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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请进。”

    李晓梦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见陆俨就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还在看报告。

    “陆队,我想问一下……”

    陆俨抬起眼皮:“晓梦,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

    陆俨边说边站起身,将报告递给她:“等会儿通知痕检,让他们准备一下,中午过后咱们去趟曲辛夷男朋友的工作医院。我记得好像是一家私立医院?”

    李晓梦心里一松,飞快的说:“对,叫慈心,听说这家医院有点背景。”

    “先坐吧。”陆俨指了下沙发,等李晓梦坐下,才说:“案发现场是曲辛夷的家,如果咱们要取证,随时可以申请。但是下午要去的是男方工作的医院,不好申请搜查令,所以这次去还是以询问为主,一是将男方带回来做笔录,还要询问他的同事和领导,二是采集他的dna和指纹作比对。”

    李晓梦精神一振:“是,我明白,陆队。”

    安静两秒,陆俨瞅着她笑了:“你好像很关心这个案子。”

    李晓梦毫不掩饰:“都是女人,看到曲辛夷遭遇这种人渣,我也挺生气的。曲辛夷还没成年,性格又内向,不太懂得保护自己,又没有社会经验,这个人渣就是以大欺小。”

    其实像是这种情况,陆俨作为上级,理应提醒李晓梦,不要将个人情绪过多的代入,毕竟现在只是调查初期。

    虽说有正义感是好的,可这世上大部分案件,都适用那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内情曲折,各种缘由,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只是陆俨并未提醒,就点了下头,说道:“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李晓梦:“好的,陆队你问。”

    陆俨很快将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疑问道出:“你仔细回忆一下,在你昨天劝说曲辛夷的时候,从安抚她的情绪,到做她的心理工作,说服她通知家人和做笔录,还有后来陪她去验伤,在这整个过程里,曲辛夷有没有试图逃走、反抗、逃避、退缩,或是说过‘我不想告他’,‘我不想追查了’,‘要是曝光了我以后可怎么见人’这样的话,或是表现出一些类似的举动?”

    李晓梦想了片刻,说:“好像没有……”

    没有?

    陆俨眯了眯眼,问:你肯定?

    李晓梦:“我记得曲辛夷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他’这样的话,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开始她的精神状态很恍惚,好像受打击过大,有点不稳定。到后来,她终于把我们的话听进去了,得知要立案调查,她又问我,她男朋友会怎么样?我告诉她,具体结果还不知道,但是就目前她描述的情况,这已经构成了强|奸,但最终还是要以证据为准。”

    “那她有什么表现?”陆俨问。

    “她好久都没说话,就低着头一直哭,好像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好久都没说话,只是一直哭?

    陆俨:“那么后来,你是怎么让她同意取证和验伤的?”

    李晓梦:“其实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告诉她——哭不能解决问题,既然都来了警局,就要相信警察,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也请你信任我们。然后,我就告诉她,已经通知了司法鉴定中心,先去做个伤情鉴定。”

    陆俨低眉敛目,半晌没说话。

    直到李晓梦问:“陆队,是哪里有问题么?”

    陆俨这才抬眼:“那后来曲辛夷就没再问过你,她男朋友会怎么样,她会怎么样。”

    李晓梦摇头:“没有,她后来基本不怎么说话,就是哭。但是到了司法鉴定中心,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了,而且季法医给她验伤的时候,她很安静,也很配合。”

    “没有表现过抗拒?”

    “没有。”

    这之后,陆俨没再发问,又简单嘱咐了两句,便让李晓梦离开。

    陆俨就坐在原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浓眉紧锁,揣度着他从昨天就觉得古怪的疑点。

    如果是熟人犯下的强|奸案,又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女方受害人通常都会经历几个心理阶段,从震惊到悲伤,到精神恍惚,逃避现实,不知所措,最后等无效的情绪宣泄完毕,才会想到如何解决和处理问题。

    而在这个过程中,受害人还会做出一些“帮助”凶手的行为,比如清洗身上的痕迹,去药店买药给伤口消毒,清洗床单等等,这些行为都是为了逃避现实,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心理投射。

    等受害人决定报警处理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是第二天或是一、两天以后了,当然还发生过隔了三、五年之后才报案的情况。

    在这段时间里,受害人的内心已经经受过一番撕扯,报案还是不报案,报案会怎么样,要面临什么,不报案又会怎么样,难道要这样一直痛苦下去?

    尤其是在强|奸案里的受害人基本都是女性,不管是在哪个国家,这种事都会危机甚至摧毁女性的自尊心,很多受害人就是因为怕丢人,怕见光,怕被人议论和指指点点,而选择忍气吞声。

    而未成年遭遇此事,有的家长或监护人就会选择私了,反正伤害已经造成了,又不能时光倒流,那还不如拿点实际的补偿。

    可是在曲辛夷这个案子里,曲辛夷什么都“没有做”,而这种不作为,恰恰完整的将证据保留下来。

    按照孙芹和李晓梦的描述,曲辛夷应该是个没什么主见,逆来顺受的女生,而且只有十七岁,思想还不够成熟,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事实,六神无主,这都是非常正常的反应。

    来警局报案,也是孙芹的提议,到了警局之后基本就是李晓梦在做曲辛夷的思想工作,似乎没有一个决定是曲辛夷自己主动做的,她从头到尾都是“任人摆布”,这也符合她的性格。

    可矛盾的地方就在这里。

    孙芹说,曲辛夷很爱她的男朋友,这才决定将初夜给对方,没想到却遭受如此对待。

    这种事换任何一个女人,都承受不了,一定会天崩地裂。

    这时候该怎么办呢?不同的性格就会有不同的选择。

    性格果断、强势的女生,在经历过伤害和内心的痛苦之后,很快就会想到报复、反击。

    而性格懦弱、没主见的女生,大概率会选择逃避,还会产生一些自欺欺人的想法,比如,对方一定不是故意的,或者是出于太爱对方,想给他一次机会,起码不要闹到报警这么严重。

    当然,也有人会选择自残,将精神上的伤痛转移到身体上。

    当李晓梦明确地告诉曲辛夷,她男朋友这种行为已经构成强|奸的时候,稍微有点常识且智商正常的女生,都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而且现在人人上网,强|奸罪判的有多重大家也很清楚。

    没有一个女生能接受这两个字,谁都不愿意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逃避是一定的。

    李晓梦说,曲辛夷一直在哭。

    可是哭过之后呢,李晓梦又给曲辛夷做了笔录,又带曲辛夷去验伤,在这个过程里,曲辛夷没有问过一句接下来她男朋友会如何,她自己会如何,如果不报警了,私了可不可以。

    这种案子警方一旦介入调查,就一定会惊动曲辛夷的学校,到时候消息传开了,曲辛夷就只能转学,可能还要改名。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哪怕是性格再果断的女生,都会有一瞬间的彷徨,然而曲辛夷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丝毫的动摇。

    最主要的是,现场物证齐全,曲辛夷男朋友犯案之后,扬长而去,什么都没有带走。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智障”,如果是,也当不了医生。

    那么,就是他觉得在这样的施暴行为之后,曲辛夷会选择忍气吞声?

    为什么他会这么笃定?

    再加上曲辛夷的行为动向,这种种疑点总结在一起,彼此之间互相矛盾,有很多地方和当事人的描述不吻合。

    这样的情况,只会有一种解释。

    思及此,陆俨靠坐进沙发里,眼皮抬起,心里落下定论——曲辛夷在说谎,而且水分很大。

    ……

    同一时间,薛芃也困在同样的疑点中。

    起因就是因为在曲辛夷的笔记本电脑里找到的那段视频,视频只有一小段,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薛芃在痕迹取证之后,在笔记本上发现了两个人的指纹,其中一组是曲辛夷的,而另外一组和留在助兴道具上的指纹一致,应该是曲辛夷男朋友的。

    然后薛芃就将笔记本送到电子物证组检验,很快证实视频是经过剪辑的。

    在曲辛夷的家里有一个摄像头,可以遥控设置,而曲辛夷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程序,和摄像头绑定,但除了曲辛夷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用户也在权限内。

    也就是说,这个摄像头两个人可以远程控制和观看。

    那么问题来了,另外一个远程用户是曲辛夷的母亲,还是曲辛夷的男朋友呢?

    视频是谁剪辑的?

    大概率不会是曲辛夷,事后她情绪遭受巨大打击,怎么可能还会坐在电脑前剪辑自己的被害视频?

    所以是曲辛夷的男朋友。

    可怪就怪在这里,曲辛夷的男朋友在实施暴力性侵之后,还用曲辛夷的笔记本剪辑了视频,剪辑过后却没将视频拿走,难不成他是留给曲辛夷回味的?

    ……

    转眼到了午休时间。

    薛芃没什么胃口,没有去食堂吃饭,就在办公室里吃了一包饼干,边喝咖啡边看资料。

    不会儿,孟尧远吃饭回来,一进门,就挨到薛芃旁边,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样。

    薛芃只扫了他一眼,就读懂了:“看来又有八卦了。”

    “还是大八卦,和季法医有关哦!”孟尧远这次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正主儿。

    季冬允的八卦?

    这倒是稀奇。

    薛芃眼里划过诧异,却又很快落下,只和孟尧远对视一眼,说:“你吃了一顿午饭,竟然能打听到季法医的隐私,厉害。”

    薛芃的“夸奖”并不走心,而且很敷衍,孟尧远却得意地笑了,还问:“你想不……”

    话没说完,就被薛芃打断:“不想。”

    孟尧远“嘁”了一声:“那如果我告诉你,和曲辛夷也有关呢?”

    薛芃刚将咖啡杯走到嘴边,听到这里动作一顿,安静了两秒,又放下杯子,看向孟尧远。

    薛芃:“你不要告诉我,他们认识。”

    孟尧远:“嘿,还真让你猜对了,他们真认识!”

    认识?

    那是什么关系。

    朋友?

    不,年龄差距太大,一个是女学生一个是法医,应该没交集。

    亲戚?

    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有亲属关系,曲辛夷不可能只字未提。

    薛芃排除了几种可能性,没有丝毫头绪,可是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只好问:“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孟尧远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

    薛芃:“……”

    孟尧远:“可我能把小晨告诉我的,给你学一遍。”

    没等薛芃说“不”,孟尧远很快就讲到昨天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