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在与你说话!”
广宁侯堪堪回神,“哦,不管真假,定亲之事已成定局,首辅还能闯进我侯府抢人不成?”
他堂堂侯府,无罪无犯,即便是他沈长寄要硬闯,也没这个道理。更何况近来成宣帝和首辅之间微妙得很,他沈长寄若是想保住仕途,就该收敛着些,那些荒唐事自然是不敢多做的。
王氏见他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心里就有气,又给他斟了酒,把酒杯用力往他面前一放,没好气道:“明日媒婆上门,正式提亲,也莫要寻什么良辰吉日了,就这几日,将人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广宁侯蓦地转头看着她。
王氏冷笑,“侯爷不舍得?”
广宁侯神情恍惚,不舍得,不舍得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选择吗?没有余地了……
他沉默了许久,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眼角微红。
“你做主便是,不必再问我了。”
说罢,将酒一口饮下。
沈长寄不露声色地将那夫妇二人的表情都看进了眼里,他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正欲朝谢家人走去。
他步伐稳健,目标明确。
余光突然有一宫女直奔他而来。
沈长寄止住脚步,垂眸看向来人。
小宫女行了礼,低声道:“大人,请您移步,有人想见您。”
“何人。”
“您去了便知。”
沈长寄看着小宫女,眸光意味不明,对方不卑不亢与他对视,瞧着说话行动全然不似一般宫女。
“带路。”
是神是鬼,去了便知。
宫女引着他一路走出了宫殿,一路绕过了人多的大路,沿着小路七拐八拐,最后停在冷宫附近的一处小花园门口。
宫女低眉顺眼,朝里伸着手,请他进去,“贵人在里面。”
沈长寄突然伸手探向小宫女的脖颈,动作迅速,出手凌厉。
啪——!!
那小宫女挥手挡下一招,脚下迅速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她的表情平静,收了手后又恭敬地福了一礼,“贵人在内等候,大人请。”
沈长寄深深看了她一眼,迈步进了小园子。他走出去几步回头看,那宫女背对着院子的方向,站得笔直,守在门口。
沈长寄皱了皱眉,放轻脚步,目光警惕地望着花园里的每一处。
他脚步很快很轻,过了一道小拱门,在左边拐角处的游廊尽头,只见一粉色婢女服的裙摆一角随风飘起,那人背对着他,靠在柱子上,抬起左手,将散乱的头发绾至耳后。
沈长寄心脏漏了一拍,他快步走了过去。
谢汝听到背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
眼前一暗,男人俯身靠了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他急切燥热的吻毫无保留地都给了她,没给人留下喘息的间隙。
他的左手掌心那道伤痕还未好,手贴在她的脸上反复地亲昵地抚摸,摩擦得人心痒难耐。心跳剧烈,浑身的血都滚烫。
“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嗯?”他咬着她的耳朵,每一个字说的都极轻,每个字都带着颤抖,听在人的耳中重逾千斤。
他抱得极紧,用力到仿佛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被他们关起来了……”
谢汝抱紧他的脖子,泪水蹭到了他的脸上。
她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可以在没有一丝光亮的几乎荒废的屋子里,忍着疼痛,孤注一掷般地想方设法挣脱绳索。
她可以很镇定地去思考如何逃出去,她可以拼了命地去找人救她,可以冷静地在这里等着他。
一个人的时候,她好像很坚强,不怕黑,不怕疼。
她只怕见不到他。
可真的等到他来了,那些后怕,那些委屈,还有孤身一人时的那些被压制的无助感,在她被抱在怀里的时候,一股脑地都冒了出来。
沈长寄察觉到她全身都在害怕地发抖,将人抱的更紧,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
“怎么回事?告诉我。”
“家中嫡母已为我定下亲事……”她心如刀割,哽咽道,“只怕无缘与大人……”
沈长寄松了口气。
“这是小事。”
“这怎是小事,我未曾想到他们这般早就要将我嫁出去,我明明表现得很好啊,我怕重蹈覆辙,我在家都乖乖的,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为何如此对我,她不希望我抛头露面,那我便不出门。就因为谢窈,她说了我们的事,他们就把我关起来了,甚至都没有给我辩驳的机会,他们信谢窈,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她说我与你在一起,他们就把我关起来了……”
谢汝说的话颠三倒四,她好像压抑了太久,一瞬间崩溃了似的,死死抱着男人的脖子,像是抱着救命稻草。
沈长寄的心像是被刀狠狠捅过,他握着她的手臂,将人往外拉开,然后温柔地用吻堵住了她剩下的话。
热息洒在耳畔,眸中爱意翻涌。
唇齿交缠,充斥着安全感和安抚,缱绻绵长。
“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就算你要嫁给皇帝,只要你开口,说要我,我便是抢也要将你抢回来。”
“我只问你一句,可愿嫁我为妻?”
谢汝镇定了不少,眼里噙着泪,拼命点头。
“我愿,我愿。”
男人笑的温柔,手指轻轻拭去眼泪。
“好。”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忽然听她闷哼了一声。
他垂眸看去,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红肿一片,肿起来老高,手背的皮擦破了,伤口血迹已干涸,结痂处还混着不少沙土。
沈长寄神色一凛,嗓音冰冷,“谁伤了你。”
“是我自己弄的。他们绑了我,我自己挣脱了……”谢汝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缩了缩、
沈长寄用力握住,不叫她逃。
他紧抿着唇,温柔褪去,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冷意,手指轻轻摩挲着伤口旁边完好的皮肤上,手指微颤。
他的声音微哑:“谢家如此待你,这回我不会善罢甘休。”
谢汝微怔。
“别回去了,待会我带你回家。”
回他们的家。
至于谢家……
沈长寄眸色愈发地冷。
“不行,我要回去,我……我能逃出来,是我娘帮了我。”
谢汝将出来的事告诉了他。
自出生开始,她虽然没有任何与生母相处的记忆,也无甚深厚的感情,但那毕竟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
“好,那我派两个人保护你。”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去了沈府,你不在,所以拿着玉牌去找了华夫人,是她带我进宫的,她说今日陛下设宴,所以我可以与你多说一会话,只要在日落之前回到谢府就行。”
“华夫人……”沈长寄思忖片刻,“是魏炼的夫人吧,华家的三女。”
“魏炼?”
“嗯,魏炼将军,原先和瑛王一起镇守北狄,去年陛下将他调到了南楚去,算算日子,这些天他也该回来了。”
谢汝似懂非懂点点头,她不懂什么朝堂的事,听过便顺便记在了脑子里,未往心里去。
“魏炼的这个夫人不简单,我试了那宫女的身手,尚可。你跟着她回去,我也放心些。”
“那你……何时……”谢汝的脸慢慢红了。
沈长寄轻声笑了起来,心里阴霾散了些许。
他轻声说:“何时娶你?”
谢汝抿着唇,羞窘地点点头,“对,你何时来接我?”
“明日在家等我,我带你离开。”
谢汝微怔:“明日?”
这么快。
“对,所以今夜你是暂且回去,只要睡上一觉,再睁开眼,就能看到我了。”
谢汝点点头。
“他们将你关在何处?”
“在一个荒废的小院子里,我的生母就被关在那里。”
沈长寄漫不经心地捻起她的发丝,话中带着微凉:“昨夜我遍寻谢府,未能寻到你的踪迹,没想到只漏了那一处不似住人的地方,你就当真在那里。”
“……嗯。”
那处小院比马厩还不如。
沈长寄嘲讽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