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鲁堡古养马场的秋风刮起来,刺得人脸上生疼,像是这世上最刻薄的刀子。
刘瑶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盯着面前的有全婶。
有时候人性的恶,真的无法估量,贪婪更是这份儿恶毒的调味品,稍稍砸吧一下都令人胆战心惊。
一边抱着祖宗破旧牌位的张二麻子也跟着起哄道:“昨天是俺爹俺娘应该得的那两千块,今天俺抱着俺爷爷奶奶的牌位来的!再给两千才能打得了饥荒!”
“你给我起来!”郑钧愤怒到了极点。
他本来是个握着笔杆子的人,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流氓,真的是被气到了。
郑钧知道村里头这么多人出来闹事儿欺负人,不就是因为张二麻子出头吗?
这个威鲁堡村的祸害!
郑钧的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朝着张二麻子冲了过去,抬起手一把将他怀中死死抱着的牌位拽了出来,丢到了地上。
张二麻子像是一个积蓄了很久火力的炮仗,顿时被郑钧的这一下子给点燃了,他猛地从泥土地上跳了起来。
“你敢摔我祖宗!!臭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张二麻子一拳头朝着郑钧的脸上挥了过去,没有血肉横飞,可听着声音这一下子很疼。
“住手!别打了!快住手!!”
刘瑶眼看着事态有些失控,忙冲了进去,想要拉开拽着郑钧的张二麻子。
不想她冲过去几步就被丰满的有全婶一下子拽住了胳膊,有全婶不愧是村里面的吵架女王。
一嗓门吼出来,刘瑶只觉得耳朵都被震穿孔了。
“来人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村干部打人啦!”
“这还是新社会吗?!”
“你们领导就会欺负我们这些柔弱百姓吗!”
“刘瑶!我告诉你,今儿不给钱别想走!”
刘瑶拼了命也挣不脱快二百斤的有全婶,她几乎动用了她全部的力气和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将有全婶的那张肥腻腻的脸抓花了。
整个工地彻底乱了,助威的,呐喊的,厮打的,四周的工人们看着那些岌岌可危的老头老太太也不敢过去拉拽。
工程队队长老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忙拿起了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就在那个当儿上,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郑钧被张二麻子压在泥地里打,俊朗的五官几乎被打破了相。
实在是惨不忍睹!
老赵粗糙的手指头按在了手机键上的时候,只听得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声。
郑钧被张二麻子几乎毁了容,他忍无可忍之下,摸到了一边的半块儿砖头狠狠敲在了张二麻子的脑门儿上。
刘瑶尖叫了一声,眼前的世界都被张二麻子脑袋上的一缕鲜血糊住了本来正常的颜色。
郑钧自己也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手中拿着的半块儿砖头。
呼吸凝滞,天地变色。
正午时分,刺耳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乌拉声交替在威鲁堡村响了起来。
刘瑶开着车追在了警车和救护车的后面。
她紧紧握着方向盘,左右两侧的道路边到处是停下来在乡道上拍秋天美景的人,可她已经没有了什么闲情逸致。
赶到城里,刘瑶配合警察做了笔录,一起来做笔录的还有有全婶子,其他的七八十岁的老人们,警察叔叔们也不敢叫人家来,只是选了几个村民代表一起做笔录,调查这件事情。
张二麻子被送到了县医院,来势汹汹的伤口看起来凶险,其实也就是擦破了一点儿皮,稍稍包扎了一下后,又活蹦乱跳的被请到了派出所。
刘瑶整整熬了一个星期,等来了结果。
郑钧触犯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判处七天拘留并罚款。
张二麻子也有聚众打架的嫌疑,没有拘留,而是被罚款警告处理。
威鲁堡村这几天的工程彻底歇菜了,再过一周就是中秋节了,她不得不给工人们放了假,当然这些天的费用也得她补起来。
中秋节前一天刘瑶开车将郑钧从派出所接了出来,本来郑钧就很清瘦,这一次从里面出来,整个人都瘦脱了形儿。
“郑钧……”
刘瑶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接过了郑钧背上的包,让他上了车。
郑钧到现在都是精神恍惚的厉害。
一个曾经的县级先进青年,第一次和人打架,还直接给干到了派出所里,估计全县一百五十多个村官里面,他这该是最奇葩的了吧?
郑钧的情绪多多少少有些低迷,刘瑶鼓起了勇气同他笑了笑,捡着宽心的话同他说道:“你也别难受,这一次虽然县委撤消了你先进青年代表的称号,但没有影响到你村官的生涯。”
“我给马县长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也就是骂了咱们一通,好在我们这个事儿还能继续往下走!”
“明天不是中秋节了吗?我给工人们放了假!”
“刘瑶,这一次赔了不少钱是吧?”郑钧突然别过脸问起了这个。
刘瑶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二麻子的医疗费,郑钧的罚款,村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受惊费,还有工人们耽搁在这里的费用,那些机器的费用。
她本来想轻描淡写的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没事儿的,钱乃身外之物,没有了我们再……我们再……”
那个赚字儿已经被她不成调子的委屈哭声搅合的稀碎。
郑钧心疼的看着她,却恨不得打死自己,他之前怎么那么不冷静,那么犯浑?
简直是见了鬼了,害得她跟着她一起受牵连。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想要保护一个人,以至于连最起码的冷静都维持不了?
郑钧别过脸看向了窗外的金色风景,低声道:“对不起!瑶瑶!是我的不好!”
之前郑钧一直喊她刘瑶,这一次居然喊她瑶瑶。
刘瑶那一瞬间都忘了哭泣和难过,睁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身边的男人,眼睛含着泪,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威鲁堡村口的古长城台子越来越晕进了她的眼眸中,模模糊糊的,像是不可知的未来。
车子刚行到了村口,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佝偻着身子,朝着他们这边张望,像是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