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虎啸,贯穿了整个山林,自狩林深处穿透而来。
楚荧的手都是抖了起来。
算起来冬狩已经进行了六日,今天是第七日。前些日子那头饲养在山林里的凶兽一直没有消息,就连楚荧都是快要忘记这一回事了。
这场冬狩的重点,本来就是要捕获那一头凶兽来定下胜者的。
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的三个少年,也是渐渐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互相看了看。
“嫂子?”林二看着楚荧面上的表情有些凝重,唤道。
先是知道了林中其实藏了十数名杀手,现在又听到了凶兽的声音,楚荧的心中不可谓不是又惊又怕。
她才和江斜分开不过两个时辰。
“你们进去替我找找他吧。”但是楚荧还是在脸上硬挤出一抹笑来,对身边的三个少年说。
“可是……”林三看着面前自己这位看起来有些单薄的嫂子,犹豫着开口。
“我无事,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不用担心我。”楚荧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江斜才是你们的主子,比起我来,你们跟在他们身边用处更大些。”
“去吧,好好带他回来。”
得了楚荧的话,三个少年也是不再犹豫,简单收拾,准备进林中去寻江斜和萧宸几人。
林一握着缰绳,看向楚荧,又嬉笑着道:“嫂子放心,交给我们,肯定把江斜哥好好护送回嫂子手里。”
目送着三人策马进了树林深处,听着三人的马蹄声也是渐渐消失在了林间,楚荧留在原地,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也是终于再也绷不住,骤然消去。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
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
她面对过和离,虽算不上游刃有余,但到底进行得还是顺利的。再到后来她面对皇后和萧端的算计时候,她也只是觉得担惊受怕,为他们这些下作的手段觉得不齿。
经历过这些,再到意外地选择嫁入了承阳候府,楚荧觉得自己也算是面对过不少风波和危险,能身体健康地活到今天,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可是今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自己的夫君和兄长在山林里,林中危险重重,她却什么都做不到。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楚荧又从衣袋中拿出江斜临走之前放在她手中的那柄折扇,还染着些淡淡的青竹香味,攥在手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从天光还未散尽,一直等到月光从枝叶间落到了她的身上、寒风吹得她身子都觉得僵硬冰冷。她坐着的那匹马,马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她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是谁?四下本就无人,江斜的护卫也不再身边,楚荧虽在隐蔽处,不由得屏息警惕起来,只是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枝叶茂密之后,驾马走出的男子,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一身竹青色的衣衫,一张脸生得极为俊美。身后还跟着三个同样骑马的少年。
看清这张脸的瞬间,楚荧心中紧绷着的弦突然便是松了下来,她没说话,只是在树枝后远远地看着向这边缓缓走来的江斜。
“嫂子呢?嫂子刚才就在这儿等着呢?”林一小声问旁边两个。
林二摇了摇头:“许是天气太冷了,嫂子先回了?”
江斜皱着眉,问:“天这么冷,你们就让她一直等着,也不劝她回去?”
林三答:“是嫂子一定要跟着我们来才放心的。”
“江斜。”
楚荧双腿轻轻夹了马腹,从暗处出来,对上江斜的视线,声音温柔又轻快:“夫君,我在。”
“阿荧!”江斜看清楚前面走出来的人,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安心了下来,又带着几分愧疚,赶忙提了速度,骑到楚荧的身边。
三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偷笑着跟上。
楚荧笑着把先前江斜递给他的折扇拿出来:“我把这个带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江斜看着楚荧的眼睛,问,话中带着有些心疼的责怪,“天气这么冷,怎么都不知道回营帐去?”
“我只是想等你。”楚荧弯了弯唇角,然后视线扫过停在面前的江斜的身上。江斜虽然依旧是云淡风气的舒朗模样,但是衣衫上的破痕,和发着暗色的血痕却是藏不住的。楚荧看着心疼,轻声问,“你受伤了吗?”
江斜摇了摇头,身上的伤本就算不上重,他是男子,待伤口渐渐凝住便也无大碍了。可是面前的姑娘明明那么单薄,脸都被冻得通红,却还是一副巧笑嫣然、完全不在意寒风的样子,江斜莫名地有些生气,她为何总是不能把她自己放在第一位?
但是对上楚荧看他时候那双晶亮亮的眸子,江斜又觉得心软了下来。
“我无事的,阿荧。”
江斜感觉自己莫名心跳得厉害,半晌,只能轻轻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楚荧虽然是藏在斗篷毛茸茸的领子里,却依然是被冻得红彤彤的面颊,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热她:“冷吗?”
月光落在二人的肩上,可是眼里却分明只有对面的那个人,视线都似是带着冬日里不该有的灼热温度,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连楚荧自己都没有想到,江斜会突然用手捧住面颊来给她取暖,对视半晌,又赶忙互相偷偷地挪开,不敢多看对方的眼睛。
“不冷的……”楚荧小声地说,她觉得自己脸上此刻应当不是冷的,而应该是发烫的,“你身上的伤,疼吗?”
但是心中却是暖的。江斜明明身上又那么多伤口,连她看着都是心疼,但是江斜第一件事是问她,冷不冷。她也希望他能多在乎一些他自己。
待温热了楚荧的脸,江斜又去捉楚荧藏在斗篷之中的手,也是冰冷的。
“你骗我。等我这么久……怎么会不冷。”
江斜生不起气来,话中更多的是自责,面对着自己家这位小姑娘的时候,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没有把她护得妥帖:“……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你也骗我。我看到有伤口了,怎么可能会无事。”楚荧笑了笑,用手指偷偷在斗篷之下去勾江斜温暖的手心。
楚荧力气不大,只是轻轻划在他的掌心。
轻轻柔柔,一下一下,本是无心。
江斜却觉得自己此刻心如擂鼓,口干舌燥,说不出的烦乱。
他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半路夫妻?合作伙伴?——江斜潜意识里却又知道,但总不应当是该产生他如今现在这般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又或许是心中的占有欲作祟。
亦或是,他意识到,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女子,她会奋不顾身地策马奔向自己,也会如现在这般,等他安然回来。
三个小少年一声不吭地站在后面,然后捂住了眼睛。
待楚荧被抱到江斜的马上、坐在江斜怀里的时候,楚荧人还是傻的。
背后是江斜的身子,江斜的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身子,握住楚荧的手。江斜的下巴抵在楚荧的发上。
楚荧不敢动,她身子只要动一下,便能清楚地感觉到,江斜的下巴蹭在她的发顶。
“我们回吧。”江斜低头,对楚荧说。
淡淡的青竹香环绕在楚荧的身边,有温热的呼吸落在楚荧的耳畔。
冬天不应该是冷的吗?楚荧模模糊糊地想。
或许是她从刚才开始已经懵了,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烫到近乎是要蒸发了,也只能迷迷糊糊地点点头,感觉到江斜的下颌又蹭在了她的头顶。
“可、可是我的马……”
江斜轻笑了一声,又伸手给她把毛茸茸的领子裹好:“不用你操心。”
当然,楚荧也看不到,把她抱在怀里时候,江斜红着的脸。
——这样的氛围属实没有能维持很久。
几人绕开守卫的视线,回到营地的时候,便听说了二皇子萧宸猎获凶兽,在此次冬猎中拔得头筹的消息。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便是兵部尚书之子徐强欲在冬猎中行刺萧宸,已被诛杀,徐强和杀手的尸体也被带回去一并呈了上去。
这件事到底是拦不住的,方才在林子中的时候,有了江斜的助阵,萧端本就节节败退,只能让剩下的人掩护着才得以脱身。
这个消息也让整个营地都陷入了人心惶惶的状态——刺杀皇子,这可不是小事,更何况皇上还在这片狩林里。
冬猎结束,本该设一场庆祝猎得凶兽的宴会,皇上知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哪还有心情宴请此番来的臣子,而兵部尚书一家也早已被官兵们看管了起来。
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兵部尚书家同皇后的母家王家关系颇深,此事一出,皇后势力的人皆是人人自危,谁都不敢多说。
太子萧端自然是一个人回来的,一回营地之后就得知了皇后抱病的消息,连忙去皇后身边陪侍去了。
楚荧略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江斜一眼,又悄悄伸手,用手指去轻轻碰了碰江斜环着自己手臂衣袖上的破痕,没敢碰到伤口。
她怕他疼。
待二人掩人耳目绕路回了承阳候府的营地,得了消息,萧宸先回去养伤了,楚鸣也只是叫人带话简单地报了个平安,让楚荧不要担心。江斜回来之后也没去见李柔,只是让林三给李柔带句话。
经过今日一事,自己又浑身带了伤,倒不如早些歇下。
江斜冲洗过身上的伤口,换了身寝衣,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楚荧抱着药匣子在后面安静地站着。
“我给你上药吧。”见江斜出来,楚荧对上江斜的眼。
江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的伤口大多都在臂上和身上,二人成亲两月,同处一室、穿着寝衣时候还尚且有些小小的尴尬,若是要上药……
“还是不必了——”
江斜耳根红了,连连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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