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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这事儿,别看高娄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如今已经逃出去了十几个难民,又有这么多官兵知情,迟早要出事!

    以前的城主大人能靠这事儿升迁,那是以前时局不同。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新帝即位,打的就是“爱民如子”的旗号,若今日这事被捅了出去,他这脑袋只怕要和高娄一块掉了。

    幸好幸好,发现得够早。

    还没出什么大岔子,所有的过错都可以推到高娄身上。

    他苏义,还是那爱民廉明的父母官。

    苏义暗自庆幸地看向方喻同和阿桂,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盯着走近了的方喻同看了又看,思忖道:“你爹可是姓方?”

    方喻同猛地抬头,讶异地看着他,“大......大人认识我爹?”

    苏义笑着点点头,“看来,你便是方世兄的爱子没错了。你与你爹的眉眼那是如出一辙啊,上回在街上我瞧见你就有心想要问问,可你实在跑得太快,连我那贴身护卫都没追上,当真厉害。”

    他失笑地抬手,指着他的马车道:“不如去我府上坐坐?我与你爹是同乡,亦是同窗好友,想当年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何等意气风发,只是后来......”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仿佛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敛了言语,沉默着登上马车,又朝方喻同招手。

    方喻同又下意识地看向阿桂,漆黑的瞳眸里有些不安。

    阿桂看了眼赵力,然后点头道:“去吧,我与你一同去。”

    方喻同似是安心不少,拉起阿桂的手,两人一道上了马车。

    坐在宽阔马车里,苏义的目光从阿桂身上移到方喻同身上,开口问道:“你爹呢?他如今怎样了?”

    方喻同背脊一僵,漆黑瞳眸里闪过一丝阴霾,垂首攥拳道:“我爹他......已经去了。”

    苏义一怔,像是已经预料到一般,叹气道:“可还是因为那病?”

    方喻同咬着唇,点点头。

    苏义长吁短叹,摇头道:“方兄怎的如此执拗?当日我写信与他说了,若是有难只管来找我,我与他兄弟一场,就是变卖家当也要为他治病才是。”

    说着,竟是隐约看到苏义眸中泛起了泪光。

    方喻同挺直脊背,俊秀面庞微显局促不安道:“伯父你不必内疚,我爹他......您知道的,他素来执拗,从不肯轻易求人。”

    苏义唉声摇头,抹了抹眼角,又看向阿桂道:“这位是?”

    “这是,我阿姐。”

    “哦?我记得方兄的信里只说过他喜得一麟儿,倒是没说过还有个女儿的事。”苏义有些惊讶,只是也没太过在意,反而道,“你们姐弟俩如今逃难到苏安城,可有什么打算?”

    方喻同想了想,沉声道:“我们想离开苏安城。伯父,如今不会再阻拦难民出城了吧?”

    苏义一怔,旋即笑道:“自是不会,之前那都是高娄作的幺蛾子!如今我都已知晓,怎会再出现那般草菅人命的惨况?”

    听他这样说,阿桂和方喻同两人紧紧握着的手都松了一些,明明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时,苏义挑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又回头道:“只是如今天色已晚,这样罢,你们去我府上小住一晚,明日我遣人送你们出城。”

    阿桂和方喻同对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苏义失笑道:“你们两个孩子,还信不过伯父?我与你父亲那可是亲如兄弟般,甚至还——”

    “罢了,不说那个,且你们俩离开了苏安城又打算去哪?可有什么好去处?若是没有,我倒是有个好地方说与你们听听。”苏义故作神秘地一笑,吩咐前头驾车的官兵启程。

    打道回府。

    ......

    苏府。

    方喻同和阿桂被安置在了一个小院内,这儿收拾得虽雅致精巧,却没有李宅那般低奢华贵。

    很像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员宅邸。

    两人从躲避官兵的状态忽然到了城主大人的宅院中,还恍若在梦里。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愣了许久的神。

    阿桂如梦初醒,忽然说道:“小同,你可曾听你爹说起过这个苏大人?”

    方喻同深深思忖起来,片刻后,轻皱起眉,“好似说起过,但提得并不多。”

    “你爹对这苏大人评价如何?”阿桂小声问着。

    方喻同摇摇头,“他提起时语气平淡,并未说如何如何。”

    “或许不太如何。”阿桂轻蹙起眉尖,“我总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有些假仁假义。若他真为你爹着想,又知你爹是那般固执不肯求人的性子,定会直接寄来银子才是,又何必等着你爹去找他?”

    方喻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爹病后,他并未寄过银子来,倒是更早时候,似乎还与我爹有些书信往来。”

    阿桂抿起唇,面色郑重,“总之我们要小心些。”

    话音刚落,小院门前就传来了苏义的笑声和脚步声。

    幸好他俩刚刚说话的嗓音压得极低,没有被人听见。

    苏义阔步走进来,笑道:“你们姐弟二人倒是感情好,一直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阿桂也还之轻笑,“苏大人说笑了,我俩正感慨苏大人真是待我俩极好,这样好的住处,我俩从未见过。”

    苏义摇头叹气道:“说来你们父亲真是可惜,当年他天赋何其高,浮白载笔,笔下生花......若他一心科举,必定早已金榜题名,比我这小小的苏安城城主的官阶不知要高到何处去。”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呐!”

    阿桂暗暗心惊,望向方喻同明显暗下去的眸光,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义忽而话锋一转,看向方喻同,“对了,这番你们逃难,可曾带了什么方兄的遗物?不知能否送我一二,也好让我留个念想。”

    两人皆是摇摇头。

    阿桂遗憾道:“走得匆忙,我们只带了些干粮细软。”

    苏义一怔,旋即问道:“我与方兄写的那些书信都没了?”

    不知为何,阿桂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该有的紧张。

    两人仍是摇摇头。

    有些茫然。

    苏义叹道:“罢,那便罢了。走,我带你俩去正厅用晚饭,也见见内人与小女。”

    他转过身,从容阔步往外走。

    好像刚刚阿桂感觉到的那几分紧张只是错觉。

    阿桂看来一眼方喻同,他对情绪的感知向来没她敏锐,只是也心事重重地跟在后头。

    她咬了咬唇,也快步跟上去。

    只是觉得这苏大人,大抵藏着些秘密的心思。

    不可说。

    ......

    苏府正厅内。

    紫漆描银腰圆桌上摆了十菜一汤,两侧各站了两位丫鬟,伺候苏义同他的夫人、女儿用晚饭。

    阿桂和方喻同坐在对面,垂着眼,默默拿起木箸,夹着眼前的两道菜。

    苏义见他们有些拘谨,连声道:“你们俩姐弟莫要客气,我与方兄如亲兄弟一般,自然也视你们如同儿女,都是一家人,想吃什么便自个儿夹。”

    “谢谢苏大人。”阿桂小声应了,给方喻同夹了块鱼肉。

    苏义抬起木箸,在几个菜碟上方转了一圈,又放下,叹气道:“抱歉,菜少了些,倒是亏待了你们两位客人。只不过如今洪水瘟疫的事还未过去,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我便食难下咽,更是吃不得大鱼大肉......”

    “苏大人清正廉明,心系百姓,苏安城的百姓能有您这样的父母官,实乃大幸。”阿桂抿抿唇,说出来的话简直熨帖到了苏义的心坎里。

    他见阿桂如此谈吐得体,落落大方,欣慰一笑,“方兄能教出你们两位出色的儿女,也是幸事。”

    他说罢,又看了看方喻同俊秀的小脸和那双气度不凡的漆黑瞳眸,笑容更深,谆谆善诱道:“小同,你以后可有何打算?”

    方喻同一怔,夹着的鱼肉还没放进嘴里,茫然地看向阿桂。

    苏义失笑,“看你阿姐做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该有自个儿的想法才是。想当年你爹天赋异禀,年仅十六便高中秀才,你可曾想过和你爹一样十年窗下,待到有朝一日蟾宫扳桂,那便是高步通衢光宗耀祖了!”

    方喻同听不懂似的挠挠头,继续咬着碗里的鱼肉。

    他没意思,可是阿桂却起了心思。

    她眸子雪亮的看着苏义问道:“苏大人可是有什么好去处要指点我们?”

    “指点谈不上。”苏义用木箸在桌上点了点,“只是你们可知嘉宁书院?”

    两人摇摇头。

    方喻同毫不关心地继续扒饭,阿桂却是巴巴地望着苏义。

    苏义继续说道:“这嘉宁书院,乃天下第一书院,高中状元者,十之八九都是从嘉宁书院里头出来的,且金榜及第者众,亦有十之八九出自嘉宁书院。所以又有一说,若能进嘉宁书院,那便是半个名字写上金榜了!”

    “嘉宁书院,可是在嘉宁?”阿桂眨眨眼,忽然想起她曾经听三叔提起过一嘴。

    只不过她是女子不能入书院,便没怎么上心。

    苏义点头,颇为自得道:“我与那嘉宁书院的学长有几分渊源,若是为你写上一封推荐书,便能让你免试入学。至于去嘉宁的银两和书院要交的束脩你也莫要担心,伯父我都会为你准备好。如今方兄不在了,我自会将你当成亲儿子一般,将你养大成人。”

    阿桂眸子一亮,连忙拉着吃得满嘴是油的方喻同站起来,朝苏义拜谢道:“多谢大人盛恩!”

    两人弯腰俯身的同时,并未看见苏夫人的脸色极难看地瞪了苏义一眼。

    ......

    饭后,阿桂欢欢喜喜地拉着方喻同离开。

    而苏夫人却沉着脸将苏义拉进了书房内,直接质问,语气里有几分慌张,“苏义,你莫要骗我,快些将实话说与我听!那个方喻同,是不是就是你与那破落秀才定下的娃娃亲?!你又给他银两,又送他去书院,还真打算将他养大成人,再将妍儿嫁给他?!”

    还未等苏义回答,苏夫人便低低哭泣起来,“可怜我家妍儿活泼伶俐,乖巧可爱!你竟这样狠心,要将她嫁给那没爹没娘的落魄小子......”

    苏义无奈道:“夫人,你莫急着哭,且听我说。”

    苏义抱住苏夫人,将她扶在软凳上坐着,在她耳边细声说着,眸底带着几分自作聪明的自得笑意。

    苏夫人听着,泪水渐渐止了。

    到最后,竟和苏义一同笑起来,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不愧是夫君,这计倒是用得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