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县城。
冯素珍望着眼前容光焕发的公孙鸿道:“你决定了?现在的局势你很清楚,非常危险,你虽然有一身武艺,可是一个女人这个时候出门,依旧不安全。”
公孙鸿微笑道:“驸马爷,您这么关心奴婢,奴婢很是感动,可是您就不怕安乐千岁知道,生出些波折么?”
“公孙姑娘不要取笑……”冯素珍自己心里把对方当成同性,却忽略了一个年轻男性过度关心一个艳名在外的控鹤谍子,确实有些不大方便。公孙大娘的年纪比冯素珍大,经历的事情也多,如果不算学问上的差距,只以经验阅历而论,冯素珍在她眼前只能算是个雏了。一句话就把冯素珍逗得面红过耳,她也微笑道:
“驸马爷别见怪,奴婢跟您开个玩笑,只是为了让您开心一下。这几日驸马爷操心军务,实在太累了。奴婢亦知,当前军情紧急,外面兵荒马乱不安全,可越是如此,越得把我们的谋士找回来啊。您也看到了,没有了柳师爷,与四大家接触起来就不像之前那么顺畅,很多地方因为沟通不畅,闹了多少波折?这还是大兵压境,一些问题可以靠武力压下来,如果是太平岁月,此时只怕两下早就有了龃龉,甚至闹起波折来。接下来如果要打仗,光指望阿史那将军的铁骑或是四大家的护卫是不行的,我们必须得把柳师爷找回来,让他出谋划策才是。”
其实柳长安的功名只是个秀才,人也没有过战阵经验。冯素珍素有长才,胸中所学即便宰相卢白驹都甚为佩服。公孙鸿当日嫁给朝中实权大将,也曾到边庭配合凤扬琴共抗过外虏,是真正有战争经验的。即便是四大家家主,也是武将后代熟读兵法,阿史那永忠自己就是一员猛将。任意一人在这种时候,都应该比柳长安有用,可是不管是冯素珍还是公孙鸿,都认可一个观点:没有柳长安,这座城是守不住的。
连山失陷的消息传来,算是一个噩耗,让平遥这边着实慌乱了一番。一些难民趁机鼓噪,随即就被官兵打压下去。冯素珍不得不佩服柳长安深谋远虑,早在此之前就把城里白衣教的人拔个干净。如果不是把那批人清除,现在肯定是那些人领着难民做乱,县城就很难保全了。
由于有了这个危机在,四大家也和官府开始全方位合作,加固城防发书信告急,又派出护卫负责刺探消息,防范敌人突袭。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既不是修城墙也不是预备战具,而是把柳长安找回来。
作为两方势力的桥梁,不管是官府还是四大家,都很信任柳长安,也愿意买他的帐。再说很多时候,也只有柳长安解决矛盾的方式方法,才能得到两方的认同实现双赢。
战时不意味着内部利益一致,其实眼下城里各方面势力意见不一。一些本就是逃难到平遥的百姓,眼下就想着跑到府城避难。像是四大家这种大财主,在正常情况下,也肯定跑到府城去了。他们一走,必然带走自己的护卫以及钱粮物资,那样一来,县城就真的守不住了。除了他们,像是胥吏这一部分,也有些人想要借着求救兵之类的理由逃走,尤其是捕快这边,一旦打起来,捕快公人肯定要被征发到城头上守城。他们平素抓贼还敢,说到打仗都有些怕,士气很是低迷。
冯素珍一方面以驸马的权威实行铁腕制度不许撤离,一方面又与四大家沟通,阐述利害许诺好处希望其留下。至于捕快公人那边,则是发钱犒赏,又由雄霓亲自演武,给下面的人鼓劲。不过最有效的,还是阿彩那句,“我本来就是表子,就算城破了,也不过是被乱军搞死,没什么可怕的。我哪里也不会去,只会留下来跟他们拼命!”
她一个伎女都表现出这样的勇气来,其他的捕快就不好说什么,但是人固然是留住,一些问题还是会发生。物资食粮分配,军队、捕快、护卫以及民众之间因分配物资或是维持秩序而发生的冲突不断,哪一个处理不好,都有可能在敌人到来之前自己内部先分崩离析。
冯素珍固然以自己的手腕勉强维持局势,但心内已颇有不支之感,也知公孙鸿当下说的是正办。可是她只一人去面对平遥军,心里还是不能放心。犹豫道:“我要不请阿史那将军派兵,或是让雄霓帮你?”
公孙鸿摇头道:“不必了。雄霓还得看着城里那几个人质,那些人武艺高强,得有雄霓这样的猛将看管才能放心。再者说,这种事不是人多就一定有用,而是要有用。我一个人更方便,进退自如。如果遇到危险,我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多带人反倒是累赘了。驸马爷多多保重,如果城池难守,就退往府城就是。必要时,奴婢也会返回战场,搭救驸马脱离险境。虽然战场上一人之力无足轻重,但是把一个人带出去,奴婢还是有把握的。”
“若是公孙姑娘有此手段就最好不过。”冯素珍面露喜色,“长安他本来在京里好好的,是我把他带出来,才让他落到现在这种局面里。若真是局势危险,请公孙姑娘带长安离开返回京师,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将书信交给安乐千岁,她会原谅这一切的。”
公孙鸿摇头道:“书信就不必了,我这种身份的人,不适合保存书信。驸马爷的吩咐奴婢记下就是,我肯定尽力保住柳公子安全,但是驸马的安危……”
“保住柳兄,不必管我,这也是我的吩咐。”冯素珍提起笔,写了这么一个纸条,又落上了李兆兴的款。
接过纸条,公孙鸿说了声遵令,起身而出。心内却想着:驸马怎么对柳公子这么关心?莫非他们两个……想想两个英俊书生若是真是那种关系,公孙鸿倒是不觉得恶心,反倒觉得有趣,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柳郎,你为了我才落入叛军之手,这次我粉身碎骨,也得把你救出来。你还没尝过九尾狐的手段,可是不许死。
冯素珍望着门口,心内也是百感交集,面对叛军军势,其并无必胜把握,亦知一旦城破,自己难逃一死。可此时最大的感触既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对未婚夫遇害一案未曾查清的遗憾,而是一种失望,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做就死掉的失望,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她不敢想,亦不该去想。只是独坐空房时,却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画面,脸微微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