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意识。由于一直缺乏约束,他们总会把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接受不了对他们的任何限制,包括好恶。他们厌恶的、痛恨的对象的存在,便认为是对他们心灵的践踏。连环杀人是因为他们享受那种控制感。像个孩子一样扣动扳机,把刀捅进别人的胸口,只是因为他们想这样做。”

    “还有一种道德杀手,也与此类似,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职责。在他们眼里,他们杀人不是为了自己,他们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也许这个杀害吸毒人员的凶手就属于这一类人。”

    徐放挑了挑眉毛:“你的分析恐怕有点儿远了。对于警察来说,那些都是疯子。”

    “每一个疯子的行为,都是理论可以分析的。”

    “好吧,那就理论分析,弗洛伊德说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和自己的某方面有关联。这种分析与我们的审讯关系密切。”

    “所长知道弗洛伊德?”

    “这种理论,只要是稍微对社会犯罪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只是没有像弗洛伊德一样用文字表达出来。比如你的着装、你的姿势、你的举止,都在替你传达某种信息,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如方娟所说,这个凶手,几年来,一直在春夏之际杀害并嫁祸给吸毒人员,这其中肯定有根本性的关联。”

    “他恨他们。”阳阳直接说,“他恨吸毒者。他在春夏之际受过他们的伤害,而且春夏之际方便动手。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有可能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一定跟他自身有关系。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普通但非常危险的疯子。”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车子开进雨溪小镇,镇派出所所长牛柏生站在路口迎接他们。

    “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寻找镇上可能知情的人,我已经派人分头去找,消息很快会过来。你们是不是先到办公室休息一下?”

    “直接往山里去。”徐放心急地说,“我们边赶路,边等他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