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镇长伸出右手指点着的，就是萧天奇家的一片地。

    本来这一片萧天奇家的地只有一块，因为土地贫瘠，种什么都是瘦精精的，收不上来东西，老婆子抱怨了不止一次，骂他一个大男人不管事，看他窝囊好欺负，才会分他这么差的地。

    可越是差的地，你越是不想要，人家还越是欺负你，逼着你用肥沃的换贫瘠的。

    萧天奇家在另一边有一块很大的地，非常肥沃，和萧盛轩家的地就隔了一个田埂。萧盛轩是个挺霸道的人，每次用犁耙地的时候，就会将田埂削一条下去，削着削着，将田埂削没了，正好分不出哪边是萧天奇家的，那边是自己家的了，于是他继续削，连着削了几年，就把萧天奇家唯一的一块肥沃土地犁了半块过去。

    老婆子找萧盛轩讲理，人家放出狗来，将老婆子咬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萧天奇在外面游荡够了回来，听老婆子一哭诉，就跑去找萧盛轩讲理，谁知道，人家依旧放狗，吓得萧天奇跑出了村，才没被狗咬着。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你当弟弟的不讲理，我就找你当大队书记的大哥去，他是台面上的人物，总得讲点理吧？

    天下谁人不谋私？胳膊肘哪能向外人，不向着弟弟？

    萧茂轩表面看着像是公正无私，吼着让弟弟用这块大一半的贫瘠土地，换了那块肥沃的土地。两家的地都连成了一片，既好耕作，又免得一次次置气。

    其实周围四邻的人谁都看得出来，这场土地争端中，萧茂轩有了私心，用弟弟大的贫瘠土地，换了萧天奇家里稍微小一点的肥沃土地，在农民眼里，萧天奇家吃了亏，还闷在心里出不了气。

    偏偏萧天奇这家伙双手不沾阳春水，压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亏，回家被婆娘一骂，才醒悟。再去找萧大队长的时候，人家一本正经地批评他，人活着要讲点道理，我都逼着我弟弟用大块地，换你小块地了，明明是我弟弟吃了亏，他还恨我一头包呢，你还在没玩没了？人啦，太难侍候了不好！

    教训了萧天奇一顿，就把他晾在那儿，走了。没法子，萧天奇只能灰头土脑地吃了闷亏，回家转移憋屈，把老婆子捶了一顿，这事就这么了了。

    大笑了几声，萧天奇已经忘了叼烟，倒捡着双手，畏畏缩缩地趋到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身边，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他听到姜镇长指着面前的土地，画了一个圈，道：“郝站长，从我脚下开始，这一片土地，划出五千平方米，全都是你的。”

    哎呦我的个天老子爷哟，这是真的。萧天奇感觉脑子有点晕，那是被银子砸中脑袋后的凌乱思绪。

    哎呀，哎呀，现在不能头眼昏花啊。

    天啦，我的土地被郝站长买了？这是不是真的？掐自己一把，哎呦，好疼啊，是真的。我要发财了，发财了。儿媳呀，我有钱了，你要和儿子离婚，嫁给我呀。实在不行，私奔也可以呀。

    郝天沐看了闺女一眼，见对方点头，不慌不忙地点头道：“萧书记，唐书记，咱站的这个地方就是你们明星和红旗地界的交点吧？”

    “是的，是的。”萧茂轩和唐尧之同时点头，回答得异口同声。

    “我开这个厂呢，是为了解决朵岭储运站下岗职工的就业问题。顺带着也造福一下朵岭的两个大队，既然这位置处在两个大队的交界处，那我就一碗水端平，让两个队的老百姓得到同样的福利。明星和红旗两边的土地，不偏不倚，一边我取两千五百平方米，现在拿尺子来量吧，量好了，我今天把钱一次性打到姜镇长的公账上，你们俩呢，带着那些承包户去姜镇长那儿拿钱吧。”郝天沐道。

    “今天？今天就给钱吗？这土地可是我的。”萧天奇终于激动得嚷嚷了起来。

    萧茂轩瞪了他一眼，小声训斥道：“我们在这儿谈朵岭发展的大计，你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还不快到一边去？”

    “哦，哦，好，好。”很听话地往后撤了几步，本能发觉了危险，这个萧茂轩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地可有一块是他二弟家的，用大地换的小地，从出粮食上面谈，是萧天奇吃了亏，但要是从面积换钱上来说，萧盛轩可是占了小便宜吃了大亏了。这家兄弟在朵岭以从不吃亏出名，现在郝站长让他带着我们去镇上拿钱，他会不会从中设卡，让本属于我的钱，依然到不了自己手上？

    土地上吃了两次亏的萧天奇今天长了个心眼，没滚远，乘着萧茂轩拿着尺子去量尺寸的时候，趋到郝站长身边，舔着脸道：“郝……呃……郝呃站长，您……您……您呃买我们的地，是……呃，是什么价？”

    郝天沐看着这个人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是谁，既然用了人家的土地，当然要告诉他价了，道：“市价，和我家新房子征的地一样的价。”

    萧天奇的脑子转得飞快，他别的本事没有，算钱的本事很大，心算起来特别快。他家别的东西都不在意，唯独承包证上面的面积记得相当清楚，因为他盘算了多少年，万一哪天他家的地被人看中了，他会拿到多少钱。道：“那我这么大的地，不是能换六万块？”

    郝天沐满脸和善，道：“只要你记的面积不错，那六万块是没错了，等他们量好了，今天之前，我会把钱打到姜镇长单位的账上，姜镇长是人民的好公仆，不会少你一分的，拿着你的证明，一家人去找姜镇长领钱吧。”

    萧天奇总觉得钱要是经过别人的手就会不安全，刮地三尺的故事，他没少听，陪着笑道：“郝站长，能不能直接给到我们手上啊？”

    姜无心一听这不是个刁民吗？我们做大事呢，你在担心小钱，难不成我还能昧了你的钱？走过来厉声吼道：“你说这地是你的就是你的，要是又来一个人说这地是他的呢？让郝站长怎么办？我们只认土地合同和承包证。你就别空口说白话，在这儿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