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啊?”
骆茕本来就心烦气躁的,这种心烦在周季然面前更甚,一阵恶性循环之后气得只能一脚踹在路灯柱上。
“你都听出来我心情不好了还要跟我聊什么啊,想听我骂你吗?”
“……如果能让你心情好一点的话,也可以。”人的好脾气都是有限的,但周季然的好脾气却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骆茕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无力又生气。
“行,那还不简单!”
这里四下都很静,没有行人也没有来车,就像是一座空城。
而在这座空城里,她唯一的听众偏偏却是周季然,那个人的儿子。
手里捏着对那个人的恨意,骆茕对周季然没有任何客气可言,就像是随便扯了一个垃圾桶打开它的盖子,然后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垃圾一股脑地倾倒进去。
而周季然面对她哪怕可以说是毫无理由的火气也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温和,他沉默着,安静地倾听着骆茕就好像一串自燃的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在那边炸了一通。
到最后骆茕耍脾气耍累了,情绪也都发泄出去逐渐稳定下来了,才听周季然温煦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原来当骆家的大小姐也有这么多烦恼啊——看来上帝果然公平的赋予了每一个人正反两面。”
刚才骆茕跟他说了好多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话,大概有些学校里的事情,也有些打游戏的事情,还有一些对于外貌和年龄的焦虑。
那些事其实在骆茕的生活中或许都称不上是困扰,但她就只是想找一个理由朝周季然发一通火而已。
“你还笑得出来?”她到最后都已经是抱着恨不得赶紧把他吓跑的心态了,谁知道这厮第一句话居然还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让骆茕都有些憋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忍者神龟啊,我都对你那么凶了你都不生气?!”
“没有啊,我反而觉得离你更近了。”周季然轻笑着说:“而且我确实有点意外你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烦恼。”
他语气里的羡慕并未加以掩饰,正好骆茕也累了,索性往地上一蹲,自嘲地笑道:“那我还羡慕你这种大少爷,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知人间疾苦呢。”
大概是刚才那一通火撒的确实爽快,骆茕此时此刻大脑里是有点飘飘然的。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哪怕现在是,也就类似于乞丐被推上龙椅,黄袍加身的傀儡罢了。”
她的表达欲在这一刻达到了峰值,她迫切地想要说话,想要表达,想要把那些在她看来完全站不住脚的羡慕全部都丢回去,爱谁谁,她不接受。
少年语气中的笑意微敛:“要不听你前面那半句,我恐怕会以为你说的人是我。”
“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我爸爸不是我亲生父亲。”
周季然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带着点苦涩气息的风,那种苦味藏得很深,要非常仔细才能嗅出端倪。
“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我的舅舅,是我爸爸的哥哥,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把我过继出去了,我就成了我舅舅的儿子。”
“为什么?”骆茕不解。
“我不知道。”
周季然当然问过,也理所应当地没有得到答案。
那个时候他才两岁多一点,就跟着舅舅到了新的家里,要管舅舅舅妈叫爸爸妈妈。大人大概是觉得他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不用解释,但其实周季然从踏入新家直到现在,一直都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他不敢和周成以及他先后任意一位妻子顶撞,不敢对他们无礼,无论周成说他什么他都会承认并道歉。
他几乎没有自己的性格,整个人只剩下软弱和怯懦。
“那你爸爸呢?我是说……你亲生父亲。”骆茕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刚才那一部分的内容,“他把你过继给了你舅舅之后,他人呢?”
“我亲生父亲会定期和我联系,但是他和我生母都在国外生活,也早就有了新的孩子,我不想过多的打扰他们。”周季然说:“所以你还羡慕我吗?理论上我有两位父亲,但这两位父亲又好像都不是我的父亲。”
“……”
骆茕身上的鸡皮疙瘩在缓缓地褪去,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对不起,我是不是揭开了你的伤疤?”
“不算是,因为我说出来之后心里也轻松多了。”少年轻轻地笑:“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应该和你一样。”骆茕说。
“那我有一句心里话,你想不想听?”
“你说。”骆茕垂眸看着不远处的下水井盖,静静地等待着周季然的批评。
但听筒里只是传来少年平静温柔的声音:
“其实比起你跟我发脾气,我更害怕你不理我。”
“……”
都说以柔克刚,骆茕没觉得自己有多刚,但是她是真的被这人克得一点脾气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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