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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她偏过头看高皇后。

    高皇后掩面痛哭出声。

    太后看着她缓缓道:“你被哀家惯坏了,这辈子没受过多少委屈,但往后,你得学会隐忍和委屈了。”

    高皇后悲切之余,脸上多了一丝茫然。

    大长公主道:“她是大宣的皇后,她这一胎若是生下皇子,便是将来太子的生母,没人敢动她,便是皇帝也不行。”

    太后点了头,又看着侄女,语重心长道:“这后宫的女人,没有哪个不是熬过来的,皇帝现在是被鬼迷了心窍,你且熬到孩子出世,男人有了自己的骨血,心思就会收了。”

    高皇后含着泪点头。

    说完这些话,已让太后疲乏得紧,她一双眼将闭未闭,仿佛一盏风里的烛火,将熄未熄。

    大长公主给了高皇后一个眼神,随即转身出了寝殿。

    高皇后看了太后一眼,才抹着泪跟大长公主出去。

    到了外殿,大长公主问高皇后:“皇帝可来看过太后?”

    高皇后难堪摇头:“半月前来过一次,同母后发生了争执,此后就再也没来过。”

    大长公主目光锐利叫人不敢逼视:“你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就别把自己只当成一个不得丈夫喜爱的正妻,整天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高皇后被大长公主的话刺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大长公主继续道:“皇帝继位这两年,高家仗着你和太后的势,又屡屡以当初的从龙之功说项,在朝堂上处处掣肘皇帝,皇帝心中对你岂能没有怨气?”

    高皇后被说得眼眶通红:“我……本宫回头提点父亲。”

    大长公主拧眉,额心精心描画的莲花钿也跟着蹙了起来:“高太傅如今这架势,倒是像想架空皇帝,自己揽政。”

    高皇后脸色瞬间就白了:“姑姑,父亲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大长公主冷声道:“这些话你同本宫说无用,得叫陛下看到。”

    说完这句她便离开了长寿宫,只留高皇后一人僵立在原地。

    片刻后,高皇后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面上的惶然无措通通收了起来,嘴角凝了一抹冷笑:“架空皇帝?”

    在封时衍登上帝位前,高家也是一直韬光养晦的,她能被送进宫来,可不是当真什么都懵懂无知。

    只是封时衍喜欢惜嫔那样的蠢货,她才模仿惜嫔的言行举止,试图能让封时衍对她动心罢了。

    高太后一死,封时衍变本加厉打压高家只是必然的事。

    与其等家族势弱,她在皇宫苟延残喘,倒不如不用自己肚子这个孩子将封时衍的帝位取而代之!

    *

    大长公主走出宫门口时,一片在枝头挂了足足一个秋冬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到她脚边,她看着灰蒙蒙的天,面上那层生人勿进的冰冷出现了些许惘然:“旧时那些人,走的走,死的死,有时候本宫瞧着这皇城,也觉陌生冷清得紧。”

    跟着她的侍女劝道:“公主别想太多,生死轮回谁也逃脱不得。”

    冰凉的雨点落到大长公主脸上,竟是下起了雨夹雪。

    侍女忙着撑伞,大长公主望着森严又冰冷的甬道和两侧的朱红宫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迎面走来一队巡逻的禁军,为首的禁军身高九尺,面容刚毅,气宇轩昂。

    大长公主神情有片刻恍惚,看着那名禁军走近,仿佛是看到了多年前的楚昌平下朝后跟同僚一道出宫的场景。

    那队禁军走到宫门前时,为首的禁军对着大长公主抱拳:“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收起面上那一丝恍惚,又变成了个尊贵不可攀的先皇掌上明珠。

    她冷淡点了头,问那名禁军:“汝唤何名?”

    禁军抱拳,恭敬道:“卑职冷震。”

    大长公主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在侍女撑伞护送下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

    上车后,侍女小心翼翼问:“公主是不是又想起了楚三爷?”

    她自小就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同大长公主情分不一般,自然也知晓几分主子的心思。

    大长公主单手撑着额角,没出声。

    这辈子,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见既是为敌,还不如不见。

    西州。

    转眼已到正月初六,这天是店铺大开张的日子,西州所有铺子几乎全都开门了。

    如意楼和面坊还放了鞭炮庆祝新年开业。

    瓷窑已经正式被官府接手,姜言意是第一批拿到瓷器出关文书的商户,她在楚家住了这么久,得回去忙生意上的事。

    立春后城郊的的耕地就开始买卖,姜言意打算等不下雪的时候,亲自去郊外看看,买几亩适合种植辣椒的地。

    楚承柏被送去了乡下庄子上,对楚老夫人只说是他去庄子上读书清净些,老夫人半点没怀疑,还盼着他能有出息,楚大爷狠话是放了,但到底还是没跟着一块去庄子上。

    姜言意去楚老夫人院子里给楚老夫人辞行时,正碰上有客人在。

    楚家是西州新贵,平日里也鲜少主动同人结交,来拜年的都是楚昌平在军中的下属和同僚,这还是头一回有女眷来府上。

    “这是老三膝下的意丫头。”楚老夫人笑呵呵同她旁边坐的老太太介绍。

    那老太太穿着一身半旧的宝蓝色缠枝褂子,额间勒的抹额也只绣了如意纹,没嵌宝石,估摸着家境应当不如楚家。

    她见了姜言意频频点头:“无怪能得辽南王看重,老姐姐你这孙女,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比她标志的了。”

    她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约莫双十年纪,穿着石榴裙,只不过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面貌。

    姜言意受了夸赞只做羞涩状低头不语,话留给楚老夫人去回。

    楚老夫人和那老太太拉了不少家常,期间姜言意注意到楚老夫人时不时又盯着那姑娘看,估摸着楚老夫人八成是在给楚承茂看亲事,但她打第一眼就觉着,这姑娘不是楚承茂那嘴贱毒舌的家伙会喜欢的类型。

    而且这个时代的姑娘大多十五六岁就嫁人了,这个年纪还当姑娘的少见,姜言意正感慨楚老夫人开明,听到楚老夫人吩咐丫鬟去请楚昌平过来,她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眼前这姑娘怕不是给楚承茂看的,而是打算给楚昌平续弦的。

    没过多久得了楚老夫人吩咐的丫鬟就回来了,在楚老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楚老夫人脸色微变,有些歉意地看着那老太太道:“对不住老姐姐,军中有事,三郎去军营那边了。”

    老太太忙笑着说不妨事,楚老夫人又同她聊了几句,把人送走后,才同姜言意念叨:“这姑娘原本定亲了,但为她母亲守孝三年,男方等不了,这才退亲了,在家中留成了老姑娘。德行样貌全都没得挑,偏偏老三死活不肯续弦!你说将来茂哥儿成亲,这家中都没个主母,像话吗?”

    听老夫人这般说,姜言意就知道楚昌平并未去军中,只是不肯过来罢了,对于长辈的婚事,姜言意也不好多说,只道:“父亲自有他的打算,祖母别烦心了。”

    “我怎能不烦心,茂哥儿的亲事到现在都也还没着落呢!”

    一说到楚承茂,楚老夫人心头的忧虑更重了,她看着姜言意道:“阿意,你老实同祖母交代,听说初一那晚茂哥儿出门带了个姑娘回来,还瞒着家里所有人,他同那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楚老夫人是个正派的,早些年楚承柏和他房里的丫鬟月娘胡来她都颇有微词,她担心楚承茂学那些个浑人养外室。

    姜言意怕编谎没跟楚承茂和薛氏对口风露馅,便只装傻道:“带了个姑娘回来?我没听说啊。不过二哥是个做事有分寸的,祖母您就别想东想西的,他觉得该告诉您的,自会告诉您。”

    第124章

    姜言意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楚老夫人, 向老夫人辞行后便带着楚言归回都护府大街。

    秋葵是个勤快肯干的,加上有郭大婶拿主意,把家里的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 从初六开始, 铺子里又卖起了关东煮和方便面的面饼。

    让姜言意有些意外的是隔壁成衣铺子的陈娘子夫妇关店回乡下去了。

    “陈娘子说现在的绣活儿不好做,若不是花花你在她铺子里订做的那些衣裳, 她这铺子怕是早开不下去了。乡下的爹娘年纪大了,也需要人服侍, 她便和陈大哥一同回乡下去了, 走前还做了一身新衣裳给您, 说是谢你这几个月来照顾她生意。”

    秋葵从柜子里取出陈娘子所的衣裳拿给姜言意。

    姜言意捏了捏衣料的边角, 料子算不得顶好,但绣工精致, 她感慨道:“她之前怎地也没说一声。”

    郭大婶一直在在都护府大街这边,陈娘子过来送礼,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道:“兴许是怕东家你伤怀,陈家娘子还说, 以后进城赶集就顺道过来看看您, 还能给您带点新鲜山货。”

    高门大府间的人情来往或许还有几分利益掺杂在里边, 这小门小户的往来, 当真就只是邻里情分了。

    姜言意感慨之余, 随口说了句:“不知隔壁会再开家什么铺子。”

    得盼着铺子主人是个好相与的才行, 姜言意虽不怵谁, 但若来个跟对街首饰铺子的何杏娘一样性子的,她们两家又是挨着的,今后少不得一地鸡毛。

    郭大婶听了笑道:“东家放心, 隔壁已经租出去了,租客是个姑娘,据说是池军师的亲戚,跟陈老爷子也相识,常过来同陈老爷子下棋呢。”

    姜言意放衣服的手微顿,问:“那姑娘是不是姓谢?”

    郭大婶纳罕道:“东家你认得那姑娘?”

    姜言意道:“自是认得的。”

    当日谢初霁在楚家交给封朔证据后,提出要见池青,封朔的人便带她离开了楚家。

    先前封朔为了便于保护她和太皇太妃,在整条都护府整条大街都设了暗哨。

    想来是为了保障谢初霁的安全,刚好陈娘子年后又不租那铺子了,封朔手底下的人才把那地方给谢初霁落脚。

    封朔和慕玄青当年大费周章都没能查到蛛丝马迹,谢楚霁能拿到这些为慕家平反的罪证,只能说也是廖坤的报应。

    谢家是纯臣,当朝太后和皇后都是高家女儿,高家当初拿着慕家的兵权拥护封时衍登上帝位,立下了从龙之功,高家这些年在朝堂上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跟慕家定过亲的谢家自是被高家百般针对,在朝堂上日渐势弱,廖坤表面跟高家不和,背地里却一路高升。

    当年谢初霁和慕世子定亲,全京城谁见了不说一句郎才女貌,廖坤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已经能和当初的慕武侯比肩,妄图让自己的草包长子娶谢初霁。

    谢初霁不愿嫁,故意买通一些地痞无赖到处散播谣言,说廖坤长子娶她,是娶只破鞋。

    她那时还不知廖坤是高家的走狗,只想抹黑自己名声,让廖家主动放弃结亲。

    廖家面子上果然过不去,退而求其次娶了谢初霁胞妹。

    谢初霁追悔莫及,但事已成定局。

    她胞妹嫁过去后,因廖坤长子成日花天酒地,甚至在书房同婢子胡来,她胞妹跑去闹,却被甩一封休书说她善妒要休了她。她胞妹盛怒之下砸了廖坤长子的书房,这才无意间发现了一道暗格,找出了这些信件。

    高家留着廖坤,只为了把廖坤当成一颗暗棋,从廖坤这里知道慕家兄弟寻找证据的进度。廖坤也知道高家若是彻底没了慕家兄弟的威胁,必然会想方设法除掉自己,所以才把这些年同高家来往的信件都留了下来,以求穷途末路时自保。

    他的书房表面上有重兵把守,但高家权势滔天,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廖坤也不敢拔掉,他自己的书房反而不安全,所以才把信件都放到了长子书房的暗阁里。

    谢初霁胞妹当天就拿着休书和这些信件回了谢家,谢大人怕高家和廖坤报复,第一时间安排家眷离开京城回了盛安老家。

    盛安是安阳王管辖地界,高家要想动谢家,势力伸不到这么远。

    谢初霁几次三番寄信到西州,但之前池青交代了陈国公,若有谢初霁的信寄过来,不用给他,也不要回信。

    兄长已故,婚约不再,池青希望谢初霁嫁个好人家,不要再为了慕家的事奔波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