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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说罢,就伸手去给她摘下,冷不丁的,光溜溜的小脑袋出现在了眼前。

    静楠仰眸看着她,德妃呆住。

    蕙昭仪同样惊讶,继而轻轻咳了咳,“这倒是……别出心裁了。”

    德妃久经风浪,什么场面都见过,短暂的呆怔后,也反应了过来,“是啊。”

    消息中倒是没说,小孩居然是刚从寺庙还俗的。

    但这于她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她笑了数次,眉目间些许沉郁淡去,蕙昭仪道:“如何?姐姐,我便道是位小娇客吧。”

    知道对方看出自己情绪不好,德妃领受了蕙昭仪心意,颔首道:“你有心了。”

    德妃其实清楚蕙昭仪待这荀家小姑娘格外好的真正原因。

    蕙昭仪的妹妹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前段时日正托人打听荀宴的情况,似有意结好。

    荀家虽不富贵,但家风极好,荀宴本人亦是英杰,蕙昭仪那边会看上并不奇怪。

    不过,这些与德妃干系不大,如此说了一句,他便看着静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见状,蕙昭仪悄然遣退宫人,只留二人和捧着寒瓜汁小口喝着的静楠,轻声道:“姐姐若有烦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说着一顿,咬了咬唇,“若是同陛下有关,我也可……”

    她的唇被德妃伸指抵住,蕙昭仪抬首,撞入一双温柔的眼,“傻孩子,这种承诺也能乱说的。”

    德妃幽幽叹了口气,“我烦心的,是大公主那边。”

    在德妃低低的话语声中,整件事被缓缓道出。

    大公主非德妃亲生,因其母妃早逝,便在年幼时被放在德妃膝下养育。

    德妃行事周到,待她亲和如慈母,阖宫上下,无人可指摘。

    三年前,大公主出宫建府,同年与建平侯嫡次子成婚,真正离开了德妃怀抱。

    夫妇二人本恩爱有加,这一年来却不知为何,忽然闹了不快。驸马时常不回公主府,大公主亦不闻不问,旁人问起,便是一副冷若冰霜不欲多谈的模样。

    德妃有心劝和,却得知大公主在数月前救下一男子,养在公主府中,如今同吃同住,姿态亲密,甚是胆大。

    驸马目前还不晓得此事,若是知道了,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端。

    蕙昭仪捂唇,发出极低的惊讶声,“殿下当真是……胡闹。”

    时下对女子约束虽算不得严苛,但若传出养面首之事,到底不好听。

    皇家、建平侯府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那男子是何人?”

    德妃神色淡淡,“打听过,道是被阿苑救起后就失忆了,只知姓孙,南边儿口音,听着像夔州那边的。”

    蕙昭仪眨眼,荀家三郎不正是刚从南边儿回来么?

    涉及到大公主名声和建平侯府,蕙昭仪却不好轻易开口了。

    德妃同她说,本也没想真得个什么好法儿,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被殿外传声打断——

    “娘娘,陛下来了。”

    二人目露惊讶,双双起身迎接。

    ***

    皇帝同荀宴议事,稍不留意,便忘了时辰。

    他停下喝茶时一问,方知已经到了午时一刻,顿时拍腿大叫,“坏了!圆圆定饿了。”

    说罢,急匆匆领荀宴去寻人。

    与他相反,荀宴倒不认为她会饿着。小孩看着呆,实则聪明得很,可不会委屈自己。

    再者,那荷包中的珍藏,荀宴是心中有数的。

    皇帝在前方大步走,荀宴便不急不忙地踱步。

    待问过宫人,才知道静楠被带去朝欢宫了。

    荀宴是外男,按理不该往后宫走动。但皇帝不这么想,儿子未光明正大认回,可在他心中早已认了多年,便丝毫升不起外臣需要避讳后妃的想法。

    被荀宴阻止后,皇帝还嗤他一声古板,他作为一国之君,让他们陪着用顿午膳怎么了?

    身份一事,只要他允了,有何不合规矩?

    随后,不容拒绝地带着人往朝欢宫来。

    二妃对荀宴的出现有些许诧异,很快恢复镇定,齐齐给皇帝请安。

    “朕说呢,到处都寻不到人,原来是跑德妃这宫里来了。”皇帝笑着,直接抱起了静楠,将她高高举起,“小贪吃鬼,抛下朕和你阿宴哥哥,独自来这里吃美食。”

    “没有。”乍然升到空中,小孩脚不安地蹬了蹬,却还认真向皇帝解释,“没有吃。”

    糕点确实是没吃的,皇帝眼风扫过,“没吃,那喝了没呀?”

    ……

    小孩和他对视一眼,然后低下了脑袋,状似认错的模样让皇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德妃暗暗惊讶,在宫中多年,陛下这情态甚是少见。

    一国之君尊贵自持,何曾如此情绪外露过。

    她柔声问:“午膳刚备好,陛下要在此用膳吗?”

    皇帝本就做了这个打算,当即颔首,不忘示意荀宴一同跟上。

    他迈开了脚步,小孩却还在他怀中,久不被放下,已经不自觉挣扎起来,大大的眼睛望向了荀宴。

    皇帝一顿,故作凶态,“怎么,不想要朕?那要谁啊?”

    “哥哥。”小孩回答得毫不犹豫。

    “……”皇帝语噎,方才确实忘了这孩子的耿直。

    蕙昭仪轻轻一笑,打圆场,“小孩子么,自是更习惯熟悉的人。陛下威严赫赫,想来她有些怕呢。”

    “她会怕才是奇了。”虽如此说道,皇帝还是把小孩交给了荀宴,由他牵着上膳桌。

    宫廷御食,自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满桌望去,道道佳肴皆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皇帝用膳的喜好同荀家相似,所谓“食不言”的规矩甚少遵守,膳桌若无声无息,他便味同嚼蜡。

    荀宴话少,他自然清楚,也不强迫儿子,便专心逗小孩,偶尔同二妃说两句。

    静楠却是最爱吃的,一再被打搅,饶是小孩的好脾性也很委屈,想了想,伸手夹起一个大大的肉丸子递给皇帝。

    “给朕的?”皇帝惊喜道。

    点点头,静楠憋出一字,“吵。”

    意思大概是,认真吃饭,不许吵。

    话出,周遭寂静了阵,众人颇有些震惊地瞧了过来。

    本以为陛下会觉得小孩不懂事,却没想怔愣一瞬,他笑意竟丝毫未减,略一颔首,“朕不吵圆圆了,认真吃。”

    **

    朝欢宫的这顿午膳,宾主尽欢。

    “娇妻爱子”在侧,皇帝心情久违地明朗,回了御书房后不忘赐下了一批赏赐。

    蕙昭仪难得歆羡道:“看来陛下当真喜欢孩子。”

    方才在膳桌上,她亲眼见证了陛下是如何宠爱荀家的小姑娘,瞧那模样,只怕要骑到头上去也是同意的。

    蕙昭仪虽说年轻,但也不由动了诞育皇嗣的心。

    “大概是。”德妃听罢,随口应了一句,眸中含着深思。

    以午休为由同蕙昭仪分开,德妃久坐在凳上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抚弄袖口。

    奶嬷嬷看在眼中,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娘可是看出什么了?”

    “谭姨也是?”德妃抬首,秀眉微微蹙着,“但按理来说是不应当的。”

    原来,德妃同奶嬷嬷同时注意到了小姑娘挂在脖间的玉佩,不过一晃而过,其上独特的花纹却叫二人同时吃了一惊。

    那花纹很是特别,需命匠工先刻出绣球纹路,再染上紫色汁液,顶端镶金,由红线串成。

    这种玉佩,宫内的皇子公主们皆有一块,乃陛下数年前心血来潮时命人所制。

    陛下曾道:此玉佩为皇嗣象征,若有一日遇险,可持它向当地官府求助。

    但若是旁人拿了它去官府,稍有不慎,却会招致杀身之祸。

    如此特殊的玉佩,德妃竟在那个被荀宴救下的小姑娘身上瞧见了。

    这样惊人的发现,令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这莫非是小公主?

    她自是不知,这玉佩的来由,不过是一位老父亲想赠与儿子被拒绝,只能转而给了喜爱的小姑娘。

    皇帝玉佩没给成,备觉委屈,又想:反正圆圆也是要养在荀家的,儿子疼爱她如亲妹,给她也无甚区别。

    在德妃这儿,不免就对静楠身世生疑。

    但她不明白的一点是,“如果真是陛下血脉,为何不认回宫,反而要放在荀家?多一个小公主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奶嬷嬷一顿苦思,亦不得其解,只能道:“兴许有不好为人所知的缘由吧。”

    只能如此解释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此事略过。

    再度沉默一阵,德妃注视着檀木架上的袅袅云烟,忽而笑了,“说起来,那双大眼睛同陛下倒真有几分相像。”

    “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误会大了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