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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琦粗略回想了一下,自己上一次这样坐在火锅店里竟然已经是半年前,同俞楠难得线下碰面的时候。她在一间翻译公司做译员,平日里很多工作都能在家里远程完成,去公司的时候不多,跟同事们聚餐就更少,因而火锅这种针对两人及两人以上群体的食物,虽然她很喜欢,却也被迫断了许久。断得太久,即便偶尔想起来,也只好懒散地说服自己其实火锅也没什么好吃的。

    然而今天坐在火锅店里闻到冒着香气的红汤,她兴奋得仿佛毛孔都颤栗起来——原来爱终究是爱,无论过了多久,隔了多远,重见的那一次便可轻易地摒弃前尘,好像分离从不曾发生。

    她开始在心里盘算在网上约同城火锅的主意,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社交群。她想着,也跟坐在对面的岑渊说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找不着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火锅了。”这句话不算全对,祁子珉研究生毕业回到N城后仍然不肯放弃地对她示好,时不时就想约她出来吃饭,她前几日觉得他苗头不太对,于是又明确地拒绝了他一次,说他们真的不合适,希望他能另找个合适的女孩儿。但显然她如今躲着祁子珉,不能将他算在饭友之列。

    祁子珉和岑渊、俞楠一样是阮琦的高中同学,巧的是叁人都专修自动化,俞楠和祁子珉虽然不同校,上了大学之后却因此交流更频繁,而岑渊高中毕业之后便直接去了美国,同国内联系减少,跟她之间也只剩下了常规的生日和节日祝福和夹带的闲聊,本科毕业之后由于她刻意的疏远,两人关系便更淡,逢年过节的交流只剩下短短几条消息。

    前几天岑渊给她发消息说回了国,想一起吃饭,她虽然心里有些抵触,但到底不好拒绝。左右不是面试,也不是相亲对象,她无意在岑渊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连口红都不涂了,素着脸出来,同岑渊在火锅店附近的地铁站碰面。

    先前草草聊过几句,才知道他工作的那家自动化研究所离她上班的翻译公司只隔着一条街,因而两人住的地段也十分接近,碰头倒是很方便,只是她眼下不太需要这个便利。

    菜上来之后阮琦便专注地烫鸭肠和腰片,有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岑渊身上。长得比高中毕业还高了叁四厘米的岑渊,浅蓝条纹衬衣内搭白T恤的岑渊,一双丹凤眼长在他脸上都能显得清冷的岑渊,数学竞赛金牌得主的岑渊,连拇指上的纹路都能让她看上许久也不腻的岑渊。

    她从一开始说话便很少,对岑渊不似高中时那般亲近,甚至带着些依赖——她数学不算差,但在高手群集的理科一班就是着实的中下游,因而常常拿着题来问他。这时她难得说起了网约火锅的想法,岑渊便温柔专注地附和,“是听说有那样的群,过后我问问同事,不过你也要注意安全。以后想吃火锅,我可以陪你。住得近,还能送你回家。”

    阮琦垂眸不语。他对她还是这么仔细体贴,像高中时每一次她跟他说话,连看她的一眼都能倾注无限温情。他的心思她又怎会无从察觉,只是他毕业之后就远赴美国,两人最终什么都没有捅破,如今他回来了,她却已经不愿再与他交集。缠着蓝水玉手链的左手朝后缩了缩,她推托道,“你们这一行平时都很忙吧,俞楠跟我一个月也就见得上一两回,你还在研究所待,就不打扰你了。”

    “再忙总是要吃饭的。”他柔声说,倾身把烫好的毛肚夹到她碗里,再把她点的脑花下进锅。

    他还记得她喜欢毛肚。阮琦默默地咬了一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隔多年,她却轻易就能在他面前找回当初那种被他珍视的感觉,就像语文课上她抬头去看课件投影,悄悄瞥他一眼,他笑着看回来,那一眼里全是情愫。

    但也只是当初而已。

    阮琦下意识地将左手缩到了碗背后,小声说,“你别管我了,自己吃。”她控制住自己没有拿着勺子给他添两颗丸子。

    岑渊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身上,不一会儿淡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客气。”

    阮琦自觉自己这话是有些生分,可除了生分之外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她其实不想再见到岑渊,甚至有些畏怯面前这个待她如以往的岑渊,他看她的眼神还含着过去不曾袒露的炽烈。她不想让他知道,他曾经那般温柔呵护的女孩,内地里是怎样的千疮百孔。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腕上的水玉链子,强作出自然的态度,“六年不见,总不能还和以前一样。”

    “的确是不一样了。”他探身过来,伸手捧住了她的左脸,轻轻道,“高中的时候叫早恋,现在可不是。”

    阮琦理智上觉得该躲开,可被锁在座椅和桌子之间逼仄的空间里,她肢体本就不够敏捷,她动了动脖子,一时竟不知如何躲开。

    她原本的打算是一顿饭快收尾再跟岑渊摊牌,声明一句她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可现在脑花还没烫熟呢,她好像就要被迫把气氛弄坏。

    “岑渊,我没有那个意思。”她盯着锅中翻滚的红汤,说,“我早就没有那个意思了。”

    捧在她脸上的手僵了僵,岑渊缓慢地把手收了回去,“是我唐突了。不过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吧?我听说你妈妈在帮你相亲。我觉得哪怕你不喜欢我了,我的条件也是不错的,认识九年,我的性格脾气你都清楚,总好过其余你只见过一两次的对象。”

    他在说服她吗?阮琦心里有点难过,他怎么会把自己跟那些人放在一起比较。她想说清楚,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只有你不行。”她干巴巴地挤出这一句。这是实话,虽然只说出了一部分真相,因而听上去分外扎人。她默默地想,话说到这一步,岑渊哪怕甩袖子走人她也不会见怪,她自己把两颗脑花吃掉就行了。

    岑渊果然愣了愣。半晌,他缓声说,“阮阮,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可以跟我说,我愿意改。如果你不高兴我没有尽早跟你确定关系,那是因为我担心太早开始,异国的六七年会把我们高中叁年的感情基础全都消磨掉,还不如我回国,时机成熟之后再跟你说开。”

    阮琦左手支颐,想了想,一边把脑花盛上来一边说,“岑渊,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们一点都不合适。”

    她在他将要开口前接上了话,无声打断,“岑渊,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不是那样的。我有很多事都是你不知道的。喜欢一个人多容易啊,不说我们叁年同桌,还有人只靠着一张照片就能自顾自地喜欢我五年,可是我跟他不合适,跟你也不合适。”

    岑渊听罢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来,“你在说祁子珉?”

    阮琦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怀疑,眼下一听就更确定了,“俞楠告诉你的?”

    祁子珉虽然死缠烂打,但一直保持低调,高中同学里只有平日里跟他走得近的俞楠知道这件事,相亲想必也是俞楠跟他透的口风。

    岑渊点头默认。

    阮琦摸了摸手上的蓝水玉链子,无奈道,“但是有的事情连俞楠我也没说过……”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群,喃喃,“不过我不想在这里说出来。”

    “去我家吧。”他提议,“离这里近。”

    阮琦听他说过他家的地址,离研究所近,离火锅店近,甚至离她家也不远。她同意了,心想至少这一顿火锅能相安无事地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