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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嗯。”荀宴顺手接过,入口的茶水却是滚烫,他脸色僵了一瞬,硬是忍住了没吐,默默咽了下去,只是随即话也说不出来了,便冷着脸色摆手。

    徐英急忙退下,出殿展开画卷一瞧,顿时想了起来。前日太子在批奏折时不知不觉落笔画了这幅画,过后搁在案上也没吩咐,想来收拾的宫人误会了,便顺手放到那画筒中……

    这轮廓,徐英琢磨着,不正是乡君么?

    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徐英默默地想,这二位可快些捅破罢,不然这冷一阵热一阵的太子爷,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徐英走后,荀宴握着手中的茶许久没动,静楠见之疑惑,好奇询问,半晌才得荀宴低低一声吩咐,令人去取冰来。

    …………

    东宫一阵忙碌,取冰取药,因太子舌尖烫起了一个泡。不同于手足,可暂时弃用,口舌却是时刻有用处,伤了这处自是大事,太医亦匆匆赶来,吩咐太子这几日都只能吃冷食,茶水也得凉了才可喝。

    静楠意识到,这似是与自己有关,当即内疚地向荀宴认错,被揉了揉脑袋,目光似在道与她无关。

    午膳时,御膳房特意另备了冷食,但静楠还是能感觉到荀宴吃得并不方便,只喝了两口冷汤就搁筷,静静看她,她吃得便也没那么香了。

    “我帮哥哥上药。”她自告奋勇,像小尾巴般跟在荀宴身后,小心翼翼的模样令荀宴犹豫了下,颔首。

    能搽在口中的药自可食用,呈乳白色膏状,气味微甜,静楠用木勺舀起一块,方意识到不对劲。

    这样搽药,好像不大对。

    不知想到什么,静楠脸色又染上粉色,她用余光望去,哥哥也差不多。

    一人坐着,一人拿药,默默对了许久。

    “怎么如此静?”殿内突然响起人声,皇帝疑惑走来,看他们模样不由问道,“做什么呢,相对打坐?”

    荀宴:“……”

    静楠:“……”

    “听说阿宴你受伤,伤着哪儿了?”皇帝视线上下打量,没看出任何伤势。

    “无事,已经好了。”荀宴口齿清晰,听不出异样,皇帝便也颔首,知道这个儿子不喜对自己示弱,也不多问。他道出来意,说是近大半年来朝臣忙碌,少有假日,他准备往东郊猎场举办一场春狩,来同荀宴商量。

    荀宴答:“您决定就好,我无异议。”

    虽不想承认,但皇帝不得不说,儿子似乎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勤政。老臣向他诉苦,也不过表面抱怨太子过于严厉不给休沐,实则都在暗暗夸太子治国有方,将来定是位有为之君。

    皇帝仍坐在这把龙椅上,最初听到这样的话,内心若说只有舒坦绝无可能。介于前车之鉴,为避免再发生父子相疑之事,他干脆当甩手掌柜,整日玩乐。

    逸劳易,勤俭难,政事不再现于眼前,皇帝很快就习惯了咸鱼的日子,再听到这种话,便不会那般介意。

    这次举办春狩,也是想帮儿子和诸位大臣的关系更进一步。

    自知时日无多,皇帝想要弥补他,便尽可能多给儿子铺路。

    春狩在五日后开始,五日足够荀宴的小伤痊愈,因静楠一直在,他甚至都没搽药,硬生生靠它自身的修复力,饭食自然用的就少,旁人见了,还道太子在为春狩做准备,锻体蓄力。

    新录取的五十进士,除留京的几人外,其余都还未上任,皇帝破格允这些人一同参与春狩,加上大臣家眷、侍卫、内侍,浩浩荡荡竟有万人之众。

    人多事便杂,静楠马车离太子车驾不过丈余远,一路来二人也没能有几次说话的机会。

    及至猎场,早有人备好帐篷,待诸位贵人挑选。

    皇帝、太子独享大帐,静楠作为乡君,又是女眷,她的住处本应和那些贵女们在一块儿,不知何人安排,竟与太子大帐遥遥相望。

    入夜后,甚至无需掀帐,灯火重影下几乎就能看清对面人在坐何事。

    若是拉上屏风,也可阻挡一二,但静楠注意到,哥哥那儿似乎太忙了,人员来往,进进出出,他根本无暇关注这点细节。

    暂时无事,静楠便伏在帐中画了一个时辰的画,沐浴后慢吞吞擦拭着头发,不经意抬眼,一呆。

    哥哥帐中已经无人了,甚至连守夜的侍卫也不见了,可是……他是不是没注意影子,不知道她这儿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尚在犹豫中,人就已经直接解了外衣,再下一步,就是解腰带了。

    静楠脸腾得烧红,飞上红霞。

    第98章 花海

    影姿绰约, 如果帐篷中的是个女子,俨然就是一道香艳丽影。静楠收回目光,想着是否要直接出声提醒, 但哥哥也很害羞,贸然出声只怕吓到他。

    认真思考了几息, 再抬头, 那边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帐前响起人声,“圆圆, 睡了吗?”

    “没有。”

    静楠迅速坐起, 却是忘了,她的动作亦被投影出卖得干净。

    荀宴轻笑一声, “出来, 带你去玩儿。”

    东郊猎场离上京近百里远, 坐落于一片广袤平原,地肥水美, 中有山林, 孕育生灵不知凡几, 被皇室给圈了出来,作为猎场之用,禁止百姓出入。

    作为九公主时,静楠早被皇帝带着来玩过一次, 但那时她年幼, 只能静坐营中等待,外间风景,却是一概不知。

    篝火升起, 熊熊火焰照亮夜空, 但星子依然清晰可见, 明灭闪烁,勾勒出一条长长的银丝带,悬于二人上空。

    骏马奔驰中,静楠缚在观音兜中的长发高高扬起,又落下,清香扑鼻,萦绕在荀宴周身。

    他的目光一如夜色,幽深中暗藏些许柔和,在静楠因凉意往回缩时,又放慢了马速,任马儿慢慢踱步。

    奔至一处高坡,他才停了下来,带着静楠坐于马背,举起火把示意她扫视四周。

    静楠双目微微睁大,只见这一大片草地中,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紫、黄、粉、白,交织成色彩明丽的画,方才被马蹄践出了点点汁液,洒在其他颜色的花瓣上,浓淡相合,极为美丽。

    见静楠神色,荀宴就知她很喜欢,不由暗暗颔首,翻身下马,再牵着她往下走去。

    “哥哥怎么知道这儿有一片花海?”

    “刚到猎场时有事转了圈,正巧看到了这儿。”荀宴回答得云淡风轻。

    远远跟在后方的侍卫隐约听到几个字眼,面上神经抽动,硬是忍住了表情变幻。

    荀宴解下披风,铺在花海之上,看静楠开心地躺了上去打滚,也静静地坐下,守在她身旁。

    天地无垠,四方遥遥不可望尽,唯有面前的人最为鲜活。

    幼时,静楠不喜欢风景,独好美食和漂亮的珍珠宝石。慢慢长大开始学画后,才真正领略到自然的鬼斧神工,如这片花海,不知经过了多少日月,在无人打搅下,才能自由长出这片偌大的海洋。

    风起,花朵随之伏倒,一层又一层,宛若浪花翻涌,二人猎猎鼓动的衣袍间,也慢慢添上各色花瓣。

    静楠再次翻身,支撑起下颌,歪着脑袋看荀宴,双目眨也不眨,宛若好奇的幼鹿。

    “怎么?”

    “哥哥好看。”她答得飞快,视线依旧没移开,让荀宴一怔,转移话题道,“饿不饿?”

    静楠颔首,看着他起身去不远处熟练地在洞里掏了只肥嘟嘟的灰兔,灰兔十分有力,被揪住后不停蹬腿,模样倒也有些可爱。

    但静楠一看到它,脑中立刻就浮现了烤兔腿、红烧兔头等名菜,本就饿了,如此更是双目灼灼。

    荀宴早有准备,待侍卫处理兔子搭好烤架后又掏出调料,边烤边洒,不一会儿便香味四溢。

    这样的画面,让静楠想起四年多前,两人还未到清风镇时,就是这样边走边玩,偶尔露宿山林,哥哥就会托车夫去捉野鸡、兔子,然后亲手烤制。

    他烤的野味,亦是一流。

    两人慢慢吃罢,收拾后,一起躺在了花海之中,夜空浩渺,繁星璀璨,四周只有些许微弱的虫鸣声。

    脑袋一侧,就能看到彼此,带来无上的安心感。

    静楠从荷包中取出夜明珠,置于二人中间,珠光温润,令荀宴冷硬的棱角也似变柔了,在静楠眼中,愈显俊逸无双。

    哥哥好看。她又在心中念了句。

    被她凝神盯的人则仰躺着,似在观测星空,实则浑身无一处放松,身体绷得硬邦邦。

    好在看着看着,静楠就升起困意,眼皮上下打颤,身体往旁缩,碰到温暖后自动停下。

    她小声喃喃着只睡一会儿,眨眼间,就陷入沉眠,冷风被荀宴挡住,她则睡得香甜。

    “毯子。”荀宴低道了句,立刻便有侍卫奉上毛毯,又飞快退下。

    将静楠严实盖上,荀宴重新躺下,似什么都没想,纯粹地放空自己,难得的放松。

    十八之前的他,早已习惯了黑暗和孤身独行,但十八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呆呆的小姑娘,自此一直被黏在身边,慢慢的,从前一人的情景也就都忘了。

    以前荀宴将其视为亲情,认为自己待圆圆如妹妹、如半个女儿,近几月频繁的意外后,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那种心思……说来终究令人惭愧。

    荀宴偏过头,这种时刻,才敢注视熟睡中的小姑娘,雪肤生光,软软嫩嫩,透着淡粉,仿佛一戳,就能戳出水来。

    鬼使神差般,在他意识到后,就已经伸手碰了碰,再闪电般缩回。

    触感……确实极好。

    指尖泛热,耳根也在发烫,荀宴轻轻舒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待过了会儿,却是面无表情地又碰了一下。

    如此重复,他的耳根烫了又冷,冷了又烫,亏得静楠睡得沉,竟半点没被他吵醒。

    月上中宵,静楠在这花海中睡了近一个时辰,才被荀宴轻轻唤醒,“时辰不早,回营中去,明日还要早起。”

    揉揉眼睛,静楠迷糊应是,被他带到马背上回营。

    入帐后,她才渐渐清醒过来,奇怪地摸了摸脸颊,梦里,好像总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在戳她。

    ***

    春狩第一日,以皇帝、太子为首,武将当先,其余人等随同的阵势开始,由于此次人员众多,声势浩大,为防有人误伤幼崽,便提前划出禁区,猎场范围大幅度缩小。虽额外投放了猎物,但今日的竞争注定格外激烈。

    偏偏春狩开始前,皇帝特设重奖,其中一枚令牌有免罪责之效,最是令人动心。

    静楠坐于高台,才喝了两口水,身下大地一阵颤动,烟尘滚滚,瞬间便只剩下千人背影。

    “乡君可要押注?”有人凑来小声询问,挤弄眼神,示意她看向不远处被众女围绕的一方小桌。

    “押注?”她奇怪地重复了声,投去目光。

    只见被众女围绕的人,不是郭平安又是何人?她已恢复女子装扮,半长不短的头发颇为独特,意外的并未受人排挤,反而大受欢迎,这会儿更是公然在猎场中设赌,怂恿众女下注,当然,皇帝及太子并不在下注之列。

    众女得见静楠身影,忙让路,齐齐露出默契的眼神,道太子不在其中,乡君定不会下注。

    往常这样的话静楠听来毫无感觉,甚至会认真回答她们,今日一听,则是诡异得沉默了,而后才慢吞吞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压林琅。”

    郭平安揽过,奇道:“才押五两银子?”

    除去这五两银子,静楠荷包中仅剩那枚夜明珠,其余的什么都没带。郭平安上下扫视一通,好奇指着那玉佩,“这个不能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