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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曲7
    阿姨们抱着薛小觅出去玩,老院长留下薛眠陪他下棋。说来薛眠这点棋技还是师承老院长,虽不说多精,但陪老先生杀个几盘过过瘾还是没问题的。

    “我听小陈说前段时间你在考虑去北京工作?”老院长落下一子,微皱着眉头端起茶杯,目光停留在胶着的棋盘上。这小子下手不留情,已经多吃他两个子了。

    院长口中的“小陈”就是陈姨,之前一直在福利院工作,薛眠小时候就是她负责照顾,后来因为身体跟不上,便提前办了退休。但赋闲在家又觉得闲不住,薛眠便把她请到家里帮忙带小觅,孩子两岁以后都是交给她照顾。

    “是在考虑,”薛眠落下一子,封上了老院长的两条退路:“但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完,短时间内走不了。”

    “想好了?”老院长抬起老花镜后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虽然知道你志不在云州,不过要是真走了,我还怕你就一直留北京不回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了。”

    “怎么会呢,老师说笑了。”薛眠端起老院长的茶杯递过去,微笑着道:“云州是我的家,只要有空,一定会常回来看看,到时候您别嫌我来得勤了不给开门就好。”

    “净胡说,你只要来,饭菜好酒管够!”老院长拿手点点他,笑了两声,边落子边又道:“那小觅那孩子呢?准备带过去还是留给小陈在这里继续照看?”

    “带去吧。”薛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淡淡的:“您也知道,这里有我不想见的人。如果把小觅单独留下,那个人会不会趁机做什么……我冒不起这个险。而且陈姨那边也不方便,她家人都在云州,就不让她跟我们挪地方了,到了北京我会再给小觅找个保姆照顾。”

    老院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了一声:“转眼都过了三年了……你给这孩子费了这么多心思,倾注那么多的爱,你姐姐一定能欣慰了。她有你这么个好弟弟,也不枉你们一场血浓于水。”

    “您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薛眠再落一子,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了一阵,有些出神地道:“小觅……他是姐姐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为他花再多心血我也心甘情愿。”

    老院长点点头:“也对。而且等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小觅那个小猴儿精还能帮着带弟弟妹妹呢。到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知道多高兴。”

    以后……

    薛眠想过以后。正因为想过,所以他知道不会有那样的以后了。从今往后,小觅就是他关于“自己的孩子”这个含义里全部的期望。他不但是薛眠的孩子,也是薛家的孩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三局落定,老先生到底棋高一着,以两胜收了尾,笑呵呵的摆手起身:“不下了不下了,你这小子后劲大,让我好几个子儿当我看不出来呢。”

    “哪有,”薛眠笑着收拾棋盘:“下得的确不如老师,我甘拜下风。”

    “快别谦虚了,你给老头子留着面子,我哪能不领情。”老院长一手背在身后,指了指门口的花园道:“出去走走吧,我那院子里的花这几天开得不错,有瞧得上的拿几盆回去种着玩。”

    二人沿着长廊往外走,小花园里搭了片大紫藤花架,金灿灿的阳光穿墙而过,光线透不过密封的花架,架下便得了一片清凉。前面有一片人工挖凿的池塘,种了半池子尖角莲花,八月正是开花的季节,满目高低起伏的莲叶绿波里缀着一朵朵清新粉嫩,果然是一番荷芰生池沼,槛前风送馨香。

    “人老了就不爱折腾了,也就花儿啊草啊的看着有意思,一天到晚侍弄都不觉得腻。可你师母老说我,什么一把年纪了反而比年轻的时候还不着家,你听听……”

    老院长佝着背慢慢走在前面带路,指给薛眠看他种的那些宝贝。偶尔仰起头回忆回忆过去,字里行间有对白驹过隙的时光的追逝,也有燃烧剩下的生命热情与余晖的寄托。

    园子里种了不少花,没有不常见的品种,每种都开得娇艳。白色的栀子花芳香馥郁,离得还有好几步远时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浓浓香气;墙角下两棵一人高的月季花团锦簇,一水的大红花苞嵌在枝头,其中一条枝杈长势喜人,从花丛中一枝独秀攀高往上,上面缀着两朵颜色浅淡些的橘红花朵,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再往两边就是些更常见的品种了,太阳花、木槿花、小雏菊,五颜六色的堆在一起,煞是可爱。最旁边的一小块地方还种着两排向日葵,正仰着黑黄色的大花盘迎着日头,有点像守卫花园的小武士。

    “前两年福利院遇到过一个难关,这个事不知道小陈有没有跟你提起。”老院长摘了朵栀子花,抬起有些颤巍巍的手,小心的别到了薛眠的衬衣口袋里。

    “说过的,”薛眠弯下点腰,低着头帮着老先生把花戴稳,一缕清幽香气绕着弯的钻进了鼻腔里:“不过是事情了结了才告诉我。本来我想给大家做点什么,但被陈姨拦住了,说您交代过事情已经好转,不肯让孩子们再破费。”

    三年前,福利院因为常年累积以致资金消耗太大,市里每年的拨款撑不到年根就见底。有风声说政府准备对福利院进行缩容改制,把大院里那些收养的孩子进行地域“分流”,将其中年龄超过十三岁的统一安排迁出云州,移往几个更发达、经济效益更好的相邻城市去。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考虑到福利院和市政府的实际困难,将抚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负担分摊一点到外部。而十三岁以下的孩子则继续留在福利院,这样人数减少了,相应的开支自然也会跟着减少,政府卸去一部分经济压力,福利院也能跟着喘口气。

    但事情到拍板敲定的前几天,老院长突然骑着他那辆二十年没换过的单杠自行车,带着助理赶到了市委大院,托人递信见了市长。

    是事情有转机了。

    有个不愿透露身份的民营企业家在报纸上看到了福利院改制的消息,派秘书走了一趟福利院,了解清楚情况后,当即决定成立专项公益基金。每年从其企业账户里拨款五百万注入基金池,专门用来补贴福利院的日常运营,孩子们不用被送去外地了,也了了老院长的一份执念。

    什么执念?

    老院长三十九岁那年调入福利院任院长,从此就在这里扎了根,半辈子青春和一辈子热情全洒在了这方院子里,一干就是二十年,到明年就要正式退休了。

    院长刚进福利院的头一年其实没想过自己能干这么久,可当他看到满院子无家可归的孩子,看到他们水汪汪的无辜眼睛,听着他们眼泪里淌出的一声声“爸爸妈妈”,就在心里默默地发了誓——只要是养在这所福利院里的孩子,无论年龄,无论地域,无论健康或残疾,只要进了这扇门,再苦再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养大。直到平平安安送入社会,目送他们去闯荡外面自由广阔的大好天地。

    从内心讲,老院长是不愿意送孩子们走的。

    一个个都是院里的老师阿姨拉扯着长大,哪个不是手心手背的肉。哪怕送走他们后可能会比这里过得好,但情感上的割舍让老院长无法直面自己当初发下的誓言,更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力不能逮,愧对那些可怜的孩子。

    所以那个企业家的出现不但帮他留下了所有孩子,也留下了那颗在疲惫与苍老中浸染的日渐斑驳的善心,让他得以兑现诺言、守住初心,哪怕没人知道他曾怀揣着这份执念走了二十年。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老院长拍了拍薛眠的肩,眼中尽是慈祥和疼爱:“从你参加工作以来,哪年不往我这儿打钱?挣得少的时候给不了太多,你就抽空过来做义工;后来这几年挣得多点,打钱也开始没个章法了,少则几万,多则十万。夏冬两季还给孩子们买衣服,图书馆里光你送来的书就码了两个柜子,这还不够吗?”话一顿,老人家眼底一湿,颤着声道:“好孩子,雏鸟反哺也不过如此了,你对得住这里了。”

    “老师……”

    老先生一时情绪波动,薛眠上前握住他的手,细声安慰着:“福利院养了我八年,最需要别人为我遮风挡雨的日子都是在这里过的。您把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要是没有您,没有福利院,没有阿姨和老师们,又哪有我们的今天。”

    老院长眼底含着泪,拍着他的手拭了拭眼角,不无唏嘘道:“这世上终归还是好人多啊。不过那个一直给我们捐款的人……唉,我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真想见见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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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有一章,稍晚一点更新,先去准备吃饭饭,嘻嘻(#^.^#)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