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爸让我来找你的。”姜吾皱着眉头说道。

    “哦......让我回去相亲？”姜闻眼底刚刚泛起来的一点懒洋洋的光，此时已全然黯淡了下去，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姜吾的背上，声音低得很难听清她在说什么。

    “……妈说，你要是干得不开心，就回家。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姜吾的声音也低低的，二十岁的大男孩子，平时痞痞的，这会儿也多了几分温情与成熟。

    “哦......好啊……”姜闻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某处的坚硬，刹那间柔软下来，回想起小时候，父母其实待她极好，大多数时候只是她自己在别扭着。

    比起家里有钱后爆发户式的生活，她一直别扭着想回到过去没钱的时候。她宁愿一家人坐在一起聊猪肉涨价、电费太贵，也不愿意听老爸说今天打牌输了几万、老妈说某包要涨价了，准备明天早起排队再拿几个。

    为生活努力的人，不管是穷是富总是可爱；而怠于生活的人，总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焦虑与不喜。

    所以在她的装备全换成世界名牌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喜欢家里了。但偏偏又回不到过去。偶尔穿回过去的旧衣裳，还要被同学笑话是忆苦思甜。

    再后来关子墨因为家庭原因借住在家里一段时间，他身上那种与身边人完全不同的气质，让她更加不喜欢家里的氛围了。

    但因为他的气质、他在任何环境都能保持自己原本模样的状态，让家里人对姜闻的不满推到了最高点，说人家这么个过惯上层生活的孩子，也没见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觉得她多事又做作。

    她问他：

    不觉得这些人没素质吗？

    不觉得她家里太吵太闹太嘈杂了吗？

    他总是很温和的笑着说：

    不会呀，我喜欢热闹。

    他们都好真啊，想喊就喊、想骂就骂，不用憋着性子，我觉得人在社会上，需要遵守社会的规则，但在家里，就要轻松自在的，憋着给谁看呀。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这样？

    他便皱起好看的眉头，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因为我安静得太久了，我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觉得他虚伪，觉得他从来把自己与她们这些人看成是一类人。

    他站在另一个阶层俯视她们这些人，说好听的，是对她们心怀悲悯与宽容；说不好听的，就是不屑为伍、不必指责的置身事外。

    他也与她争辩，但她总是一副 ‘我看穿你了 ’的表情，让他沮丧到放弃。

    少年时候的那些对话、那些争执、有些坚持，在后来回想起来，她都认为是他因为想靠近所以想解释的原因。一边讨厌一边欣赏的情绪、慢慢渗透的喜欢，都将他少年时候的解释当做了表白。

    于是也相信了他说的那句话：我害怕听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他从不表白，她也学着他的不表白，只是在他不再借居后，她努力考进了他的学校、成了他的校友，将少年时候的情谊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

    “姐，你家里有醒酒药吗？”回家后，姜吾将、姜闻放在沙发上，在厨房餐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吃的能喝的：“你家里怎么什么也没有啊？你平时喝空气呀！”

    “姜吾，你说关子墨是变心了，还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姜闻从沙发里爬起来，头发散乱着看向姜吾。

    “我觉得.....你不是我关哥会喜欢的类型。”姜吾在厨房找了半天，只得在酒柜拿了瓶矿物质水递给姜闻。

    “我是长得不漂亮还是不够能干？”姜闻接过水扔在一边，一脸不满的反问道。

    “你规矩太多了，和你相处累。”姜吾顺手拿过她扔在一边的水，拧开后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我都是为他好！”姜闻突然就暴躁起来，恼怒的将手里的抱枕扔了出去，大声说道：“那个顾则笙就是看中了他的钱和地位，指望着和他恋爱来改变命运。”

    “她只会给他找麻烦，撒个娇卖个萌再装个可怜，就让他拿出大把的钱，去租那个被人砸了多少次的烂楼。”

    “什么好东西！”

    姜闻恨恨地说道。

    姜吾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说道：“他是比你笨还是比你傻呢？”

    “你看得出来的东西他看不出来？”

    “他人傻钱多，让人骗？”

    姜吾刚才还有几分同情她，现在又开始烦她，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我告诉你，你现在要么是心里扭曲，不肯承认人家比你好，你就故意抹黑人家。”

    “要么是我关哥就喜欢这种，喜欢人家撒娇卖萌扮弱，喜欢在人家面前扮英雄找成就感，总比被你老妈子一样管着教训着舒服。”

    “我关哥有钱，用钱哄女朋友开心，天经地义。你不懂吧，男人就喜欢女人花自己的钱，有一家人的感觉。”

    “你还得瑟呢，以为自己能干又独立，你这种人啊，我关哥还是维护你的，否则就把你当赚钱的工具。”

    姜吾说完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矿物质水，啧啧赞了两声：“不过，你买东西确实好，这水好喝。”

    “你给我滚！”姜闻伸手将水瓶从他手里抽出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你看你这样，我关哥看到了要吓死。”

    姜吾作势从沙发里跳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滚了，你一会儿清醒了给爸妈打个电话，他们惦着呢。”

    姜吾说完后便离开了姜闻这个没有家的感觉的家。

    刚才还充斥着两个人吵闹声音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得姜闻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而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这屋子里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包括屋外的车声、楼上楼下的吵闹声。

    全没有。

    她用最高级的装修，把所有的声音都阻挡在了屋外。她以为这样就能逃离忍受了十几年的、家里的躁音。却不知道她也将生活的声音、那些关于人与人之间相互麻烦的细节，全都阻挡在了外面。

    屋里、心里，都只有她自己。

    有读者说姜闻自以为是。其实当身份和身价悬殊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社会里全都是如姜闻这般的声音。这个社会对女性不太友好，而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女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