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喜儿一边是自己爱慕的女子,一边是爱……
段齐彦被这麻袋一罩, 人有些懵了,脑袋都不大转的过来。
他不是来见秋嬛的吗?
为什么走着走着,便撞到了秋千上的阮静漪?遇见阮静漪也就罢了,他一下就猜到了:阮静漪还是想纠缠他, 因此用秋嬛做借口, 将自己引过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 却大大超出了段齐彦的预料。为何忽然会冲出来了那么多家丁, 将他罩在了麻袋里?还骂他是登徒子, 抽他的巴掌!
段齐彦气的面色发青, 话都说不利落了。
“你们…我, 我可是清远伯府的……”段齐彦的声音从麻袋内闷闷地传来。
“胡说八道什么!”为首的家丁嗤笑一声, “这里可是阮府内院, 大小姐的桃苑。那清远伯府的人又不是向大小姐提亲, 哪有跑来大小姐院子的道理?你就是个不安好心的色胚!”
段齐彦挣扎起来,怒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当真是清远伯府的段齐彦。你要是再不放我出来, 回头责罚起来,跑不了你的!”
几个家丁彼此对视几眼, 哄堂大笑:“瞧这流氓, 还敢嘴硬!”
“猥猥琐琐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冒充清远伯府的公子。”
“大小姐说得对,这样的登徒子,就该好好教训,再赏他一巴掌!”
家丁又抡起了圆滚的手臂。就在这时,桃苑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韩氏焦急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了:“怎么回事?喜儿,你说一眨眼的功夫,段小公子就没了踪影?”
只见韩氏、阮老爷与伯爷夫妇, 相继出现在了桃苑外的小径上。韩氏与伯爷夫人两个女人,都是一副焦心不已的样子。
“静漪,你可曾看到段小公子?”韩氏没有请人通传,直直地跨入了桃苑,“丫鬟来禀,说段小公子去园中散步,不小心没了影子,怎么都找不到。你可有瞧见他?”
阮静漪捻着手里的书本,摇了摇头:“没瞧着。他是来向三妹妹提亲的,怎么会往我这里跑?”
就在这时,一旁的麻袋里发出了“呜呜”的声响。韩氏疑惑地皱眉,望向院子里那个挣扎不定的麻袋,问:“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家丁笑说:“夫人您不知道,这是个下流的色胚,偷偷摸摸跑到小姐院子里来偷窥,行迹猥琐,叫咱们逮了个正着。”
闻言,韩氏面色微变,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刻,那麻袋里就发出恼火的大喊来:“我是清远伯府的段齐彦!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一旁的伯爷夫人倒吸一口气,连忙冲上去,亲自揭开了那麻袋。只见麻袋里的段齐彦衣衫凌乱,脸被扇的发肿,一头发冠也歪斜了,不复先前玉树临风模样。
“呀,真的是齐彦!”伯爷夫人又气又急,脸色都发青了,声音哆哆嗦嗦的,“我的儿,我的儿怎么成了这样呀……”
段齐彦咬牙,忍着挨了两记耳光的痛楚,怒目瞪向一边的阮静漪:“阮大小姐,你真是好不客气啊!我不愿娶你,你就这样报复我?”
因为说话,他牵扯到了面颊上的红肿处,不由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阮静漪恰到好处的愣了下,又露出诧异的眼色来:“这……怎么是段小公子?我看你偷偷摸摸跑进我的院子里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什么登徒子,人都要吓坏了……”
段齐彦怒不可遏,但碍于家教,只能压着怒火,大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叫做‘我偷偷摸摸跑进你的院子’?分明是你的丫鬟故意引我来此处!”
阮老爷见得这幅场面,严厉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韩氏略显慌乱,欲言又止,抽泣道:“老爷,我吩咐了喜儿带段小公子去园子里见秋嬛,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小公子竟被引到这里来了!……我,我早就知道静漪心悦段小公子,可我没想到,段小公子都要和秋嬛定亲了,她还没断了这份心思……”
韩氏的话说的委婉,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很清楚:是阮静漪不甘心心上人被妹妹夺走,便放手一搏,将段齐彦引来了此处,偷偷与他私会。
至于段齐彦为什么挨了打,那恐怕是因为段齐彦心悦秋嬛,矢志不渝,不肯理会阮静漪。静漪求爱不成,恼羞成怒,这才伺机报复。
寥寥几句话,便给静漪扣了数顶大帽子——无理取闹、争风吃醋、不顾姐妹、不知廉耻、心狠手辣……
要是韩氏的话当真,那阮静漪可就是个大罪人了。
阮老爷的面色微微一寒,看着静漪的目光颇为恼火:“静漪,你过来跪下!”
虽然不知道韩氏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静漪叫人打了段齐彦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敢犯下这样的冒犯之行,那就必须严惩。要不然,伯爷夫妇定不会善罢甘休。
阮静漪露出迷茫的神色,犹豫着跪下了。她知道,父亲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最好面子,几个孩子都没少跪过。
一旁的伯爷夫人心疼地搂住段齐彦,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又怒道:“阮老爷,今天本来是说亲事的,可我儿却被折腾成了这副模样,你要是不给个交代,别说这亲事了,日后往来都难!”
阮老爷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的脸板得愈发冷硬了,口中斥责道:“静漪,你真是…真是犯了大事了!”
阮静漪跪在地上,语气颇有些委屈:“父亲,我好好地坐在院子里读书,此时有个陌生男子跑进来,鬼鬼祟祟地偷窥我,我当然害怕了!”
一句话,就将阮老爷噎住了。
静漪一直坐在院子里,动也没动过,是段齐彦主动跑去她的桃苑。正经君子,谁会往姑娘家的闺房里跑?
一旁的伯爷夫人一听,怒火朝天道:“臭丫头,我儿齐彦素来知礼懂事,怎么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他至多是迷路了!”
“就算迷路,也不至于迷到内院来吧?”阮静漪说,“桃苑地处后院深处,一般人可迷不进这里。”
闻言,伯爷夫人的话卡了壳。的确,方才他们听闻段齐彦失踪了,一行人便匆匆赶了过来。从正厅到桃苑,一路上岔路不少,曲折弯绕,很容易迷路,轻易到不了此处。
阮老爷目光一转,心底已经有了些门路。他瞪向韩氏,说:“夫人,我记得,是你的丫鬟负责给段小公子引路的吧?你把她叫过来。”
闻言,众人像是被提醒了,你一言我一言,说起了那丫鬟的不是。
“我看,就是那丫鬟把小公子领到这里来的。”
“到底是迷路,还是有心人设计,问问那丫鬟不就清楚了?”
“搞不好是那丫鬟自己心怀鬼胎呢!”
听了众人的议论,韩氏面色微白,颤颤道:“这,莫非是喜儿…存了坏心思?可是,她从来勤快懂事,没道理呀……”
说话间,负责引路的丫鬟便被家丁们扭着送了上来。
说是丫鬟,但年纪其实有些大了,二十几快三十岁的模样,容色也平平。阮老爷与韩氏夫妻多年,却不大记得这个丫鬟的面孔,可见她并不是在韩氏身旁伺候的。
韩氏白着面色,轻声道:“喜儿,我派你带段小公子去见秋嬛,你却说段小公子不见了,这中间是发生了些什么?”
喜儿一副面色木讷的样子,垂着目光,不言不语,把嘴闭的紧紧的。
这副模样,一看就有鬼,阮老爷抬起手来,指着喜儿,严肃道:“给我好好地盘问,一定要问出个一二三四来!”
几个健实的家丁齐齐喝了声“是”,朝喜儿走去。
这些家丁长得粗蛮可怕,显然不会怜香惜玉。喜儿终于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忙不迭地扣起了头,带着哭腔大喊道:“老爷息怒!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呀!是,是大小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
众人皆目光一凛。伯爷夫人尤其恼火,她疼爱儿子,此刻被怒意冲昏了头脑,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冲着阮静漪便道:“好啊,当真是你这个丫头。齐彦看不上你,你就设计陷害齐彦,还敢打他,真是好狠的心……”
这些话颇为不客气,一句一句,和箭似的。
在伯爷夫人的斥责声里,韩氏细心地问:“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如果你是冤枉的,我一定给你做主。”
喜儿攥着裙角,身子微微颤抖。她起初不言不语,片刻后才淌下了一滴眼泪:“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的弟弟犯了事儿,在外头被抓了。大小姐说,她可以将奴婢的弟弟保出来,只要我按照她的话做……”
停顿片刻,喜儿拿袖口狼狈地擦擦眼泪,道:“大小姐说,她仰慕段小公子已久,请小公子过来,也不过是说说话,表达爱慕之情,不会做别的。奴婢要是早知道,大小姐会这样狠心报复小公子,那奴婢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说罢了,喜儿便哭倒在地。
喜儿虽然哭的厉害,但说话倒是条理分明。这样一番哭诉,众人似乎都已理清了事情的由来。阮老爷再看阮静漪时,面色已沉得可怕了。
“静漪,你——”阮老爷一脸又恨又痛,手掌掐得死紧。
跪在地上的阮静漪皱了皱眉,面色镇定地说:“父亲,我没有。”
“喜儿都这么说了,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阮老爷怒道。
就在这时,一旁的梧桐树后传来一声怯怯的嗓音:“父亲,事情不是那样的。”
众人愣了愣,朝树后望去。只见一道矮小瘦弱的身影,慢慢地从梧桐树影里挪了出来。她十四五岁的年纪,脸带着苍白病态,整个人娇小无比,藏在树后,竟无一人所觉。
原是阮家那位久病不出的四小姐,阮雪竹。
“雪竹?你怎么在这里?”阮老爷微惑。
阮雪竹说话细声细气的,很容易淹没在一片嘈杂里。她皱着小小的眉,抱着一本游记走近了众人,小声道:“大家都不爱与我说话,只有大姐姐同我讲故事。我和大姐姐约好了,今天要一起读书的……”
跪在地上的阮静漪也道:“没错。雪竹和她的丫鬟都在我这里待了一天了。段小公子来时想必也看到了,我们姐妹二人,正在秋千边读书。”
她这么一说,众人便将目光移向了段齐彦。
而段齐彦则捂着被扇肿的脸颊,目光迟疑。
自己来到桃苑的时候,阮静漪确实坐在秋千上。那时,自己还为她的身影稍稍惊艳了一下。不过,因为成见作祟,他立刻发起了火,没顾着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齐彦,是这样吗?”伯爷夫人催问自己的儿子,恼火道,“这阮家四丫头,指不定就是在帮着她的姐姐撒谎呢!你不要慌,母亲一定会帮你讨回公正。”
段齐彦皱眉,心底有片刻的矛盾。
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被阮静漪用麻袋蒙住,一顿辱骂,心底自然极为不快。他堂堂伯府公子,还是头一回被人斥责为“登徒子”、“下流胚”。倘若自己否认了阮雪竹的话,那阮静漪必会获罚,自己也会解气。
但是,若阮静漪当真是无辜的呢?此时,若自己再昧着良心否认阮雪竹的话,可就是冤枉人了。
段齐彦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郑重地说:“母亲,好像……确实如大小姐说的那样。我到院子里时,阮大小姐和阮四小姐正一道坐在秋千上看书。”
闻言,阮静漪露出诧异的神色,像是没料到段齐彦会为自己讲话。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她冷笑一声,说:“父亲,倘若我当真打算挑在今日向段小公子一叙私情,我何必放一个多余的人在这里?二人相处,岂不更好?叫大伙撞见我与段小公子私自相处,兴许这嫁入清远伯府的人,就变成了我呢!”
她这话的口气大,周围人都到吸了一口冷气。但仔细思量,她的话却不无道理。
男女私会,还带着庶妹和她的丫鬟,哪有这样的事?
阮雪竹走到阮老爷的身旁,怯怯地拉了拉父亲的衣领,说:“父亲,能不能别责罚大姐姐?也就只有大姐姐与我说说话了。她要是被关起来,就没人理我了。”
说着,阮雪竹垂下了眉。她生的瘦小可怜,生来体弱多病,阮老爷天生对她多一些怜爱之情。此刻,阮老爷听小女儿这么说,心底也有了一丝不忍和偏爱。
看来,段齐彦跑到桃苑来,还当真不是静漪的陷阱。
可若不是静漪,又是谁?
阮老爷冷冷地瞪着喜儿,道:“贱婢,连大小姐都敢陷害,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喜儿有些懵懵的,她未曾料到阮四小姐竟然也在桃苑。如此一来,夫人和三小姐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可她素来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硬着头皮,咬紧牙关,说:“此事真的是大小姐授意呀!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她的嘴像是上了咒文似的,只会反反复复说一句“真的是大小姐”,其他什么也不讲。
一边是丫鬟咬定了阮静漪设计报复,一边是阮静漪与阮雪竹矢口否认,两边互不相让,场面登时有些难看。
伯爷夫人起初恼火万分,又气又急,见了眼下这境况,反倒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沉思片刻,忽然冷笑道:“罢了,这亲事还没开始谈呢,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看来这阮府与咱们清远伯府是没什么缘分了。”
闻言,阮老爷微微一惊,连忙挽留:“伯爷夫人,确实是我教女不严,还请您仔细思量……”
“什么叫做‘教女不严’?阮老爷,这事儿也未必是阮大小姐的错呢。何来教女不严之说?”伯爷夫人嘲讽道,“一个丫鬟都管不好,陷害这个、图谋那个的,你们这阮府,倒是比皇宫还可怕!”
阮老爷有些讪讪,但也无话可驳,只好在心底暗自埋怨韩氏不会管教下人,只会在旁弱柳扶风地垂泪。
段齐彦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后,头脑也微微清爽了些。想起静漪方才坐在秋千上的身姿,他有些不是滋味,说:“阮老爷,我们可能当真冤枉了阮大小姐,请她起来吧。”
阮老爷此刻不敢触清远伯府的逆鳞,忙顺着他的话道:“静漪,你先站起来。”
但是,阮静漪却迟迟未动。她依旧跪在地上,埋头不语,一副倔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