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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北9
    薛眠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出的云汉大楼。

    因为事发画面太过深刻,也刺激太过,以致于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只要稍微有点看管不慎,那点寸的记忆就会一次次奔涌出来,重复着心潮澎湃如雷,令他彻夜难眠。

    他能感觉到费南渡不是在开玩笑。

    可正因为不是玩笑,他神情太认真了,认真到近乎虔诚,所以薛眠才看不懂现在究竟算个什么局面。

    费南渡是不是要和叶清璇结婚?

    当然是。否则两人不会不避嫌的在云汉公然出双入对。

    那费南渡对自己说的话又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也是真。薛眠给不出一二三点的论述理由,有些东西不是靠具象的理论去佐证真伪的,只要一点互通的感觉,其实什么都能明白。

    疯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也是人疯了。

    “爸爸,等我上了小学,是不是就能变成大人了?”薛小觅嘴里嘬着支棒棒糖,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新买的汽车玩具。

    薛眠拿纸巾给孩子擦掉嘴角边挂下来的口水,犹豫了几秒,突然道:“小觅,爸爸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的回答好吗?”

    父子俩今天泡在游乐场玩了一下午了,这会儿正在餐厅门口排队等叫号。薛小觅玩累了,无精打采的靠在薛眠怀里,一听爸爸有问题要问自己,当即打起精神,仰着小脑袋用力点头:“爸爸问,你快问,小觅是诚实的好孩子。”

    这问题已经盘桓在脑子里有段日子,薛眠之前不着急问,主要是觉得答案非常清晰明了,即便小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又哪能真的让他做主。可今天说不上来怎么了,无来由的薛眠突然很想知道小觅会怎么选择。

    “小觅,”薛眠看着孩子的脸,语气也带上了些郑重的认真:“等你上完幼儿园,如果爸爸要带你离开云州,我们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小觅会在那里上学,你愿意吗?”

    薛小觅听得认真,他听懂了爸爸说的全部意思,所以突然眉头一紧,含着一股不踏实的软糯鼻音小心翼翼问:“……爸爸,我们是不要奶奶了吗?”

    倒是一下就抓住了他最看重的点。

    薛眠紧了紧搂着孩子的手臂,温声宽慰道:“没有不要奶奶,但是奶奶有自己的家,去年奶奶家里不是还添了一个小妹妹吗?小觅看过妹妹照片的,记得吧?”

    “所以……是……是奶奶不要我们了?”薛小觅眼眶一红,感觉立马就能哭出来。

    孩子没有正面回答自己愿不愿意离开云州,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问句,就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全表达清楚了。

    小觅不想离开。

    他舍不得奶奶。或许舍不得的不仅仅是一个陈姨,还有这里的一切。

    薛眠沉默了。

    “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的家呀?你想换个房子吗?”薛小觅自以为猜懂了老父亲的沉重心思,他豁然开朗,闪着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积极提议道:“爸爸,你换一个房子吧?换一个更大的,有游泳的地方,还有泥巴的地,可以给奶奶种菜,还可以给爸爸看星星。等爸爸换了大房子,我们就不用离开啦!”

    “……小觅,”一股说不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薛眠缓了缓,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跟孩子对话:“爸爸要带你去的城市很大,也很漂亮,可能比云州还漂亮。在那里会有许多新的小朋友等着和你认识,那里的游乐场也比云州多,小觅可以玩到很多以前没玩过的玩具,而且——”

    “爸爸我不想去。”孩子声音很小,却坚定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爸爸,我们一定要去吗?”薛小觅睁大着眼睛望着薛眠,眼眶里湿润润的,鼻尖上攒着一团红扑扑的云。

    薛眠默默的看着他,忽然也不忍心了。

    “不是,不是的小觅。”薛眠弯下腰,揉了揉孩子肉嘟嘟的小脸,轻声道:“没有一定要去,爸爸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如果小觅不想离开这里,那我们——”

    那我们……就不走了。

    “薛眠。”熙熙攘攘的商场走廊响起一个声音。

    薛眠抬头,对面餐厅门口有个人正朝他这边走过来。两人四目相接,薛眠片刻的愣神又很快回神,待来人走到眼前,他低头,对怀里的小觅说了一声:“小觅,叫伯伯。”

    孩子乖巧喊人,秦笛抬表一看时间,道:“你们还没吃饭?”

    “已经取过号了,正在排队。”薛眠去看手上的取号单,还有五桌才到他们,估计得再等半小时。

    秦笛点点头,想了想,道:“到饭点了,再等小朋友该饿了。对面那家是我朋友的店,不介意的话一起过去,那边还有空位。”

    已经快一点,别说孩子,薛眠自己都饿了。反正在哪儿吃都是吃,去秦笛朋友的店他也会结账付钱,便没推辞,抱着小觅跟秦笛过去了。

    服务生给几人倒上酸梅汁,薛眠点好菜,见秦笛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对面的位子上落了座。他不知对方何意,又不好赶人,只能礼貌性的问了一句“学长也还没吃?”

    “约了个朋友,他还没到,先在你这儿借个座。”秦笛笑笑,将面前的点心推到薛小觅面前。小家伙早就饿了,一看有点心吃,忙不迭的伸出爪子去拿,还不忘说声“谢谢伯伯”。

    “前几天去云汉办事,听说你最近没太去过。怎么,他们公司打算缩减海外业务,暂时不需要翻译了?”秦笛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别有深意的看了薛眠一眼。

    本来好端端拿着杯子的手一抖,薛眠差点没一口酸梅汤喷出去。干什么突然提到云汉,不知道他最近对这两个字过敏吗。薛眠放下水杯,很不自然的咳了两声,才道:“一般年底年初业务量不会很大,如果云汉有需要,会发通知过来的。”

    “这样啊。”秦笛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有些意兴阑珊的点了点:“那你这段时间没过去,那边的事应该也没听说了。”

    那边的事?

    薛眠不解:“那边什么事?”

    秦笛端详似的看着他,眉头微拢,有那么点不可置信的意思。薛眠见他欲言却又不言,心里突然不踏实,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算了,”秦笛摆了下手,放弃似的叹了一声:“下个月七号,南渡要结婚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两只耳朵突的一阵轰隆轰隆,像耳鸣,可又不完全像,声音乍听是汽车喇叭连续的鸣笛,可很快又变成了有人在你脑袋边锯木头,杂乱得很,吵得人头疼。

    薛眠突然就笑了一下。

    视线微垂,眼睛盯着面前的水杯。那笑是很短促的一下,嘴角上抬,眼角带弧,像看什么看得入迷了。

    然后笑容就像结了冰一样的挂在脸上,没有滑下去,也没有更深入,成了一种极尽单调的原地定格。

    秦笛看着他没说话。

    四周空气大概暂停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秦笛率先打破沉默,问:“你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薛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少有的冷静声音一字一字作答:“不了解吗?”

    秦笛没有立时接话。

    他转头四望,像在找什么,最后在门口的吧台上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推开椅子站起身,走过去,从收银员手里接过一个彩色的物件,然后走回来,落座,将东西往桌上轻轻一摆,端端正正的放到了薛眠眼前。

    是一个魔方。

    “魔方,再普通不过的玩具,应该没有人不认识它。”秦笛靠进座椅里,视线的终点落在桌面中间那个小小的物体身上:“也应该没什么人会害怕它。”

    意识到对方不会没来由的无端挑起这样一个听似没头没尾的话题,薛眠快速扫了一眼手边物件,抬起脸,不带表情的问:“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觉得自己了解他吗?”秦笛抱起手臂,以一种身在局外的姿态看着他:“如果你真了解他,应该知道这样小小的一个魔方,对他意味着什么。”

    魔方。

    魔方对费南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薛眠当然不了解。他伸手将魔方抓进手心,端详了不短的好一会儿,然后坦然道:“他没跟我说过这个。”

    “他不会说的。薛眠,他不可能说给你听。”秦笛端起水杯,连声音都被染上了一层流经咽喉的液体的低温。

    脑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突然一闪而逝。

    薛眠垂下双眸,隐约间一段模糊的记忆逐渐呼啸了上来,接着越变越清晰——迪士尼。

    那次在香港迪士尼,自己带着小觅路过卖魔方的小摊,当时费南渡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罕见的没有跟他们一起。起初薛眠还以为他只是逛了一天走累了,或者对小孩子的玩具不感兴趣,但后来他们去到餐厅,小觅好几次把魔方拿出来玩,还主动递过去想邀费南渡一起,可那个时候……

    那时费南渡的神情是极不自然的。一种明显的抗拒排斥,虽然没在孩子面前表露出来,但薛眠是个成年人,他有成年人的观察力和敏感度,他清楚的感觉到当时当刻,费南渡对小觅手里那个无毒无害的、甚至还有点漂亮可爱的玩具,是极度恐惧的。

    没错。

    不是厌恶。

    而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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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下雨了………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