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思意:“……”
他默默睁开了眼。
眼皮还是很重,头也很疼。
身上……算了,不提也罢。
有些冷。
男人正抱臂站在他的床前,低头看着他。
陆思意又默默抿了一下嘴角——他刚才醒来的时候睁了一下眼睛,当时床边并没有人。
祁昀走路没声音的,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了屋子,又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床前。
好强。
陆思意多看了两眼男人的脸。
还是那么帅,这次帅气中还透着一点不羁,斜上挑的眼尾显得整个人恣意张扬又洒脱。
他将头发高高束起,身着黑衣,布料上有暗花纹,低调中透着贵气。
陆思意顿了顿,决定起身。
祁昀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陆思意疼得吸了冷气。
——不是被按得疼了,祁昀没有碰到他身上的伤口。而是一动窝,浑身的骨头都跟着痛。
祁昀也皱了眉毛,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床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在发烧。”祁昀低声道,“别动。”
手背换成了手心,依旧抚在额头上。下一秒,陆思意感觉到一阵凉意顺着额头传到了他的脑海中。
——或许不应该叫凉意,而是,灵力。
——也不应该叫脑海,而是,识海。
祁昀是个武学全才,正在将自己的灵力传给他。
英武门觉得灵力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向来不屑于教授,或许左炎本身也没有修出多少灵力,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于是,陆思意也对灵力知之甚少,只知道它可以增强人的体魄,好像是一个辅助作用。
而识海,是和灵力一脉相承的事物。
识海存于人的脑海之中,是修炼内功灵力之人所必须的。习武之人将气存于丹田,修习灵力的人就将灵力存于识海。
不同人的识海广度不同,这是天赋使然。
就好比原主,无论再怎么努力练功,都始终因为身体瘦弱而无法精进,身体在练武之人那里就是一道坎。而识海,在修习灵力的人那里,也是一道坎。
原主对此同样知之甚少,只听说好像和人的精神有关。
精神强的,识海就广,精神弱的,识海就也很小,甚至没有。
陆思意静静地躺着,感受祁昀的灵力传进他的识海,又传到四肢百骸。
身上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脑袋也没有那么晕了。但是,和祁昀正常温度的手掌相比,他的额头还是很烫。
依旧冷,他想将被子盖得更紧一些,却不敢动。
一动能疼死。
这样想着,他就开始矫情地心情低落。
祁昀坐在床边,伸着手给他刚收的小徒弟灌输灵力。
这个小徒弟似乎并不知道他能接收多少灵力,只是默默地将他的传送照单全收。
——其实,他已经传得够多了,几乎要到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极限。
但季羽的识海似乎没有任何到顶的征兆。
识海与一个人的精神有关——人在□□之上拥有三魂七魄,魂魄又决定了精神。
所以,识海广阔的人,精神、或者说是魂魄力量,很强。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被英武门的那帮武夫打死吧……
当时他被打得可真够惨的。
祁昀这样想着,手里传灵力的力道就没了稳头,突然重了一些。
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赶紧往回收。
然而,手底下的小可怜似乎根本就没有感受到,还在那里闭着眼睛接受他的灵力传送。
祁昀:“……”
厉害。
祁昀在昨天把人捡回来时,看人气若浮丝的,就给他传过一次灵力。
当时他就发现了季羽识海的异常。
但他无法探测人的识海,昨天也没敢多传,只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现在……祁昀默默顿了顿,又试探性地多传了一些。
这个小混蛋的识海似乎深不见底。
祁昀:“……”
再传下去自己的灵力都没了!
祁昀收了手中的力道,心里开始大骂英武门的一帮莽夫。
季羽是修习内功灵力的天才,就这样在英武门耽误了十几年?!
左炎真是个不长眼的。
年轻有为的祁宗主并不觉得骂一位年纪能当他爷爷的门主有何不妥。
——本来就是耽误了人的修行,有什么不对吗?
季羽感受到他没有再给自己传灵力了,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应该还是会很痛。祁昀默默想到。
——他并不擅长修习灵力,因而灵力也没有强到能够帮助人疗伤的地步。他只能将自己的灵力给他,然后让他的识海分配给四肢百骸。
或许,他能够自己给自己疗伤。
祁昀看着自己刚捡回来的小徒弟。
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很亮。
昨天,他在英武门挑着他的下巴看时,首先记住的就是这双眼睛。
当时小可怜被打得半死不活,祁昀看到他的眼睛时,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带着不想再活下去的绝望,却又似乎在和他说:麻烦你给我个痛快吧。
祁昀不可能给他痛快,但可以带着他痛快地离开那里。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罚,也知道满腔正义的人被泼了脏水,而内里肮脏的人,却在一旁做刽子手。
他本来走这一趟,就是要带他离开的。
“祁宗主为何要救我。”季羽突然开口问他,声音哑哑的,似乎嗓子都被烧坏了。
嗯,脑子也坏了。
祁昀:“你还叫我祁宗主?”
山下的百姓和其他的门派才这样叫他。
陆思意:“……”
他顿了顿:“师父,您为何要救我?”
他真的不知道祁昀为什么要救他,祁昀之前并没有听说过季羽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听说过,在季羽被诬陷奸-污了那个女孩之后。
祁昀:“……”
祁昀:“我无限宗不以师徒相称。”
陆思意:“……”
祁昀看着床上躺的人默默抿嘴角,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不要再和他讨论这种细节了!生病的人理应拥有更多关照。
祁昀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连声音都温和了下来:“叫我祁哥就行。”
“我救你,是因为陈嫂来找了我。”
祁昀的声音又突然冷了下来:“她在收拾妹妹的遗物时,发现了被藏在衣物包袱里的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做鬼也不放过赖川。”
陆思意顿了一下,默默点了下头。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像左炎那样识人不明。
至少,祁昀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那就够了。
“陈嫂在哪?”他轻声问道。
“在无限宗。”祁昀说,“我怕她被赖川报复,还怀着孩子,就先让她留在这里了。”
祁昀顿了顿:“但陈大哥还没有找到。”
陆思意眨了下眼睛,又缓缓点了点头。
祁昀又试了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帮他将被子盖得更紧了些。
“睡吧,再睡一觉。”祁昀轻声道,“颜攸在给你煎药,一会儿睡醒了喝。”
——颜攸,也就是无限宗那位瓶瓶罐罐不离身的大师兄。
没照顾过人的祁昀默默顿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又问他:“你要上茅房吗?”
陆思意:“……”
他并不想。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
祁昀:“?”
他昨天把人捡回来,昨天就已经喂过一次药了。
好歹也是一大碗汤,他竟然不想上茅房??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昀:“真不想?”
陆思意:“真的。”
祁昀:“……”
祁昀:“不必拘束。”
陆思意:“……”
这人怎么这么烦……他前两天都没喝多少水,昨天应该只喝过汤药,现在真的、没有尿意……
陆思意默默看着烦人精:“祁哥,我真的不想,我想睡了。”
祁昀:“……好吧。”
祁昀起身要走,快走到门口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饿吗?”
陆思意:“……”
陆思意:“我有些吃不下东西。”
他现在确定了,祁昀从小到大应该都身强体壮,没发过几次烧。
祁昀又被拒绝了一次,想了想道:“……也是。”
发烧的人好像确实都不想吃东西。
他默默顿了顿:“睡吧,一会儿再来看你。”
陆思意眨了眨眼睛。
祁昀点头,走出房门,又转身关严实,之后自顾自去了颜攸那边。
——看看那药煎得怎么样了。
而这边,陆思意说是要睡觉,但根本睡不着。
身上还是很痛,头也晕晕的。和之前相比,身体确实多了些力气,但好像也只是多了点力气。
他顿了顿,没敢乱动,心里想着:灵力能不能不要仅仅存在识海里面啊?传到手、脚、后背……他是不是就能好受一些?
这样想着,那些祁昀传给他的灵力好像动了一下。但没有到手脚,大概仅仅到了后背。
……也行。陆思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觉自己是一具僵尸。
灵力又不动窝了。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开始胡思乱想。
嗯,他如果是灵力的话,他也不想动……
好痛好痛。
——于是,刚刚被压下的矫情心思又跑了出来。
陆思意感觉自己很委屈。
但想来想去,他好像又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
房间很暖,床很舒服,被子柔软,刚才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吃饭和上厕所。
而且,祁昀还给他传了灵力。
陆思意眨眨眼睛,终于明白了自己委屈的根源——
哦,祁昀。
祁昀,他、竟然、走了!
他丢下自己走了!
陆思意:“……”
陆思意心里的小人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走了,有什么问题吗?
陆思意:……没有问题。
祁昀刚见他第一天,已经给了特别关照,还给了这么多灵力。走了,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陆思意默默谴责了自己一顿,闭上眼睛,真的准备睡了。
——然而准备睡了的人并不知道,祁宗主此刻在颜攸的草药房里,努力记住锅内各种草药的名字、和用量。
※※※※※※※※※※※※※※※※※※※※
啊,抱抱我的矫情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