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嬴冉的表现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答案。她知道,他原来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什么都没告诉她罢了。可是心痛的感觉却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一个朝夕相处十四年的心爱之人都对自己有所隐瞒,世上还能有比这个更绝望的事情?
他们之间没有信任,有的只是防备与猜忌。
否则他为什么不说?
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却始终没有说破。而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拒绝她,若是如此,他随时都有机会暗示与远离,可是他却没有。
若不是因为齐嫣的那番话,舞乐到现在都无法清醒。
若不是因为燕倾城,她到现在都无法确定自己的身世。
嬴冉啊嬴冉,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给我一个答复?四年前,你知道了我的身世,你也有机会可以告诉我,可是你却从来不说……嬴冉,为什么啊?”
嬴冉敛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不是故意?如果你有苦衷,你可以说出来的。”舞乐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她的双眸之中不再有往日那般的柔情,也不再有往日的悉心。
她明亮的双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与戒备。
是的,她戒备他。
“我没有苦衷。”嬴冉无奈摇头,“你的身世……我早就知道了,可是父皇与母后既然决定收养你,那么自然是有他们的用意。舞乐,你相信我,他们对你从来都没有恶意与防备。”
“没有?没有的话为什么要瞒着我?”舞乐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如果连自己朝夕相处的亲人都不能相信,那么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信任?没有了……原来所谓的亲人,竟比不上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
舞乐顿了顿,又仰头问道,“昭阳郡主是在你那里吧?”
她本来追查自己的身世,然而苏沐叶却无故失踪。除了嬴冉身边的暗卫,她想不出在这世上还有谁会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楚邑当时的表情,她知道定然不是楚邑。
嬴冉点头,“我只是请她来作客,雀楼的人抓住了她,想以她作为要挟来告知你的身世。”
“所以你为了隐瞒一直以来藏在你心里的秘密,你就请她‘作客’?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会为了复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吗?”
她也有理智,她不希望被欺骗。
可如今嬴冉的隐瞒却像是欲盖弥彰一样,她不得不相信这一路下来她所听到的“真相”。
“舞乐,你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嬴冉微微皱眉,隐忍片刻后还是没能将后来的话说出口。
他该如何告诉她,她口中所谓的父亲,瑞王,曾经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动过杀心?他怎么忍心告诉她,她的父亲并非是一个如她一样善良的人。
赢景瑞固然满手罪恶,可是这一切都不该落到舞乐的头上。他有私心,然而将这么大的秘密深藏在心底,谁说不全是为了她?
然而,他却不愿意说出口。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说,让我自己猜,你希望我从哪里去猜?你希望我只听着你的片面之词就相信当年的事情是有原因的?”舞乐沉痛地摇头,“嬴冉,我不能再相信你了,不可能再相信你!”
他到底不愿意把话统统说出来。
舞乐无法忍受整个议事殿因为空旷无人而带来的压抑,她忍不住想要躲开头顶那片乌云,仅仅是因为她知道,若是再留在这里,头顶的乌云就会落下倾盆大雨。
事实的确如此,她一路狂奔出去。然而一感受到光亮,她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忍到现在的压抑,终于可以在这一刻宣泄而出。
那么多年的感情,终于要随着她的眼泪而付诸东流了么?
舞乐正哭到一半,忽然感觉到一道极其锐利的视线。她下意识地回头,却见嬴冉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像是欣赏风景一般欣赏着自己的哭泣。
她顿时涌起了一股无名怒火,冲着嬴冉恼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楚邑双手环胸,慢慢朝着舞乐走近,“从来没有正大光明地走进黎宫,这样来一次,自然忍不住想要看看风景。”
“呸,这里有什么风景好看的。”
要看风景,倒不如去秦宫。秦宫更大,花园之中也因为黎芊荀的悉心照料而变得姹紫嫣红,仿佛一年四季都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楚邑的出现竟让舞乐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她几乎快要忘记来自心底里的伤痛。
“要不你带我去逛逛?”楚邑直接坐在了舞乐的身边。
舞乐虽然停住了眼泪,可整个人还是有些抽抽搭搭的。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楚邑,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他。眼神像是在说:“你看我有心情陪你去逛吗?”
楚邑既然坐在她的身边,那么自然也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只是舞乐刚刚收回自己的目光之时,楚邑却忽然将她揽入了怀中。他抓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的头上,明明力道强硬,声音却轻柔如羽毛,“你既然难过的话就哭一会好了,我的肩膀借你。”
舞乐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你这哪里是借?分明就是强推给我。”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
她没有道理不接受。多年来的隐忍而又压抑的感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心里当然是难过的。楚邑的出现虽然消散了她不少悲伤,可是当她有了肩膀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要依靠。
她当了嬴冉十四年的姐姐,终于有一天,她不用再当个强势的姐姐了。
舞乐的肩膀微微颤着,很快,楚邑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濡湿一片,是温热的。
可他的衣衫却仿佛带着冰霜,那么凉。
她的泪几乎快要融化他身上染着的那一层冰霜,让他的肩膀越来越炙热,最后几乎滚、烫。
他的肩膀被她靠得有些发麻,然而他却迟迟不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