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就决定回国发展了。”嘉陵叹了一口气，“我和宁大哥都劝了很久，但是你知道的，她做出的决定，谁劝都没有用。”
………
傅定泗听着嘉陵的话，眉头紧皱在了一起。
他有副人格的记忆，对一对时间线，嘉陵说的这些都对得上。
她应该没有说谎。
“其实……她在知道你消失的时候，很长时间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你和宁晚晚订婚的消息出来之前，她原本都要死心了。可是她说了，谁都可以，宁晚晚不行。”
“当年的事情……你应该之都知道吧？”提到这个，嘉陵还是有些尴尬，“是宁晚晚把盛驰耀和闻染的监控视频交给傅家人的。”
“她说她一定要跟你结婚，所以她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查傅家的短板。但是傅家确实没什么短板……后来有一次，她偶然碰上了你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
嘉陵说，“她后来又花了很多精力去找那对母子的资料……然后，你们结婚的时候，这个东西确实派上了用场。”
“她原本是打算用这个东西威胁你结婚的，后来宁晚晚生病，骨髓配型的事情，是意外。”嘉陵阖上了眼睛，“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在耍手段，只有我知道她有多绝望。其实，如果你换个人结婚，她可能就真的死心了……”
“不是我。”傅定泗有些尖锐地纠正着嘉陵的话，“是他。”
嘉陵：“……”
好，是他。
可是，在嘉陵眼里，这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就是一个人啊，谁让他们共用一个身体呢？
“她爱上他了，你知道吗？”傅定泗从后视镜里看着嘉陵，“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嘉陵没想到傅定泗会这么直接地说出这件事儿。
其实，宁皎依爱上副人格这件事儿，她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她当时没办法确定宁皎依究竟是真的爱他，还是把他当成了替身、寄托了自己的感情。
现在傅定泗这么一说，嘉陵就全部都明白了。
傅定泗和她一样了解宁皎依，宁皎依爱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状态，他们都清楚。
嘉陵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只不过之前没办法确定。”
“那个时候我分不清楚她究竟是爱，还是在寻找安慰。”嘉陵问傅定泗：“她跟你坦白了吗？”
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倒也像是宁皎依的风格。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傅定泗没有回答嘉陵的问题，而是命令她：“把之前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
之前的事情都说一遍，这实在是个庞大的工程。
嘉陵想了一会儿，方才组织好语言。
想好之后，嘉陵决定从宁皎依领证结婚那个时候开始说。
那半年多的婚姻里，嘉陵算是亲眼看到了宁皎依被傅定泗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和宁晚晚有关。
“她……其实每次都很难过。”嘉陵说，“但是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一点儿狼狈，所以他们总是会吵架。”
“不过，他们也有过一段时间感情还不错。”嘉陵回想起了宁皎依和傅定泗相处最和谐的那一段，“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笑，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她那样由衷地笑过了。当时我突然就觉得，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情感寄托，只要她开心就好了……那个时候，只有他能让她这么开心。”
——只有他能让她这么开心。
简单的几个字，组成一句话，确像是利刃一样，扎进了傅定泗的心里。
嘉陵没有骗他，他知道的。
因为他清楚记得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的相处，宁皎依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这一次他回来，并没有见她那样笑过。
正是因为知道这是真相，所以傅定泗周身的气场更冷了。
即使坐在后座，嘉陵也能感受到傅定泗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她反应过来了，傅定泗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儿。
不对，准确来说，他是在跟另外一个人格较劲儿。
“你和皎皎……还好吧？”嘉陵试探性地问了傅定泗一句。
看他的状态不太对，难道他们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吵架了吗？
傅定泗没有回答嘉陵的问题，他下颚紧绷着，目光阴鸷。
嘉陵抬起头来从额后视镜里看到了傅定泗的眼神，被吓了一跳，后背窜起了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他竟然觉得副人格可爱多了。
最起码，他不会露出这种充满杀气的眼神。
嘉陵紧张地抿了抿嘴唇，对傅定泗说：“她一直都很想你，可能你回来得太突然了，你要给她一些时间来适应。”
傅定泗还是不说话，只是，他的气场越来越不对劲儿了。
嘉陵这么说，本来是想安慰傅定泗一下的。
虽然他真的很可怕，但他对宁皎依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嘉陵其实有些惋惜，毕竟他们两个人曾经那么好。
他现在知道了宁皎依“变心”，难受是一定的。
嘉陵本以为自己安慰几句，他能稍微好一点儿。
但是看他这样子，好像是没起到什么效果。
不对……准确来说，是起到了反作用。
这种时候，嘉陵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后来，傅定泗一直都没说话。
………
过了几分钟，傅定泗那边接到了秦峰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通话自动接入了车里的蓝牙，后排的嘉陵也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荣钺回来了。”秦峰说，“刚刚荣倾跟我打了电话，荣钺今天下午到江城，随时可以见面。”
“嗯，那我一会儿直接飞江城。”傅定泗说。
秦峰：“不是吧，这么快？你跟——”
“在去机场的路上。”傅定泗已经猜到了秦峰要问什么，所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秦峰：“行吧，那你先去，我下午去，到了找你。”
傅定泗：“嗯。”
秦峰：“对了！荣钺说他在墨西哥已经跟荣京交过手了，荣京那个疯子，好像差点儿把人弄死。”
傅定泗没说话，直接掐断了电话。
嘉陵清楚地听到了秦峰那边说的话——
起初听到荣钺这个名字的时候，嘉陵心里就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肯定跟荣京有关系。
后来，秦峰的话肯定了她的这个想法——
荣京是私生子，他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他是夺权上位的，现在他在国内出了事儿，这些人肯定会借题发挥，并且想要趁这个机会扳倒他。
而傅定泗这会儿，是要去跟荣钺见面……？
所以，他要和荣家的其他人合作扳倒荣京吗？
想到这里，嘉陵不自觉地抓住了衣角。
她就知道，傅定泗不会这么轻易绕过荣京的。
对于伤害过宁皎依的人，他从来都不肯手下留情。
傅定泗完全没在意嘉陵会听到那通电话，跟秦峰通话过后，傅定泗发短信给傅揽淮，让他帮忙订了一张飞江城的票。
傅揽淮也没问傅定泗去江城做什么，只是按照他的要求订了票。
**
嘉陵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快抵达机场的时候，鼓足勇气朝傅定泗问出了这个问题：“你不打算放过他，是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有数。
傅定泗听完嘉陵的问题之后，冷笑了一声。
那笑里，带着十足的讽刺。
嘉陵知道，傅定泗肯定是瞧不起她的。
她垂下了头，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
“你们女人，可能真的骨子里都有受虐倾向。”笑过之后，傅定泗说：“你和她一样是吗，只会记得让你痛苦的人，谁伤害你越多，你就爱谁越多。”
傅定泗这话里带着几分怨气，嘉陵听得出来。
她垂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傅定泗的问题。
她自己确实不争气，她认了。
但是听到傅定泗这么形容宁皎依，嘉陵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的。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嘉陵才说：“我是这样，但皎皎不是。你消失了那么长时间，她有权利爱上别人。你不能自私地要求她在明知道你不可能再回来的前提下，一辈子耗在你身上。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过你会再回来。”
“你的消失很突然，你的回归也很突然，从头到尾，这段关系都不是她说了算的。这些年，所有的痛苦都是她一个人承担的。你再爱她，都不能否认，她的痛苦，基本都来自于你。”
“闭嘴。”傅定泗冷冷地打断了嘉陵的话。
他的声音沙哑又压抑，带着浓烈的杀意。
嘉陵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但是，她这一次破天荒地没有停下来，而是不怕死地继续说了。
“没错，当年的事情，是荣京卑鄙无耻，但是你呢？”嘉陵的话有些犀利，“如果你当时第一时间去找皎皎和她说明这件事情，你们之间不会走到这一步的。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就像现在一样，你明知道她已经不爱你了，但你什么都不说，在这段关系里，你根本没有把她放在一个跟你对等的位置上。”
“我猜你一定会说，当初你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是为了保护她。可是你真的保护了她吗？你觉得她这辈子只能躲在你羽翼下的小女人是吗？傅定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她吗，她不可能永远像二十岁一样躲在你身后的。”
吱呀——
嘉陵话音落下时，傅定泗正好将车开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嘉陵的话戳中了他的逆鳞，傅定泗猛然踩下了刹车，嘉陵坐在后排，没有系安全带，身体差点儿甩出去。
她神经紧绷了一下，确认车子停稳之后才放松了一些。
再看傅定泗，他已经双眼猩红。
嘉陵知道，他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大概是被她说中了吧。
虽然这段时间她没有跟宁皎依相处过，但大概也见过几次她和傅定泗相处的画面。
尤其是开庭的那天。
傅定泗那天全程都跟着宁皎依，宁皎依要说什么话的时候，也得先经过他的同意。
他不让宁皎依看别人，尤其是荣京。
每次宁皎依朝荣京看过去的时候，傅定泗都会表现得很不高兴。
再后来是她的事情，也是交给傅定泗处理的。
嘉陵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宁皎依的风格。
傅定泗做事儿向来强势，这些应该都是按照他的意思来的。
宁皎依不反抗，很大程度是因为对他于心有愧。
毕竟傅定泗为了她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又昏迷了一个多月。
九年多的相处，即使这段时间没有沟通，嘉陵也能清楚地猜到宁皎依究竟在想什么。
她对傅定泗的感情还有多少，继续留在他身边是出于爱还是感恩，嘉陵心里都有数。
低头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嘉陵再度看向了傅定泗。
她很认真地对傅定泗说：“定泗，她已经长大了，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二十岁，现在她已经快二十六了。”
“人在不同的年龄段都有不一样的情感需求，那个时候她的确需要你保护，可以安心地躲在你的羽翼之下。但后来你走了，她是被迫成长的。现在她可以独当一面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尊重她的选择和事业心的男人，她不需要你时时刻刻保护着她。”
说到这里时，嘉陵停顿了一下，“如果你还想跟她在一起，最好不要这么强势了，现在她不喜欢的。”
“很好，你很了解她。”傅定泗冷笑了一声，“看来，为了给荣京通风报信，你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傅定泗在这个时候提起荣京，嘉陵怎么可能不难堪。
她低头咬了一下嘴唇，随后道：“跟荣京没关系，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这么强势，不然她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了你的。”
“而且，”嘉陵抬头，从后视镜里看着傅定泗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反问他：“你不觉得你这样跟荣京没什么区别吗？你们都希望成为她世界里的唯一，可是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的人生，也不是只有爱情。”
嘉陵这话一出，傅定泗的脸色又垮了几分。
“你们吵架了，是吗？”嘉陵又问。
傅定泗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想到宁皎依昨天说的那句“离婚”，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需要出声回答，傅定泗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嘉陵问他：“为什么吵架？是不是你要求她做什么事情了？”
不得不说，嘉陵是真的了解宁皎依，对她生气的点也是了如指掌。
“她身体不好，去看了中医。”傅定泗难得地跟嘉陵聊了起来，“医生要求她静养。”
“然后呢？你是不是要求她放弃工作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嘉陵马上就猜到了傅定泗的决定。
傅定泗：“我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问题。”
“是啊，你当然是觉得没问题的，因为你觉得你是对的，她如果反对你，就是无理取闹。”嘉陵笑了笑，“你还不明白吗，她现在不需要这样的爱情，你这样下去，只会把她对你的最后一点儿愧疚和感情都消磨得一二干净，等她决定和你分开的时候，你怎么都拦不住她的。”
傅定泗一句话都没有说。
嘉陵看他的表情，他应该还是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嘉陵就这么盯着傅定泗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又想起了之前的副人格。
有什么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你是不是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皎皎会喜欢上他？明明他对她一点儿都不好。”
“难道你觉得他对她好？”傅定泗觉得嘉陵的问题有些可笑。
那个人对宁皎依的态度，哪里配得上“好”这个字儿？
一次一次为了别的女人丢下她不管，这算什么好？
“我没有这么觉得，他确实做了很多伤害皎皎的事情。”嘉陵也不想替那个人辩解，“但是有一点，他做得比你好。”
“他和皎皎的矛盾，多数都集中在宁晚晚的身上，其他方面，他们两个人没有起过什么冲突。他不会拦着皎皎不让她工作，她工作遇到问题的时候，他还会帮忙。他一直都很支持她事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呵，就因为这样？”傅定泗不屑地笑了，“他当然不会干涉她的事业，因为他根本不会关心她的身体情况有多糟糕，她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在意。”
嘉陵：“我知道她身体不好，但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偏激，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非黑即白的，她需要休息，可以把手里的工作放出去一部分，而不是像你说的一样，完全停滞不前。不管是谁提出这种要求，她都不可能接受的。”
“下车。”傅定泗已经没了跟嘉陵继续沟通的欲望。
嘉陵一看傅定泗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情绪到了临界点。
该说的话，她之前都说过了。
听不听，就是傅定泗的事儿了——
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
如果他再这么逼宁皎依，他也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