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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节
    陆瞻被点名,立刻进殿:“回皇爷爷的话,孙儿过来替父亲担罪。”

    皇帝脸上凝霜未退:“干你何事?!”

    “瞻儿是晋王府世子,既然享受了荣耀,那么父亲犯错,儿子也有责任分担。不光是孙儿,还有母妃,我二哥三哥他们,阖府的人都与父亲同进退!”

    皇帝固然说过要在晋王妃他们拿到晋王弑杀兄弟的证据之后再来查处,但心里未必对晋王没有怨气,否则的话前阵就不会见都不见他了。不管他是否打算严惩晋王,就晋王先前那番话而言,皇帝的怒气都不会小,陆瞻须得提醒他不要轻易下决定,一旦这么做了,那么晋王府受连累的会是所有人。

    皇帝咬牙,瞪起晋王来。

    而地上的晋王却凝眉看了眼陆瞻。

    “皇爷爷!孙儿恳求您从轻发落父亲,孙儿心甘情愿替他领罪。”

    皇帝背朝了这边一言未发。

    晋王看陆瞻一眼,漠声道:“你回去。”

    陆瞻转头。

    晋王凝眉沉声,再道:“回去,这没你事儿!”

    这声略带着恼的斥责,都有几分从前严父训子的意味。

    陆瞻原以为他会就坡下驴恳求皇帝开恩,这样即便不能落个安然无恙——自然也不能安然无恙——但也至少可以落个有惊无险。

    不想他竟也似烦着他在场似的,都不让他呆着,显然就没有了呆着的理由了吧?

    陆瞻看了下晋王,然后爬起来退出去了。

    又是一阵安静。皇帝声音响起来:“你也滚!手上的差事不用办了,从速转给工部。从今儿开始,每三日写一篇省罪书呈上来!”

    晋王垂首爬起。

    “如有再犯,朕绝不会轻饶你!”

    直起腰身,对上的就是皇帝一双冰冷目光。

    ……

    晋王出到殿外,陆瞻还候在这里。晋王如没看到他,沿着庑廊一路前行。

    他微垂头凝默而行的样子,仍是城府莫测。陆瞻随行了一段,也停了下来。

    天空有野雀飞过,晋王抬头看了看,今日万里无云,烈日正在当空刺扎着人的眼。

    杜仲春已经回到王府,在端礼门下等到晋王,即刻迎上来:“王爷……”

    晋王摆摆手,一路又凝默着回到承运殿,才回头看过来:“如何?”

    杜仲春忙道:“都察院这边郁之安已经定案了,郁佟氏也逃不过王法处置。宫里这边……皇上可有示下?”

    晋王立在帘栊下,没出声,片刻才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拿起案上几本厚厚卷宗丢给他:“把这些交接给工部。”

    杜仲春愣了:“皇上夺了王爷的差事?”

    晋王嗯了声,顺势在榻上坐下来。

    窗外的光刻画出他的剪影,使他看上去比往日更幽沉。

    杜仲春想了下,抱着卷宗上前:“实则若只是夺了差事而已,倒也是好的结果。在下先前一直担心会否还有别的处罚。那样的话则必然引来许多人注意。”

    晋王拨弄着桌上一柄扇子,没回应他,却缓声道:“倘若世子不能为世子,安惠王和靖安王,哪个可堪比他?”

    杜仲春顿住,随后垂手:“若说实话,二位郡王,姿质都不比世子合适。安惠王过于寡闷,而靖安王而又有个周侧妃时常左右他,而世子——世子虽说少些城府,但他勤学上进,亦无外因干扰,尤其近来行事策略也有改变,若非那层原因,实则无可忧虑。”

    晋王如同雕塑般坐在光影之下,许久之后幽幽苦笑道:“谁说不是?那可是我养了十七年的儿子。”

    杜仲春顿住,随后垂手:“若说实话,二位郡王,姿质都不比世子合适。安惠王过于寡闷,而靖安王而又有个周侧妃时常左右他,而世子——世子虽说少些城府,但他勤学上进,亦无外因干扰,尤其近来行事策略也有改变,若非那层原因,实则无可忧虑。”

    晋王如同雕塑般坐在光影之下,许久之后幽幽苦笑道:“谁说不是?那可是我养了十七年的儿子。”

    第236章 我闺女真能耐

    皇帝对晋王的处置下来,消息多多少少就还是传出去了。向来韬光养晦的晋王居然也做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议论了几日。等杜仲春跟工部交接完,晋王也已经呈上去第一封省罪书,而去调查陆瞻那日去向的侍卫也回来了。

    “世子那日上晌进宫陪皇上了,出来之后确实也到过茶馆附近,而后就去了宋家,在宋家留了饭。不过此前郁佟氏下手的过程里,并没有发现世子有参与。都察院那边现已经查出经过,郁之安早前收到消息后便让佟郁氏与打小就相识的宋湘帮忙引见胡大人,宋湘两次都没答应,反而扫了郁家夫妇的脸面。郁家夫妻回家后生出不和,郁佟氏便出了这个主意,要把庞先生踢走,同时又向宋湘实施报复。”

    “庞昭收的信又是怎么回事?”晋王道,“我听说郁佟氏并不承认冒充了邢御史?”

    “她的确不承认,不过她也确实着人送过好几封信到庞先生处,所以,冒充邢御史的是不是她,都察院都不会放过她。”

    晋王抿唇默语。

    杜仲春道:“那日宋湘来的及时,且她是被郁佟氏针对的人之一,却最终被证明进了屋的女子不是她,在下以为,这信十有八九就是她递的。她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个阴谋,于是顺水推舟让庞昭陷于其中,又让人假扮了自己!”

    晋王抬目:“不管是不是,她先是有斗俞周两家之勇,后又有化险为夷之才,都不可小觑!”他看向杜仲春:“靖安王的婚事妥了,也该给世子议婚了!”

    杜仲春微顿,随后俯首:“是。”

    ……

    郁家这事儿最终以郁之安被革职收场。佟彩月是个妇人家,罪责就一并归到郁之安头上了。

    郁家这些日子不是扯皮打架,就是愁云惨雾一片。宋湘没事儿也往佟家郁家附近遛达遛达,听来不少有趣的事,比如说那日回到家后郁之安就闹着要休妻啦,佟彩月接着就把檀雪打断了一条腿啦,又比如佟家郁家两边亲家打起来了啦。

    当然她最关心的还是皇帝对此事的态度。皇帝夺了晋王差事,紧接着没两日,萧臻山就收到了吏部的委任令,让他执着文书前去都察院任职。萧臻山是夜便请陆瞻与宋湘出来吃饭,要“重重地感谢”他们二位。

    陆瞻只身赴的宴。

    宋湘之所以没去,是因为终于收到了外祖父郑百群身边扈从的来信,被告知翌日他就会到家。

    晚饭后宋湘与郑容给外祖父安排的住处做了最后的清扫,便就在房间里被郑容逮到问起了晋王府的事。

    虽然陆瞻身世背后的事情挺复杂也挺机密的,但经过了多日的思索,宋湘还是决定跟她说明白。

    这席话就絮絮叨叨说到了夜深,郑容从正襟危坐到惊掉了下巴,前后也不过片刻之久。“难怪你们要对付庞昭,原来是父子变成了仇人。”说到这里她道:“那你跟陆世子还能成吗?”

    宋湘正想着切身危机呢,冷不丁被她这么一说,简直无语:“我跟他到了成不成的那份上吗?”

    “怎么没到?你最近不是对他越发宽和了么?”郑容想了下,又如被刺激到了似的:“你莫不是想到他来日离了晋王府连安身立命都成问题,所以不肯?”

    “越说越没边了,我是那种人吗?”宋湘翻了她一眼。

    “那就好,”郑容道,“他都这么可怜了,你可千万不能抛弃他。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然后又被心爱的姑娘抛弃,来日是很容易就走上歧途的。尤其他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皇孙,你要为大梁的天下太平着想。”

    宋湘又白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他心爱我?”

    “这岂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母亲我别的方面不行,看人还是准的,你看他对你只差没把言听计从几个字写脑门上了,他心里就是有你。”

    宋湘环臂沉脸:“那有什么用?我可不会犯傻了。”

    再说了,他对她“言听计从”,究竟是不是“心爱”,还是因为内疚,谁知道呢!

    郑容屏息看她半晌,撂手走出门去:“有本事回头你外祖父来了你也这口气吧。他可不像我,由着你这么挑三拣四的!到时候你再嘴硬,他把你硬许给别人我也不管了!”

    “哎——”

    宋湘慌得追出去,门外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说到外祖父,宋湘一身的神经能立刻绷起来——郑容的性子有一大半肖似郑百群,没有继承到的那一小半,便就是郑百群身为武将以及当家人的说一不二了。

    她记得上次外祖父来看他们时还是父亲过世不到半年的时候,他听说他们一家孤儿寡母过的可怜,便二话不说到了兴平,把他们家养的十只母鸡一股脑儿扎起来装入袋,要带着他们去山西!

    最后还是郑容以这一去便连宋裕留下的家产都不能给宋濂保住为由,好歹留下来了。

    回头他来了,郑容要是把事儿说给他听,那她岂不是得头疼了?……

    夏天天亮的早,天边鱼肚白变成层层的云彩,城门就吱呀着开启了。

    等候在城门外的乡民鱼贯步入,拉开了京城喧闹繁荣的一天的序幕。人群中有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年过花甲的壮汉,坐在马车前辕上,睁大着一双锃亮的双眼睛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街景。同车的两位家丁模样的人,看上去反倒比他稳重的多。

    “好些年没来京城了,没想到越发热闹了!”壮汉捧着大肚子,眉飞色舞地像个小孩儿,“我闺女真能耐,在这样的地方也能活下来!”

    右边车辕上挨边坐着的一名四十多岁的布衣妇人瞥他一眼,说道:“瞧您这话说的,活似姑太太要活个命还挺不容易似的!人家勤快又能干,还有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怎么就成活不下去了?”

    壮汉被怼,梗直了脖子:“勤快能干有什么用?眼光又不好,我那女婿也太短命了些!”

    布衣妇人抿紧唇,半日后似是忍无可忍道:“您要是想在宋家多待些时日,嘴上就学乖些吧!您怕是不记得,姑太太可最烦人家说姑爷的不是了。”

    第237章 天经地义地拜访

    壮汉忙把嘴闭上,胡子翘翘,不说话了。

    两眼睃见两旁的茶馆酒楼,绸缎店粮油店,各种新奇的行当,他又很快振奋起来。

    宋湘早早起床把宋濂打发走,就敞着大门等着外祖父到来了。

    王妈他们听说家里要来老太爷,也很高兴,虽说主母和姑娘都很能扛事,但家里有个男人,总归又要不同些,就比如前番佟彩月那样的,碰上家里有男人在,起码不敢那么嚣张。

    何况,听说这位老太爷曾经还是位将军呢!

    “外祖父喜欢喝烈酒,王妈把后头樟树下埋着的两坛酒挖出来吧,然后前儿卤的猪头肉记得切上两斤!”

    “好嘞!”

    王妈把端给宋湘的早饭放下,转头就兴冲冲地去了。

    花拾好奇地问宋湘:“老太爷严肃不严肃?好说话么?”

    这丫头来了这几日,知道家里主子都是好相与的,性子也渐渐放开了。

    “姑娘!外面,外面来了辆车,在打听您和太太呢!”

    宋湘刚准备说话,老家丁吴全就激动地冲进来了。

    宋湘听到这里,当下就撒了碗往前院奔去。

    刚到院门下,就听外头声若洪钟:“我怎么可能记错?这宅子我又不是没来过!当年我女婿还在的时候我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呢!”

    “您那隔三差五,是隔三年差五年吧?”

    紧接着这声音之后,又有不紧不慢的女声不甚认同地传来。

    “外祖父!”

    宋湘一声欢呼,就跳出门槛,来到了声音来处。

    背对这边的郑百群吓了一跳,转过身后就一面攥着她胳膊,一面数落道:“这熊丫头,看把你外公给吓的,魂都要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