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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找到鲍金东干什么?还是她应该先去报警?那年代,报警也不是那么方便的,她连派出所在哪儿都找不太清啊。姚三三不敢停住,她紧三步慢两步地一路跑到来时的大路,顺着大路来到跟鲍金东分开的路口,又等了几分钟,才看到鲍金东吆喝着驴车过来了。

    姚三三浑身一松,靠着路旁的行道树,没力气了。鲍金东赶着驴车过来时,便看到姚三三靠在树上,涨红着小脸大口喘息。

    “咋了三三?”鲍金东问她,“自行车没买成?”

    “唉别提了,你咋才来?”

    “赶得巧,我前面刚去了两个卖泥鳅的人,多等了一会子。”鲍金东说,“一大早的,你怎么热成这样了?”

    姚三三爬上驴车,虚软地坐在车板上才说:“别提了,我遇上王小莽了,差点被他给抓去了。”

    “王小莽?”鲍金东并不认得这个人,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姚三三也没跟他讲过,“王小莽是谁?凭什么要抓你!”

    “王小莽……哎呀,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一个流氓坏蛋,等会儿慢慢给你讲,吓死我了……”姚三三尽量简洁明了的跟鲍金东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完了问他:“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去报告派出所吧!”

    “哎你不早说!”鲍金东把驴缰绳一挣,就吆喝着驴车往建材市场方向去了,一边抖动缰绳赶车,一边数落她:“叫你等我一块去,你不等,差点出事了吧?”

    “金东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去看看再说。你不想法子治他,往后再遇上还是个祸害。”鲍金东想了想,把驴缰绳往姚三三手里一塞,说:“你在这等我,别乱跑,我一会子就来。”

    鲍金东很快跑到小街,小街上仍旧一片狼藉,地上丢着被踩坏的油条,踩扁的包子,街尾围着一群人,乱糟糟的。鲍金东挤进去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小个子男人,正坐在地上直叫唤,一条裤腿高高卷起,再看他那腿上,火红破烂的一大片。这男人一边哭丧着脸,一边还在骂骂咧咧的,跟卖油条的老头争吵。

    “你他娘把我烫成这样,你赶紧给我赔钱治!”

    “你他娘还把我撞伤了呢,人理不讲,你自己就不短理?”

    …………

    鲍金东在旁边站了一会,大约听明白了之后的事情。

    姚三三跑掉之后,受了损失的摊主们自然揪住王小莽不放,吵吵着让他赔偿损失。王小莽一开始耍赖,赌咒发誓地说他不认得姚三三,可这会子摊主们怎么会信他?反而问他,你不认得她,你抓住人家小姑娘做什么?王小莽说不清道不白,做贼心虚,到底怕闹大了,只好答应赔偿。可是他掏遍了浑身上下,只找出几块钱来。

    几块钱哪够赔偿的呀!摊主们气不过,围着他吵,吵着吵着就互相推搡动起了手来,摊主人多,王小莽被推了个仰八叉。那王小莽也是个狠人,狗急跳墙,他从地上爬起来,一头把卖油条那老大爷撞倒在地上,那大爷一怒之下,转身舀了一大铁勺炸油条的热油,一扬手就泼王小莽小腿上去了,从小腿一直流到脚面子。炸油条的沸油泼在腿上,那个惨样儿就不必想象了吧!

    卖油条老头跟王小莽还在争吵不休,王小莽说自己受了大伤,而卖油条老头也委屈,他损失了一筐油条不说,王小莽短理在先,又一头撞倒他,谁怪谁呀?

    鲍金东来的路上,心里就不住地发狠,叫他抓到那个杂碎,非两拳头揍死他不可。这会子见了王小莽这狼狈样,却没有了打他的*,只想笑。

    这个杂碎遇上三三,也活该他倒霉!

    鲍金东走出人群,照着王小莽屁股狠踢了一脚,对围观的人说:“刚才那小丫是我妹妹,我妹根本就不认得他,这个人,就是个人贩子。要不是我妹机灵,还不知叫他抓到哪儿去了。大家帮帮忙,把这个人贩子送派出所去。”

    围观的人一听,一片哗然。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鲍金东随手掏出20块钱说:“糟蹋了那老些东西,我妹也是逼得没法子,大家算是救了我妹妹,这损失,我赔。还要请大家跟着作证,这就是个人贩子,大白天他挟持我妹妹,想把她抓去卖到山里头。”

    鲍金东这么一说,几个摊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人就说:“这也不能怨那小姑娘,幸亏她机灵,要不真就被抓走了。咱们也是没识破人贩子,叫他给骗了。”

    “哪用赔这么多钱!我那就是摔碎了几个碗,不用赔了。哪想到是这么回事,小姑娘家也是怪可人疼的。”

    王小莽这下子彻底傻眼了。一条街的人都能证明他是人贩子,他还能怎么着?随即就有几个人推推搡搡,也不顾王小莽腿上烫伤,就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了。鲍金东看一伙子人咋咋呼呼地送走王小莽,便问清了派出所的地点,先回去找姚三三,带她一块去派出所作证。

    等到姚三三跟鲍金东从派出所出来,已经近晌午了。

    “金东哥,你说王小莽这回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又不是法官,反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警察说他才刚出劳改队没两个月,就又闹出了这事,我看他自己作死。”鲍金东抬头看看太阳,这大夏天的太阳,晒得人蒸笼里似的,鲍金东便对姚三三说:

    “这大晌午,太热了,我看咱去找个地方躲躲太阳,吃点东西。天不大亮就出来,我这肚子都饿扁了。”

    姚三三一听,立刻就觉着自己也饿得够呛,赶紧说:“就按你说的,咱找地方吃饱再说。先去买点水来喝,冰棍也行,我这半天都要渴死了。”

    两个人路边买了冰棍吃,又找了个煎饼摊,每人摊了个菜煎饼吃,垫垫肚子。姚三三想起自己的自行车,便决定去商场里买一辆。

    九十年代初的小县城,虽说驴车常见,可是赶着驴车去商场,还是有些不方便,它没地方栓驴啊。拴在路边行道树上,又怕那驴乱动弹,挡了路。所以两个人找到县城里最大的商场,鲍金东便只好看着驴车等在外头,姚三三自己进去了。

    等了一会子,姚三三推着一辆漂亮的女式小轮自行车,美滋滋地出来了。鲍金东把那车子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问:

    “多少钱?”

    “418。飞鸽牌的。”姚三三笑嘻嘻地说,“有点贵。咬咬牙,跺跺脚,买就买了吧!”嘴里说着,其实心里还是一阵阵心疼钱,可是商场里她转悠过了,凤凰牌的,同样的车子,要440块;就算是那种轻便自行车,也要三百大几,小四百。

    要说九十年代的自行车,可能是工业还不够发达,居然这么贵!

    “好看,买了就买了,别不舍得。”鲍金东说,他哪能不知道这小丫有多财迷?“咱再去买一把结实管用的锁,这新车子扎眼,你平常就算在学校里,还是要上锁的。”

    给车子配了锁,姚三三顺便给小四买了一包糖果做零食,就准备回家去。四十里路,大夏天,要是叫姚三三骑车回去,多少有点挨累了。鲍金东建议把新车放在驴车上,叫姚三三扶住,姚三三却不同意。

    一方面,她怕新自行车放在驴车上,磕着蹭着,蹭掉一星半点油漆,她也要心疼半天的;另一方面,刚买的新车,她太想骑了。

    就这样,姚三三骑着新自行车,顶着下午的大太阳,一口气跑了一多半的路,直到鲍金东看她实在又热又累,换了她去赶驴车,鲍金东继续把车子骑回了家。

    新自行车一进家,姚家姐妹几个都围着看,喜欢得不得了。放眼望去,村里各家都是黑突突的老式自行车,轻便自行车都不多见,三三这下子买了这么漂亮、轻巧的小轮自行车回来,真是要让很多人羡慕了。

    她们靠着自己的力量挣钱,自己花钱买的新车子,哪能不高兴啊!姚小改甚至怕新车子弄脏了,特意去买了两块好看的手绢,把自行车的把手包起来,姚小疼还打算弄些好看的塑料皮,把新车子的大梁包上,别给刮了蹭了。

    “小四,这车子小,等我教你学骑车。”姚三三给小四许诺。

    “说话算话!”小四一个劲儿地乐。

    等到了晚上,小四都睡了,姚三三才跟大姐二姐说起白天的事情。姚小疼一听到三三差点叫王小莽抓走了,免不了又担心又生气。

    “三三,这回他不能出来了吧?”

    “不知道。”姚三三说,“起码一时半会他出不来了。大姐,这种人,你就是不能怕他,你越怕他,他就越想欺负你。”

    姚三三之后没再去问王小莽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她也没工夫去关心,她忙得很,姚家姐妹都是忙得很,忙着收泥鳅,养羊,喂猪,种地,忙着挣钱发家。并且,姚三三很快又要开学了。

    姚三婶也没再提起过王小莽,没脸提吧!不过从那以后,姚三三就再没见到过王小莽。

    ☆、第48章 酒疯子

    中秋节后,姚连发忽然带着张洪菊,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姚连发扛着一个很大的尼龙编织袋,手上还拎着一个,张洪菊跟在后头,匆匆从村里穿过,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夫妻俩走了这一年多,姚家变化还是很明显的,院墙建起来了,大门装上了,院子里建起了新的羊圈,几只小羊羔儿正在圈门口蹦跳。挨着西墙种了两棵红艳艳的月季,一棵黄色的大丽花。门旁种着几株美人蕉,仲秋季节依旧盛开着火红的花朵。

    麦收前姚连发倒是回来过一趟,张洪菊这一两年就没回来过,然而夫妻俩明显没心思打量这些变化。

    姚小疼听到推门的声音,从锅屋里匆匆出来,见着姚连发和张洪菊,不禁一愣,连忙走过来,接过姚连发手里的编织袋,说:“爸,妈,你们回来啦?”

    “小改,三三,小四,爸妈回来了。”姚小疼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几个丫头都从屋里迎出来。

    小四跟爸妈都接触不多,她没有像旁的孩子那样,见着分开许久的爸妈也不亲昵,只是站在门旁,默默地看着姚连发和张洪菊。姚三三跟姚小改一出来,看见张洪菊,不禁就有些惊讶。

    不光是她俩,姚小疼也注意到了,张洪菊算来怀孕应该有六个月了,然而她站在那儿,根本就看不到肚子鼓起来,相反的脚步虚浮,脸色苍白。难道出什么事了?

    “愣站什么?把东西接屋里去。”姚连发随手丢下扛着的编织袋,自顾自进了屋。张洪菊表情哀戚,目光逐一扫过几个闺女,见了小四,便走过去抱住小四,小声抽泣起来。

    “妈,你哭啥呀!先进屋去吧。”

    姚三三感觉到不对,赶紧走过去扶住张洪菊,顺势把她拉进屋里,拿了个凳子叫她坐下。

    “八月十五节你们上坟了吗?”姚连发问。

    姚小疼回答说:“我们没去,给了二叔五块钱,叫他多买点火纸,一起给上了。”

    当地农村规矩,闺女家是不能随便上坟的,要上坟可以,得有家族男丁带着。姚家只有姐妹四个,便没去上坟,给了二叔五块钱买火纸,就好比是把贡品纸钱叫人给捎去了,风俗上是说得过去的。

    姚连发没再说话,自己站起身,一声不吭地走了。临走时回头瞅了张洪菊一眼,说:“你妈身子有病,你们服侍好了。”

    姚三三见这情形,心里便暗自猜测,张洪菊怀的孩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她给姚小疼递了个眼色,自己伸手去扶张洪菊。

    “妈,你一路坐车累了,去床上歇歇吧!”

    姚小疼转身出去弄饭,姚小改脸色古怪地站了站,跟着大姐出去了。

    “大姐,咱爸咱妈这是……”

    “先弄点饭,三三跟小四还要上学呢!”姚小疼摇摇头,示意妹妹别多说话。姚三三扶着张洪菊进里屋躺下,她心里有猜测,张洪菊怀的孩子只怕是没了。可是作为一个小孩,她也不好问张洪菊,便转身出去,顺手拉了一把小四,姐妹俩一人摸了个煎饼出去,一边吃,一边看着大姐二姐忙碌。

    “妈,你好好歇着,我先上学去了。”姚三三匆匆吃了两块煎饼,便进屋推出她的自行车,她一出大门,迎面遇上姚连发,姚连发手里拿着一刀火纸,看样子是打算去上坟,长时间没在家乡的人,回来去给祖宗上坟是常有的,可是三三总觉着姚连发上坟还有旁的原因。要知道,姚连发总认为自己没儿子,是一件对不住祖宗的事情。

    “你哪来的新自行车?”姚连发蹬着眼睛问她。

    “我收了一季姐猴,挣钱买的。”姚三三说。

    “家里越穷,你就越作,你就作死吧!”姚连发几乎是咬着牙骂她。姚三三一听,心里难受,索性就说:

    “爸,你不是说过吗?上学的钱我自己挣,小四上学的钱也是我挣的,没花家里的钱。我买自行车,也是为了上学,再说家里旁人不也能骑?”

    “旁人上学能走路,就你腿贵重!”姚连发气哼哼地说完,不再理会她,进门去了。姚三三看着天已经不早,便赶紧上学去。

    姚三三一路都在琢磨着家里的事,家里就只有两间屋,两张床,她姊妹四个住着。麦收时姚连发来家,就只能在外屋打地铺。现在爸妈一起回来,要怎么住才好?

    眼下要盖新房子,还是困难了点,她的钱加上姚连发手里大姐的彩礼,再借一些,勉强也能凑够,然而她的钱要用来供自己跟小四上学,还要留着做本钱,继续找项目挣钱。再说,这盖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

    起码先要再买张床,把里屋的耳门堵上,从外头开个门,把里外间的屋子改成两间,她姐妹四个一间,爸妈两个住一间,不然,就再没旁的法子了。

    姚三三当即就决定,今天放了学,就在街上买一张床,这两天抽时间,叫姚连发跟姚二叔改建房子。要说家里有大人,哪轮到她一个小孩操心张罗,可是这家里……唉!

    很快,姚家姐妹就弄清楚了,原来十多天前,张洪菊肚子里的孩子忽然感觉不到胎动,两天后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胎儿已经死亡了,并且耽误久了,还会损害母体,只好赶紧流产,据说真是个男胎。

    胎死腹中,往往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母亲产检不正常,有某些孕期疾病,或者胎儿本身有缺陷、发育异常等等,然而姚连发却再一次怪罪在张洪菊身上,硬说她命不好,担不住男孩。

    没了孩子,姚连发心情沮丧,没心思干活挣钱,再加上张洪菊病歪歪还要坐月子,姚连发不顾张洪菊才流产十多天,索性回家来了。

    说真心话,姚三三是真希望爸妈能平安生下这孩子,也好让这个家安生一些。然而,就如同她前世记忆的那样,这个家,终究只有她们四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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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三三趁着中午放学,就跑去镇上的唯一一家木匠铺去看床,她选中了一张普通的小木床,她跟小四两个人住,应该可以。再大,一间屋里也搁不下了。

    “你能送货吧?你送货去,我顺便给你钱。”姚三三早晨来的路上才决定买床,她根本没带够钱。结果人家木匠说不能送,没人能给她送。乡下人买家具,谁不是自家来拉的?

    “你把这张床给我留着,我下午再来拉。”

    为了一家人能住得下,姚三三下午只好跟老师请了一节课的假,提前回到家中,她拿了钱,习惯地就去找鲍金东。鲍金东家跟她家算是不近,隔着大半个村子,姚三三来到鲍金东家门口,站在大门外叫了一声:

    “二伯娘!”

    “谁呀?”屋里应声出来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妇女,比张洪菊年龄大了一些,自然就是鲍金东的妈,她看见姚三三,就笑着说:

    “啥事啊三三?你找金东吧?”

    “嗯,我找他帮忙……”姚三三一句话没说完,鲍金东从屋里出来了。

    鲍金东初中毕了业,每天就是专心的干农活、收泥鳅,这阵子又听说他打算承包水库的水面养鱼,不过,叫他爸妈给挡回去了,他爸妈不放心拿钱给他去创业,即便有钱,按农村人的习惯,也是赶紧给他盖房子、说媳妇才对。

    鲍金东十七岁,他爸妈不出面,就算他本钱够,公家也不会把水面承包给他,鲍金东的养鱼计划就在这儿卡了壳。另外最近他还有一样郁闷的事情,他十七岁,还不够当兵的年龄,承包水库养鱼不成,当兵也不成,想干的事一样没干成,鲍金东就变得有些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