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沧澜城,仍旧被冰雪覆盖。雪山高耸入云天,逶迤婉蜒,昂首翘尾,似是披着光彩夺目地鳞甲,如一条落于山间的银龙。由远及近,重重叠叠间披着素玉一般的白雪,倚在天的怀抱中。山涧云雾漫漫,青黛时隐时现,似是不经意挥墨落下的几点墨玉。
沧澜山之巅的宫城,高高殿堂,重重楼阁,绵延起伏间鳞次栉比。若隐若现里好似建在云巅之上的仙宫。云雾缭绕,白雪皑皑,一条碧玉似的水自屋舍间落出,溅起无数水花,却又再次沉溺于静谧里。厚厚的冰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片片橘黄色的光芒。屋顶上月前落的雪还未融化,犹如一座水晶宫。
秦无雁推开窗去,望着远处的山峦,忽而想到了一句话。“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她低眉笑了起来,以前在帝都的时候,林羡鱼和柳渊总也喜欢用这些文绉绉的句子来为难她。如今,几人皆已长大掌管一方,可是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来,总也觉得好似昨日发生的一般。
走廊上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人还未入门,便传来了秦无逸的声音。她似乎是在生气,“姐姐,你说柳渊是不是糊涂了,羡哥哥在南疆那么为难,他竟然差遣柳涣那个糊涂蛋过去。这不是给羡哥哥添麻烦吗?那宋祁安是什么人,柳涣那智商,恐怕别人两三句他就迷糊了。”
秦无雁听到这话,眉头蹙了起来,转身看向那边桌前坐着气呼呼的秦无逸,声音有些着急,“你说……阿羡在南疆?柳渊……柳渊怎么又差了柳涣去南疆?”
秦无逸撇了撇嘴,无奈道:“这些日子你忙着沧澜城的事务,别处送来的信都由我处理。本来这事情我不想告诉你,可是我觉得羡哥哥有危险。”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与秦无雁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不忘腹诽了柳渊数遍。
远在帝宫晨风殿的柳渊,看着那边站着的裴冀,摸了摸鼻子,忽而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蹙眉道:“怎么回事?孤莫不是受了风寒,还是谁在暗中咒骂?”
裴冀唇角直抽抽,看着那边桌上堆得跟小山似的奏折,也没弄明白柳渊方才到底是因何生气。
柳渊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了望屋顶,挑眉道:“刘陵三次上书要解甲归田,这可真是让孤为难。长安那块地方,交给谁孤都不放心……”说着,他微微一顿,低眉看向了裴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裴爱卿,你才从长安回来,你觉得那魏瞻如何,是否能胜任长安知府一职?对对对,还有刘陵的那个副将,可靠吗?那可是孤中原之地的十万铁骑啊……”
裴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林羡鱼说的那些话,他可是一字不差的带给了柳渊。按说林羡鱼不会看错人,更何况地方上每年都有政绩考核,魏瞻虽是个主簿,可中原一方的官员对他颇多赞赏。更何况,柳渊是见过魏瞻的,之前他去长安的时候,柳渊还夸赞过。怎得,这会又问起了自己?
裴冀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头疼。帝王有疑,他这个做臣子的自是要答。可是,他只是个禁军统领,要做的是保护柳渊的安危,对于朝堂之事能不多言便不多言。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裴灿之事,柳渊至今未发落,只说让尽快将人擒住,他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这会……便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柳渊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睛,提着朱笔思索了下,眯眼笑道:“裴冀,你是孤的人,是这偌大帝宫的禁军统领。孤当年能选了你留在身边,无论何时何事,都会信你。阿羡和宴亭他们那些人,不光长了个颗七巧玲珑心,那肠子也是七拐八拐的,你可不能学他们。说吧,说错了也无妨。”
裴冀一个激灵,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耷拉着嘴角应声道:“圣上,就臣所见,魏瞻是个堪当大任的人。至于刘将军的那位副将,也是个不可多得帅才。咱们东岳朝堂上,能与他比肩的屈指可数。这样的人,日后必能好好辅助圣上,使四海太平。”
柳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握着朱笔微微停顿了下,忽而落在奏章上,疾笔写了几行字。朱笔被他扔在了一侧,那刚批好的奏折飞了出去,不偏不倚飞落在了裴冀的身上。柳渊轩眉一挑,一边唇角翘起,“行了,你可以滚了。”
裴冀松了一口气,拾起奏章匆忙奔出了晨风殿。
看着慌不择路跑出去的裴冀,柳渊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椅背上,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心情颇为复杂。宋微已经领命带兵去了凤鸣城,为确保他安全,伏魔司的人跟去了一半。京都中留下来的只有禁军和虞北以及沈蔚然等人。可是,滇城那边……
想到这些,柳渊就觉得头皮跟针扎似的疼。他相信宋微能够将凤鸣城治理的很好,可他也明白,宋微这一去,他们君臣之间便也是永别了。柳渊是舍不得宋微的,这个人自他登基,便也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侧,看着他一步步坐稳了帝位,给予了他太多别人无法寄予的期望。如今分隔两地,宋微面对的可比他要面对的更为复杂,更为艰难。他也只能希望,宋微能活得久一点,至少等他平定了眼前这一场祸乱。
刘陵所求,柳渊最终是答应了。他虽然需要这些老臣的辅佐,可他也不是那些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世上永远不缺有才能的人,而是看你能不能为己所用,能不能物尽其用。他相信刘陵的人品,相信林羡鱼的举荐。裴冀带走的那份奏章,正是对长安官员调动的名单。
薛长夜回了京都之后,立刻进宫觐见柳渊,将长安之事细细叙述,而后带着柳渊的旨意入了大理寺监牢。凤宸那些人所犯之罪苏实,而他们自己也认了罪。杀人偿命,亘古不变。凤宸和云渺等人被秘密斩首,至于道出自己所知的十五,柳渊着薛长夜仔细搜查,若他伤过无辜性命,一样严惩不贷。
伏魔司里,虞北和沈蔚然两人坐在石阶上,沈蔚然提着酒壶,望着天边的月亮,叹气道:“咱们在京都这么多日了,也不知大人那边如何了?”说着,忽而回头抓住虞北的衣袖,“要不……咱们去面见圣上,请求随邕王一道去滇城吧……”
他话还没说完,脑门上就被虞北打了一下。“想什么呢?咱们在京都,那是大人的意思。这个时候要是离开了京都,大人肯定不会放过咱们。”
沈蔚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哎……做人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