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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兰若似乎还是年纪小了些,从前又跟着浔娘身前,多半也听了不少荤话。于是不觉得说这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继续认真地说道:“我二姐也跟您一样,站着都看不见脚尖,总说走两步就累得喘气,可我瞧您也不累……”

    孟茯哪里还能听下去?这种话她也是曾经在寝室里跟小姐们们讨论过罢了。可是兰若才多大?而且萱儿还在这里呢?当下忙给她打断:“越说越是离谱,你就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这里没得旁人。”兰若见孟茯红了脸,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也想到了萱儿在,方没再继续。

    孟茯只叫她说的极其不自在,心说自己这自打到了这个世界,一直忙于生计,哪里有旁的时间去考虑别的?也没去注意,走路喘气什么的。

    但叫兰若这样一说,倒也察觉到了,正常步行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真跑起来,这的确是有些不方便。

    穿了这新衣裳,又因是好料子,孟茯抬起筛子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像是从前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裳,丝毫不顾忌。

    颇有些蹑手蹑脚的,兰若见了,只忙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以后这些活儿您就别沾手了,叫我来做吧。免得每日我总觉得蹭吃又蹭喝,都不好意思多添两碗饭。”

    孟茯叹了口气,“罢了,明日我还是还回来吧。”哪里能叫兰若一个人做了,虽不是什么重活儿,但自己也是闲不住的人。

    这话不知道沈夜澜怎么就晓得了,日暮沉西的时候,孟茯戴了自己做的围裙和袖套在厨房里烧菜的时候,他使唤着萱儿和兰若进了孟茯的房间里,将她那些旧衣裳都给翻了出来,然后便带到了厨房来,很自然地坐在灶前添柴烧火。

    每一个时代都是有迷信的人,更何况是这样的年代?

    所以这穿过的衣衫,在大家看来都是沾了人气儿的,断然不能随便扔了,也不好送人,毕竟这也不是那闹灾荒的时候了。

    因此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放在火里烧了。

    衣裳都是些粗布衣服居多,更不可能谈添加剂一事儿,孟茯一直站在另外一边,没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自然也没察觉。

    直至她发现的时候,衣裳已经烧得七七八八了。

    到底是觉得可惜了,好些都还算是半新的呢,少不得将沈夜澜连带萱儿兰若教育了一回。

    也幸好这两个丫头没将她的里衣也翻找出来。

    外头穿的她是没有讲究,但贴身的衣物却是尽量买些好的。

    如果真的都烧了,她那心多半是要滴血的。

    饭后仍旧在梨树下坐着乘凉,兰若带着萱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花绳,便去睡觉了。

    树上的梨子今天下午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所以都叫他给摘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的,都切块去了芯。

    孟茯见时间也不早了,便也起身去厨房。

    这几棵梨树结得满树的梨子,个儿虽多,但因都挤在一处,春天的时候没有疏花,所以个头不大。

    剩下的这些小梨子,孟茯就打算一部份用来泡酒,一部份用来做酸梨。

    因此晚饭后就用干草和冰糖熬了汤汁,这会儿已经凉透了,便让沈夜澜帮忙,“厨房碗柜旁边的架子最底层上放着两个坛子,麻烦先生帮我搬过来。”

    若是以往肯定自己动手了,空坛子也不重,但这如今不是穿了这身衣裳么?她有些不方便。

    梨子还没熟的时候她就早做了打算,所以坛子早就洗干净了。

    这会儿沈夜澜给搬出来,她便将梨子分别装好,一只坛子里倒了酒,一只坛子里则倒了冰糖和干草。

    “这酒是给你的,酸梨是孩子们的。”孟茯一面封着坛口,一面让沈夜澜帮忙抬到厨房里去,跟在他身后说着。

    沈夜澜并不好这一口,一直都觉得喝酒误事,尤其是见过自己族里的兄弟们,喝酒和做下不少混账事儿,于是在这一方面就更严以律己。

    所以听到孟茯说专门给他泡的,有些意外,但嘴角也不自觉微微扬起来。“我不爱喝,不过这玖皁城秋天过后,就直接入冬了,到时候会下雪,等我挖两株梅树来种在墙角,到时候在书房里烫着酒赏着梅,倒也是不错的。”

    他这么一说,孟茯看着院子里,除了左边那墙下的几棵梨树之外,便是自己在前面墙角种了些葱蒜,的确是单调得很。

    因此也点头道:“好。”

    孟茯又将厨房收拾了一回,沈夜澜在一旁搭着手,说着些闲话。

    有那凤凰山上的,也有衙门里的事儿。

    然后沈夜澜便主动道:“折子已经送到京里去了,我也不要别的,就做这一次去辽国的使臣,他们正愁着没人,只怕正欢喜,所以批文符节想来很快就会来了。”

    言下之意,这一趟辽国是去定了的。

    孟茯早该猜到了,那天韩宣云说什么枕头风好使的话时,那手里拿着的,只怕就是沈夜澜要送到京里去的。

    这玖皁城去京里,驿里来去快的话,走水路最多十天左右罢了。

    就算上在京里要耽搁两三天,那也最多是半个月。

    所以这半个月后,他便要走了。

    虽说都是一样的人,可是民族信仰不一样,所以孟茯很担心沈夜澜到了草原上,如今大齐也算是弱势一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晓得是要受多少罪,吃多少苦了。

    又听说那草原入冬后,温度低得可怕,便道:“那我早些给你准备行李,那边冷,明日我去买些羊毛回来,过冬的衣裳就不要铺棉花了,用羊毛吧。”这里临近着辽国,卖羊毛的辽人不少。

    棉花和羊毛崭新的时候,其实都是一样暖和的。但是时间久了,这棉花就容易变形,而且也不如羊毛保暖了。

    孟茯当然知道沈夜澜到时候做了使官,这衣裳自然是有人打理的,但还是觉得羊毛的衣裳能暖和些。

    沈夜澜并没有拒绝,他是练武之人,就是只穿夏袍也是能御寒的,但是见孟茯原意将心思花在自己身上,心里是暖的,所以颔首应了,“如此就要麻烦你了。”

    但不放心孟茯出门,便道:“我明早喊孙大过来。”

    孟茯自是应了,她也不单只买沈夜澜一件衣裳的,既然是要买,这玖皁城又比老家冷,那肯定是要给孩子们的份也买了。

    自己也拿不动,正好叫孙大帮忙。

    这时只听沈夜澜说道:“若光若飞虽素来是那自主独立的,但是书院里文课武课一起上,很多琐事是忙不过来的,我打算明日领了孙大家的两个孩子过去,给他两人做个书童,你怎样看?”

    其实他一开始是没选中的,只是后来韩宣云提了一句。

    他想着如今孙大在码头上,两个孩子整日提着篮子在街上卖些零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让他们去跟着若光若飞,跟在身边也能认得几个字。

    孟茯当然觉得好,他看着两个孩子在街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卖零嘴,又没得什么生意,是十分艰难的。但她更担心的是那银钱的事儿。

    沈夜澜哪里还不了解她,见她那表情就将她心底的担忧猜了个七八,“管吃管住,往后若是听话懂事,长大了我给他们寻个体面活计,假如若光若飞出息了,也能继续跟着,以后在身边做个长随管事,也比过跟着孙大在码头上做苦力强。”

    原来是不要钱的,但在书院里吃饭的银子却要自家来付。孟茯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一年得花多少银子?我最近也没开门做生意……”手里的银子也不晓得能维持多久。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让沈夜澜打断了,“你既跟我订了亲事,我难道还能饿了你不成?何况说起来我还是他们的启蒙先生,常言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银子我出也是理所当然。”

    孟茯竟然没得话反驳。

    这时候沈夜澜又说道:“你想继续开门做生意,我是不会阻拦你,但这玖皁城不安全,你还是少出诊,尤其是晚上。”说到此,似乎觉得若是自己不叫她出门,真遇着那等着救命的,孟茯也不可能不管,便道:“上次那个玲珑,我再使她过来,你出门就带着她。”

    孟茯倒没拒绝这份好意,到底是小命要紧,连连点头了,朝他谢了一回。

    话罢,各自回房休息了。

    孟茯洗漱完毕坐到床上,只见着墙上那沙漏,发现竟是已戌时三刻了,也忙躺下了。

    第二天她领了孙大去买羊毛回来没多会儿,玲珑就来了。

    年纪似比她大一些,生得也出挑,桃腮弯月眼,看起来其实是有娇俏的,只是个头却比寻常女子高了些,因此无形中也显得多了几分英飒。

    她来了,听着这话里言间的意思,是要寸步不离跟着。

    那岂不是要住在家里?可家里左右就这么几间房?总不能将若飞他们兄弟的房间腾出来给玲珑住吧叫她跟着兰若和萱儿在一处,又太挤。

    便琢磨着,叫萱儿跟自己睡,兰若和玲珑住在一处。

    她还没着手收拾,沈夜澜就回来了一趟,把他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书房里去。

    堂屋两侧的房间里,一处是仓库,堆着些药。

    一头则是简易书房。

    孟茯以为衙门里今天没事儿,所以沈大人这么早将他放回来了,正合计着问他喜欢什么料子,趁着今儿有时间,一起去布坊看一看。

    可是与他说了不到两句话,他就急匆匆走了。

    看着玲珑搬进了沈夜澜原来住的房间里,孟茯才有些后知后觉,他这是专门回来腾屋子给玲珑住?这是把自己做废物来看了么?难道这点小事自己还办不了么?

    便又想,莫不是怕自己怠慢了玲珑?

    不过手里事儿多,下午她才将羊毛晒在院子里,就有客人上门。

    还有沈夫人的帖子作保,孟茯便跟着去问诊了。

    那些个羊毛都是洗干净了的,但却还是一团一团的,得人工撕扯开来,才会变得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回来时候已经天黑了,下午些的时候,她才出门没多久,天气就变了,阴沉沉的,只是一直没下雨,拖到了那这快天黑的时候,才飘起些毛毛细雨来。

    孟茯一心挂记着院里晒着的羊毛,恨不得一步做三步。

    不过回来却见沈夜澜在,早就带着兰若萱儿将羊毛收起来,如今就放在库房里。

    他正在书房里收拾床铺。

    他之前回来,就将东西都放到书房,孟茯也不晓得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所以一直没敢给他收拾。

    这会儿见他在里面,才进来帮忙。

    厨房那头,兰若在做晚饭,玲珑帮着打下手,孟茯一边给他铺床,一边试探地问道:“我看玲珑姑娘也是个周正好看的,又会武功,你叫她跟着我,是不是太委屈了?”

    “正是她会武功,我才叫她跟着你。”沈夜澜正在整理着自己房间里抱出来的那两堆书,哪里还没听出孟茯试探,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她就是个侍女,我晓得你不习惯,可你是我未来的妻子,往后我还要做官,身边少不得要带几个人了,你须得早些适应了,性子莫要软绵。”

    孟茯听罢,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假的’。

    沈夜澜却想到她这颗心太善良,生怕她以后叫下面的人欺负了去,便又叮嘱道:“你待他们好,是他们的福气,可是林子大了,难免是有些参差不齐的,不见得会记着你的好,所以你这心里,也要留一些心眼才是。”

    孟茯听到这话,反省了一下自己,也不是她多善良,只是她还没有适应这个社会罢了。

    这样的世道,说得难听一些,的确是要心狠些才能活得长久一点。

    关键她自己又不似沈夜澜这种有本事的,有时候好心做好事,却是有些自不量力了,反而给人添麻烦。

    于是连连点头,“我晓得了。”

    “你知道便好。”可沈夜澜这口气,分明就是不放心。

    也是,若是时间快的话,要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启程去辽国了,这一去少说三两月要的,就怕孟茯吃了别的亏。

    收拾好屋子出来,饭也做好了。

    因为人少,于是也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了。

    玲珑前头在郦县的时候,就暗中跟着孟茯好几天,但并不如当下这样直接的接触。

    更何况沈夜澜还在,她也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三公子,再无那一身高傲冷漠,满身的人烟烟火气息,却只是因为身旁坐着的孟茯。

    可见,那韩先生是没说错了,三公子果然是动了情,这位孟大夫,想来往后就是女主子了。

    于是也不敢怠慢半分,一点多余的心思也不敢有。

    家里多了玲珑这么个大人,那些个羊毛疏起来,也快了许多,不过四五天,就得了两件衣裳的量。

    这日孟茯趁着沈夜澜回来得早,央着去布坊里总算将料子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