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签只不过是小事,烧干净了,就没人再提起。
到了正日子,阮照秋四更天就被人叫起来梳妆打扮。
她昏昏沉沉地任人摆布,不停地打哈欠,糊里糊涂地想着,既然是入赘,难道不该夜阑被人家半夜叁更叫起来打扮么?怎么还是自己被折腾一番?不过他那个样子也不用打扮,直接化个原相,把九尾一收就行了。哦,也不行,他那个原相太妖异妩媚,她还是舍不得拿出来给人家看。
她又想起司珀被她爹亲自上门去请来做男家的亲长,也不晓得今日是个什么心情。
她这越想越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一边陪伴的徐家大夫人就打趣她,“照秋,别人出嫁都哭哭啼啼,偏你还能笑出声,可见还是招婿的好啊 。”
徐家也是版印行当里的,这几年阮家的文集都是交给徐家的印书坊刊印。徐家其实家业不算大,人丁也不算太兴旺,只不过他们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儿女双全,一家子其乐融融是出了名的。
别人家请送嫁的十全太太,都爱找大富大贵的人家,可沉竹君觉得,嫁人这事情,夫妻相得,琴瑟和鸣才最要紧,这才约了徐大夫人来。
阮照秋也晓得母亲的意思,心里很是觉得熨帖。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成亲,这一日就过得极是顺当。
阮照秋穿了一身大红羽遍地石榴花开刺金绣银的礼服,端坐在房里,有吃有喝,一点儿做新嫁娘的紧张感都没有。自从晓得她爱吃步月楼的樱桃糕,司珀就时不时总差人去排队买了送来,这会儿桌上就放了一盒新送来的,她刚捏起一个要往嘴里送,就听得外头闹起来,晓得是夜阑要来迎亲了。
这会儿想来是阮照云在拦门,不知道叫夜阑做什么,只听得人群骤然爆出一声“好!”来。她正纳闷,听得小丫头跑进来报信:“了不得了,大少爷让姑爷舞剑呢!哎呀可太好看了,姑娘快去…”小丫头太激动,忘了新娘子不能出门的,说了一半才住了嘴,可阮照秋没发话,她也不敢往外头跑,只一双眼睛忍不住往外飘。
阮照秋看屋里送嫁的人人都好奇得要命,忙道:“想来我大哥还得再拦一阵子,我这里不妨事,婶婶们想看尽管去。”
夜阑的身形样貌可是端州出了名的,听得他要舞剑,哪个女人不想看一眼,听了阮照秋的话,都笑着相携出门去看,不一会儿就在屋外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哎呀呀这身姿当真是好看!"
"平时看着文雅乖巧,舞起剑来倒潇洒英武!"
"了不得了不得今日来送嫁是来对了。"
阮照秋在屋里听得也心里痒痒的想看,奈何今日不得出去,暗自盘算日后非得找个机会让他专门舞一回剑给自己看不可,想着想着又不禁想起那日他的原相来,心又咚咚跳个不停。
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叫好,却是阮照云在小院儿门口拉着夜阑唇枪舌剑引经据典。幸而夜阑为了这一日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跟阮照云足足辩了小半个时辰,诗词纵横古今,言谈浓墨华彩,场面又热闹起来。
其实若论文采,阮照云真是还不如阮照秋,只不过今日想在人前给妹子长脸,故意想让夜阑多出一番风头罢了。如今看来,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也不比那程穆谦差多少。
这好好热闹了一场,婶婶们就都看得满意地回来了,一个个都拉着阮照秋的手感叹。
“秋娘当真好福气啊,招得这样文武双全的俊俏郎君来。”
“平时在书斋里见这小哥,只觉得秀气。哦哟哟,不想舞起剑来竟然这样身手矫健,很是有些婉若游龙的意思。”
“照秋啊,这样好的福气,过几年生得一儿半女的 ,只怕别人家嫁女儿,也要请你去做十全太太的。”
……
她们七嘴八舌地边说边替她重新整了妆容,盖上盖头,果不然一会儿阮照云就抵不住了,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风头也出够了。不一会儿就听得外头喊:“请新嫁娘出门了!”
阮照秋就站起来,被徐大夫人领着往外走,直走到堂上去听训。
说是听训,嫁人也是在自己家,哪里有什么可训的。她盖着盖头,眼前一抹红,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满屋子热闹人声。有茶碗磕碰的清响,应当是夜阑敬了茶行了礼,接着就是两人一起叩首。
阮振山便握着他们俩的手,文绉绉说了一通:“…汝等尔后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照理说沉竹君和阮照秋就该洒泪互别了,只不过这是入赘,就免了这一遭。沉竹君也握着他们俩的手,温言道:“我少时性格刚强,幸而遇上你父亲这样温和宽厚的人。夫妇二人这许多年来,多少风浪都携手过来了,如今回头再看,荣华也罢,苦难也罢,只要夫妇同心,高高低低的都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夜阑,我只这一个女儿,像我一般,性子颇有些宁折不弯,不似寻常闺秀柔顺乖巧。今日她终身托付于你,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夜阑便又叩首,郑而重之地说:“我往日得父亲大人救了性命,今日又蒙青眼,得以与照秋共度白首,必当珍爱敬重,护持一世。”
阮照秋从没见过夜阑这样正经的样子,虽看不见他,却能从话里听出言辞恳切,不由得心里酸酸软软的,突又看见盖头里飞进来一只极小的火流萤,在她眼前上下飞舞,不由得又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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