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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按着规矩,顾怀袖他们是不能跟着走的,只是顾贞观说,好歹送送。

    她也就悄无声息地让人赶着车,隔了半里路地远远跟着走。

    前面走不到多时,就停了下来。

    “前面怎么停了?”

    顾怀袖坐在车里,问了一句。

    顾府这边的小厮去打探了一阵,却道:“撞上前面皇宫里的游猎归来的侍卫队,说咱们晦气,都让避开,现在停着一会儿,等他们过了咱们再走。”

    皇宫里的?

    顾怀袖才觉得晦气呢。

    死者为大……

    罢了,又能大到哪里去?

    顾怀袖索性往车里一坐,看见坐在旁边一动没动过的孙连翘。

    “嫂嫂怎么了?”

    孙连翘收回不知浮在虚空何处的目光,头上一朵白花,只道:“我进门以来,虽不觉得姑奶奶是个什么好人,却也不觉得姑奶奶该这样去了。”

    是上吊自杀的,至于各种缘由……

    她看了顾怀袖一眼,“我着人审过了丫鬟,说是外面送了两封信来,又有人送了犀角簪,结果这丫鬟不小心弄丢了犀角簪,于是……姑奶奶自缢了。”

    犀角簪。

    顾怀袖听见这一个词就明白了,她问孙连翘:“父亲可知道?”

    孙连翘摇了摇头:“不敢告诉。”

    人都已经没了,还敢说什么?

    顾姣一个在家的寡妇,与人私通被发现,事情可不得了,顾家名声都要败光的。

    顾怀袖不像是在乎这些的人,更何况她有皇帝金口玉言下了的护身符,不像是孙连翘。相比起来,孙连翘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后宅之中的姑娘家,或者说……

    妇人。

    顾怀袖心知人死如灯灭,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只垂了眸:“那一枚犀角簪可找见了?怕是丫鬟弄丢了要紧东西,姑奶奶才一时没想开,又急又怕吧?”

    私相授受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顾怀袖心说顾家也真是绝了,可后面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孙连翘问:“那丫鬟……”

    顾怀袖一下抬眼,望着她,孙连翘许久没说话。

    良久,顾怀袖又低下头,轻轻地一勾唇,道:“嫂嫂怎么想,就怎么做吧。您才是顾家现在掌家的人。”

    她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道理还要对娘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

    她不会反驳孙连翘。

    只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可孙连翘还不知顾怀袖的心思罢了。

    顾怀袖轻轻地将车帘扒开一条缝,却见到一个可疑的影子,她沉吟了一下,又慢慢放下。

    出殡的人还停在半路上,小厮们去前面打听消息。

    远远地,这出殡的队伍停在后面,前面长街上却有不少的人站着。

    腰上跨刀的侍卫们将长道清出来,宫里的车驾在众人的卫护之下进去。

    太子爷的车驾还在中间一点,后面则是妃嫔宫女和侍妾。

    半路上,车驾队伍停了一下,靠中后的车上,林佳氏瑶芳正昏昏欲睡,她感觉这车没摇了,只皱了眉:“碧秀,外头怎么了?”

    “听说是撞上了出殡的队伍,让他们退出九里,咱们这里才走呢。”圆脸丫鬟有些可爱,轻声地说着,又笑道,“方才奴婢听外面走过去的侍卫们骂,说是什么顾家的寡妇……”

    顾家的寡妇?

    顾瑶芳眉头一动,一下坐起来:“可是顾姣?”

    “对对对,正是这个名字呢……”宫女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顾瑶芳掩饰地笑了笑:“我父亲跟顾家的伯伯是故交……”

    死了?

    顾姣竟然死了?

    有些难以接受……怎么可能……

    刚刚送了信过去,她就自缢?

    晦气!

    还没等这车里再说上两句话,前面又开始走着了,一路上都是人,那送葬的队伍远远地,瞧不见。过了大半个时辰,前面的人才过去了,轮到顾府这边出殡的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出来了。

    顾怀袖跟孙连翘一直没出去过,就在车里待着。

    大约又过去一个时辰,这才调转了车头,回了顾府。

    看样子,顾姣已经下葬了。

    一直等回到顾府,顾怀袖跟孙连翘这边才听人说:因为在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没赶上下葬的好时辰,几乎是擦着一个凶时下葬的。那时候,日头都被乌云遮了一半,真是吓死个人。

    不等顾怀袖发作,孙连翘已经道:“要过年过节的日子,满嘴瞎扯什么呢?要嫌话不够你说,直接撵你出去当乞丐,沿街唱他个三天三夜的莲花落!”

    那小厮连忙告罪,一路磕头,喊着少奶奶恕罪。

    孙连翘哪里肯饶他?只叫人拖下去打,末了又叫扣了半个月的月钱,这才作罢。

    本来年节之前死人就很不吉利了,还是在府里自缢的,风言风语不少,可因着孙连翘把丫鬟那边吐出来的话给压着,一直没人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出格的话出来。

    现在说什么下葬的时候逢了凶时,本就是触人霉头,孙连翘能放过他才怪了。

    眼见着嫂嫂心情不好,顾怀袖只能叹气:“嫂嫂别往心里去,这样的事情从来不能当真的。”

    姑奶奶说去就去,府里又少了一个人,走在路上竟然感觉出一种冷清来。

    走到屋前,孙连翘道:“估摸着你也要回去了,折腾来折腾去,都折腾了这么一阵,不过你之前说的处理那丫鬟,我……”

    “嫂嫂去吧,我这边也准备回去了。”

    顾怀袖没打算插手,毕竟这些都是顾家的事情。

    她起身,便跟孙连翘告别。

    这样的决定,其实也在孙连翘的意料之中。

    她送走了顾怀袖,这边才回来,一路去了柴房。

    犯了事儿的那个丫鬟就在这里,是顾姣的贴身丫鬟。

    叫人开了柴门的锁,孙连翘走进去了。

    光线不大好,里面比较暗,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不是孙连翘熟悉的药味儿,而是阴湿的霉味。

    “取出来。”

    塞口的抹布。

    孙连翘站在被绑住的云儿前面三步远的地方,没说话。

    云儿嘴巴刚松下来,就连忙叫喊起来:“少奶奶,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您饶过奴婢,饶过奴婢……”

    “……我哪里有逼迫你的意思?”孙连翘微微地一笑,可眼底不见笑意。

    而后,她从袖中取出之前那一封在屋子里搜出来的书信,连带着信封一起放在了云儿的面前:“我记得你是说过,信是你送给姑奶奶的吧?”

    “是,是,奴婢是送了两封信给姑奶奶,可是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是姑奶奶叫奴婢去取信的,她是因为犀角簪丢了所以才上吊的……少奶奶,求您饶过奴婢……”

    孙连翘暗叹了一声,承不承认都是这样了。

    她又从袖中取出了一瓶药,倒了一颗裹着红色丹皮的药丸,交给自己身边的丫鬟,只道:“喂给她吧,义仆殉主。”

    说完,孙连翘转身便出去了。

    那丫鬟只叫了两声,没一会儿就制住了,然后吞下了药去。

    孙连翘仔细地看着自己脚面前的台阶,走着路,似乎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慢慢走了出去,她忽然一捏自己袖中的信封,心头一凛。

    一封信?

    两封信?

    孙连翘快步走回去,刚想开口问“人死了没”,便见那丫鬟已经七窍流血地躺在地上了。

    断了。

    孙连翘许久没说话。

    “少奶奶,怎么了?”

    摆了摆手,她道:“按照先头的计划,安葬了吧。”

    说完,她便走了。

    顾怀袖这边的车才刚刚离开顾府,她想起了孙连翘。

    当初在明珠府上见到被年羹尧射落的那一只鹦鹉,也吓得不轻,可今日心狠手辣随意处置了一个丫鬟,哪里又是仁善之辈的模样?

    “药,可医人;也可杀人。”

    都说医者仁心,可也许并不一定都对。

    顾怀袖琢磨了一下,她撩了帘子的一角,忽然道:“停下!”

    “吁——”

    前面的车把式吓了一跳,只问道:“少奶奶?”

    顾怀袖却道:“立刻把前面那个穿蓝袍的给我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