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是个善谈的人,说话又不拐弯抹角,林羡鱼与他闲聊着,越发觉得这老头子可爱的很,至少不像其他官场中人那般善于察言观色,隐藏心思,倒也难得。
宸州知府抱着松软的被子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人聊得正欢,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仵作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了些。可转念一想,就林羡鱼这脾气,定也不会与他计较,便也放下心来往客房去了。
待林羡鱼和卢宴亭在府衙用过了晚饭,原是打算去城中转转。两人刚出了府衙,林羡鱼忽然停住了脚步,朝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暗卫翩翩落在了他身后,就见林羡鱼沉着眸子,眉头微蹙,低声道:“你去查查方夫人。”
卢宴亭正咬着糖葫芦,听到他这话奇怪道:“阿羡,你不会觉得方勉的死和方夫人有关吧?”
林羡鱼只轻轻叹了口气。今早去见方夫人,她似乎并不知道方勉身死,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儿子失踪这么久,她竟如此淡定冷静,也不报官,这不符合常理。
林羡鱼和卢宴亭离开之前说让方夫人带着孙子去忻城,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就她的反应来说,林羡鱼总觉得这女人不简单,可谓心机深沉。
卢宴亭沾满糖浆的手在林羡鱼的袍子上蹭了蹭,眨眼道:“我说阿羡,这官场有什么好的,还不如以前在江湖的时候自在。若是换了我,当初肯定不会答应柳渊。”
林羡鱼没有应声,盯着衣袖上那块糖渍抽了抽嘴角,缓缓摇头。
江湖如何,朝堂又如何。人在这世上,总该有自己要走的路,有自己要守护的人。柳渊是帝王,可也是他林羡鱼的挚友。如果柳渊换作了卢宴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有时候人做决定的时候,总会犹豫再三,思前想后考虑周全,可往往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最终错过了许多。很多时候,人是需要一些冲动的,一瞬做的决定,也并非全然都是错的。
江湖和朝堂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朝中大员也不乏江湖高手,江湖中也不有不少辞官浪迹天涯的侠客。朝中大官多有护卫,而这些护卫也多数为江湖人。因而,在林羡鱼看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纯粹的江湖与朝堂之分。
卢宴亭那几句话落入林羡鱼耳中,令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论方勉的死也罢,还是方老爷子生死之谜,皆与楚风客栈的凶案有关,宸州之事自有宸州知府去查,而他现在与卢宴亭也确实该回越州了。
思索至此,林羡鱼折身回了府衙,与宸州知府交代了几句之后,让卢宴亭与两名暗卫留在宸州助宸州知府一臂之力,自己回越州。
卢宴亭有些不乐意,可是林羡鱼十分决然,称宸州之事若是查出了些事,就府衙那些衙役未必能够应付。几经劝说之下,卢宴亭这才勉强答应了他。
“要我留在宸州也可以,不过嘛,你可得请我吃酒。”卢宴亭挑了挑眉头,眼间有莫名的笑意。
林羡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陈年佳酿忘忧。”
安排妥当了所有的事情,林羡鱼与卢宴亭和宸州知府道别,一人一马直奔越州。路上,暗卫追了上来,称邢罹来消息,说白漪箩口中提到的那个黑衣人在越州出现了。
林羡鱼心中有了盘算,着暗卫继续打探贪墨案的消息,快马加鞭漏夜赶路。
夜色苍茫,山涧清泉叮咚作响,夜风寒凉,偶有寒鸦啾鸣几声复又落入夜色之中。马蹄声踏碎了这夜幕,留下一串令人心悸的响动。
抬眼望去,远山起伏之间,山顶有白雾笼罩。月色清凉如九天银河坠下,给那夜幕中的山色披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之间,颇为雅致。
西南之地十万大山绵延不绝,白日里瞧来秀丽婉约,又多了一份潇洒。月色之下,银色漫漫,似是行走在仙境之中,若不是身后有人跟踪,林羡鱼恐要沉醉于这夜色之中了。
从宸州城出来,林羡鱼便觉察到有人在跟着自己。这一路上他忽快忽慢,那些人不疾不徐,一直未曾动手,此刻行至了这荒郊野外,又是夜里,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胯下踏雪嘶鸣一声,似是明白了马背上之人的心思,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朝前走着。林羡鱼手落在腰间的青海剑上,眉眼弯弯,唇角翘起,腮边悬了两湾梨涡。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坠入了林木之间,惊起了林中栖息的鸟儿。林羡鱼扯住了马缰绳,缓缓回头去,瞧着身后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笑声爽朗,“既是来杀我,再不动手可就没机会了。”
话音落,就听耳畔风声凛凛,林间射出十几道身影,将林羡鱼围在了中间。这些人手持着长剑,剑刃之上泛着寒光。
林羡鱼摸了摸鼻子,挑眉,“看来我林羡鱼的人头还是挺值钱。诸位来杀我,可否报上姓名,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那些人却不作声,就见数道寒光乍起,人随剑而至。其中一人掌中夹着银针,手臂一扬,数根银针便奔着林羡鱼周身飞来。
林羡鱼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拔出了青海剑。剑在逛下泛起阵阵蓝光,一挽之下,蓝光大盛,照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却似勾魂的厉鬼。
那几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似是七星剑阵演变而来。眨眼的功夫,已朝林羡鱼身上招呼了数十招,可却始终不占上风。
青海剑横扫,其中一人还未看清,长剑已至他的胸前。那人当下运气于剑反手朝身侧掠过来的林羡鱼砍去。只见一道蓝光闪过,他手中的剑竟被砍断了。
那人一惊回身一个翻转急速后退,可等下脚下方动,就觉得脖子上一凉,林羡鱼笑眯眯地瞧了他一眼,剑已从他的脖子上划了过去。
眼前这些人都是专业的杀手,林羡鱼自认自己并非善类,面对这些人,自是不会给他们留任何的退路。青海剑斜劈横扫,逼得那些人阵脚大乱,一瞬的功夫,已倒下了七八个人。
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内力自青海剑上涌了出去,那围过来的人一颗心仿佛被人揉捏,又撕扯,却又喊不出来,想要退身又不能退,只能提剑相迎。
林羡鱼冷哼了一声,手中青海剑挽着剑花,将再次围过来的众人又逼退了数步。一剑飞起,撞在了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被震了出来,喷洒了出去。
见势头不对,那几个人互相望了一眼转身欲撤,谁料林羡鱼长剑一抖,人影已闪至了众人身后。他们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背上发寒,剑刃扬起时带起了数串血珠。
黑暗中有人惊呼,却也有人心下一横。接了这桩生意,杀不了林羡鱼,任务失败,他们回去之后仍旧是一死,或许合力围之,也许还有活路。
思索之下,就听一人呼道:“莫退,他的死穴是肩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