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鱼仔细琢磨着薛长夜的话,细细一想自己来长安,似乎也并非一时兴起。他从凤鸣山回到京都去晨风殿见柳渊的时候,看到他的桌上有一幅长安夜景图,这才在离开之时想到了来长安。他暗暗叹气,说到底,还是柳渊了解自己。只一幅画,就将自己引至此处,撞进了这案子里。
林羡鱼忍不住想笑,柳渊可真是费劲了心思。不过,长安一行,也不算委屈。毕竟,薛黎的出现于他而言是个异数。薛长夜,更是意外之外。身在江湖,多个朋友总也多条路。
薛长夜并不知道林羡鱼心中所想,将自己所知说完后,言道:“我明日就该回京都了。长安城中之事,既有林掌首和卢公子在,想必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说话间,向二人举杯。
林羡鱼和卢宴亭与他碰杯,一口饮尽,却言道:“你刚才和张柏所言,提到了南疆,不知这南疆又是怎么一回事?”
薛长夜微微怔了下,恍然大悟道:“你说这个……”他眉头皱了起来,叹气道:“海鹤派二当家死后,我就觉察到海鹤派的那些弟子不对劲。你们应该已经见过李恭了,那霍姑娘医术一绝,想来已探出他并非是中了邪,或者被吓到,而是中了南疆的巫术。”
海鹤派二当家死后,薛长夜带着薛黎出了海鹤派,在城中待了一天,确认薛黎无事之后才回了海鹤派。可是,他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那些弟子神情不对,一个两个都有些木讷。海鹤派的暗哨,都是常云的心腹,因此并没有异常。那天晚上的事,他也在场。
起先的时候,海鹤派的弟子还聚在一起议论二当家的死因。大家在后院喝酒,可忽的有人就嚷嚷着看到了二当家的鬼魂,有人更是神情恍惚,对着空气大打出手。薛长夜觉察出不对,本想仔细查探,谁料常云就出现在了云门口,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将那些行为有异的弟子送到了后院看管。
薛长夜觉得不对,趁乱潜入了后院。他进屋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已经睡着了。虽然,那些人喝了酒,可很明显,他们没有喝醉。其中那个李恭的症状最为明显,昏睡中仍旧在呓语,双手在半空胡乱地抓着。他虽不善黄岐之术,可也觉出这些人并非是普通的中毒,便在入夜之后,将李恭带出了海鹤派。
薛长夜之所以说南疆不是张柏可以触碰的,是因他在去府衙的时候,看到了有人从府衙出来。那人和常云在书房曾经密探过。他的一双眼睛很有特色,只要是去过南疆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是南疆人。张柏和那人在屋中谈论了许久,那人才离去。
薛长夜这次回长安之后,也就去过两次府衙,第一次看到了常云,第二次看到了那个苗疆的人。他不是个傻子,自然也觉察出海鹤派的命案有蹊跷。因此,在第一次去过府衙之后,便没有再和张柏说过任何关于案子的事情。今夜,也确实是去警告他的,他也明白,那些话说出之后,他和张柏的情分也就到头了。张柏也绝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自己走。果然,这个昔日的好友,还是对自己出了手。
薛长夜有些伤悲,端着酒盏连喝了数杯,面色泛着酒晕,叹息一声。林羡鱼和卢宴亭没有说话,他们能够体会薛长夜此刻的心情。一个人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忽有一日竟要刀剑相向,又怎么能让人不感慨。
夜已深沉,城外的义庄之中,霍白薰忙前忙后,陆鸿渐跟在她身侧,一会递刀子,一会递碗。薛黎站在门口处,眼中满是新奇,看着二人忙活,没有半点的惊诧和害怕。他的目光从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扫了过去,无端地觉得有些难过。
这些人死于非命,他的亲人非但没有来认领尸体,反而因为是被传言中的怪物咬死的一个个全部都躲开了,甚至有人还匆忙离开了长安城。似乎,都害怕与这案子扯上关系,又或者是怕那些怪物会找上他们。薛黎敛了敛眸子,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脆弱。
霍白薰翻动着一具尸体,仔细地查看了尸体脖间的伤痕,又让陆鸿渐仔细地做了记录,甚至还将伤口的形状画了下来。做过初步的检查之后,她有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粉,从死者的身上取了鲜血,进行验毒。陆鸿渐记录的仔细,趁着空荡给她递过去一杯茶,又拿帕子擦去了她额头落下的汗。
见陆鸿渐额上也满是汗珠,暗暗叹了口气,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盘子,取了帕子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擦下汗吧,我来帮薰姐姐。”
陆鸿渐面色一喜,往后退了两步,一边擦拭着汗珠,一边叮嘱薛黎应该注意些什么。看着薛黎得心应手,他逐渐放下心来。方才之所以没有唤他来帮忙,是他怕不适应这样的场面。现在他自己提出帮忙,倒是令陆鸿渐和霍白薰有些意外。
霍白薰检查完了一具尸体,让薛黎给自己递了一片薄刃,嘱咐二人往后退一下,手起刀落。薄刃划过肌肤,切开了那人的胸腔。顿时,一片血淋淋呈现了在了几人面前,血腥味中带着一股奇怪的腐臭味道,熏的人头晕眼花。
陆鸿渐连忙护着薛黎往后退了数步,扯着袖子捂住两人的口鼻,抻着脖子往那尸体的方向看了去。霍白薰舒展了下腰肢,饮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待气味散了些,这才仔细去检查那尸体的五脏六腑。
薛黎心中满满的都是好奇,遂向陆鸿渐问道:“这样真的可以查出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陆鸿渐眉头一挑,笑眯眯道:“薰姐姐医术天下一绝,熟悉人体结构和各种毒药,而且她对江湖上的功夫和武器都了然于胸,只要经过她的眼,一定可以看出人是怎么死的。”说着,他一脸骄傲,“不是有句话说,“尸体会说话”,薰姐姐就是那个能让尸体开口的人。”
薛黎倒也听过这句话。东岳史上是有那么一个奇人,开创了验尸的先河,并留有著作在世。如今仵作验尸,都遵从那本书所言。江湖中人各怀绝技,霍白薰又善医术,自然比常人又或仵作更为精通。
霍白薰仔仔细细地检查完了尸体,又将五脏六腑给放回了原位,拿着针线将尸体缝合。做完这些,陆鸿渐已经取来了清水。她将手上的天蚕丝手套洗干净收好,净手之后,长长地吸了口气,转头向陆鸿渐和薛黎说道:“走吧,咱们的任务完成了。”
陆鸿渐帮霍白薰背着箱子,和薛黎携手跟在霍白薰身后出了义庄。夜色正浓,远山被白雪覆盖,风吹了过来,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