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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大哥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厌恶,说他肖想不该得的东西;父皇三番五次敲打训斥他,叫他莫要生出旁的心思;就连母亲也语气怨恨,说他不该与大哥争,早知当初不生下他还太平些。

    他的吃穿用度还是最好的,宫人们明面上还是待他毕恭毕敬,但他们会在没人地方掐他、咒骂他,甚至用针扎他,还会威胁他不许跟皇爷爷告状,因为这是他母亲吩咐的,是对他的惩罚。

    他恐惧又茫然,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出宫去寻李凤歧,却得知李凤歧要去北疆从军。他哭着求李凤歧不要抛下他,但李凤歧却说以后会常常给他写信,等他成了大将军,就回来接他。

    他听不懂,只觉得又回到了亲眼看着二哥跳鼓楼的那一日,无助恐惧,如坠冰窟。

    后来老师同他说,皇家不比寻常人家,要想好好活下去,你得去争,去抢。旁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他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并身体力行地践行。

    后来大哥身死,尸体运送回宫,他看着父皇哀戚疯癫又隐含恐惧的表情,心中只觉得畅快。

    自此他便知道,软弱是最没用的情绪,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抢。

    不论对手是谁,他都不会再退让。

    对李凤歧亦如此。

    李踪紧紧盯着他,却见李凤歧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他总是这样,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仿佛万事万物皆在他掌控之中。

    李踪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总会让他想起他那个死了很久的大哥。他忽而笑了一声:“罢了,现在也不必与你说这些了。”从他去北疆之后,两人之间就不似从前纯粹了,虽然瞧着亲近,但许多话已经不会再说。

    时间与距离,隔开了太多。

    他也早就不是那个懵懂无知寻求庇护的稚儿。

    李凤歧将他脸色变换尽收眼底,却没有与他争辩,而是抬手指着笼子道:“狼王胜了。”

    李踪猛然回头,就见笼子里的境况不知何时出现了变化,濒死的狼王竟然绝地反击,一口咬断了白虎的咽喉。

    白虎体型巨大,虽被咬住了咽喉,却仍然猛烈地挣扎着,试图反抗,然而狼王蓄力一击,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松口,最后白虎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高大的身体倒了下去,四肢抽搐,鲜血一股股涌出。狼王却仍不松口,直到白虎彻底软了身体不再动弹,它才松开口,挣扎着四肢站立起来,迫不及待地去舔食白虎喉咙处溢出的鲜血。

    李踪定定看着死去的白虎,脸色变幻不定。他下意识想叫内侍去驱赶狼王,手刚抬起,却又放了下去,扯着唇角笑道:“愿赌服输,既然狼王胜了,这虎皮就归永安王了。”

    李凤歧淡淡颔首,转头对身后叶云亭说:“这白虎养得极好,一身皮毛最是上乘,等带回去硝制好了,正好铺在书房里给你做垫子。”

    叶云亭瞥了笑容微僵的李踪一眼,点头应好。

    “王爷待王妃倒是体贴,看来朕这桩婚事倒是赐对了。”李踪阴阳怪气道。

    李凤歧坦然颔首:“陛下做得错事千千万,唯有这一桩做得极对。”

    他态度坦荡自然,感谢倒也真心实意。但落在李踪眼里,却是他故意在嘲讽自己。他复又背起手,看着宫人打开笼子将白虎尸身拖出来,冷声道:“朕自然是比不上永安王少年将军运筹帷幄。可这皇位到底还是朕坐着,天地君臣,君在前,臣其后。这次便罢了,永安王日后可要慎言。”

    李凤歧轻嗤,神情睥睨:“君臣父子不过愚人所守,父不慈,可不奉;君不仁……可不臣。”

    李踪一愣,随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冷笑阵阵:“永安王是想造反么?”他疾走几步,抽出侍从腰间佩刀,阴沉道:“你别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

    “你尽可以试试。”李凤歧拍拍双腿,从容道:“我便是让你一双腿,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北疆十万玄甲军,只要李踪敢动手,李凤歧有千百种方法叫他坐不稳这位置。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罢了。

    李踪对他下杀手,他会叫他付出代价,但这代价不包括兴兵造反。他不怕担骂名,只是不忍见北昭陷于战火之中。这北昭安宁是他带领边关将士日复一日才守住的,他不愿亲手毁了这一份安宁。

    前提是李踪不要欺人太甚。

    李踪举着刀,胸膛起伏,双目赤红。良久,他颓然扔下刀,阴沉沉看着李凤歧:“朕当初就该直接杀了你。以绝后患!”

    “但你没有。”李凤歧神色了然:“让我猜猜,你是念着我们之间微薄的兄弟情谊,还是韩蝉不允?”

    李踪瞪着他,牙关紧绷,没有说话。

    “你还是一样听韩蝉的话。”李凤歧叹息着给出了答案:“你以为他又对你有几分真心?”他目光隐含同情:“你难道不知道,在我病中,他曾去寻过我两次?”

    “知道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他寻了我两次,皆是以解药为筹码,要我同他合作共谋大事。待事成之后……”李凤歧看着他颤动的眼瞳,继续往下说完:“我为君,他为相。”

    “我为何这么巧就中了毒,你心中难道就没有半点疑惑?”

    李踪牙关咬得咯咯发响,声音里自齿缝里挤出来:“他要做丞相,朕就可以给他,何必与你合作?你以为朕会信?”

    “我说得是真是假,你心里知道。只是你不愿信罢了。”看着李踪犹在自欺欺人,李凤歧有些无趣摆摆手道:“陛下今日召我们进宫不是为了弥补赏赐?这天色不早,话也叙完了,我们该领赏出宫了。”

    他对李踪可怖的脸色视而不见,还在催促赏赐。

    李踪阴沉看了他数息,却到底还是闭了闭眼,唤了崔僖进来:“将赏赐抬来,送永安王出宫。”

    李凤歧目露满意,语气也客气起来:“多谢陛下,陛下可要保重龙体。”

    李踪没有接话,走近巨笼,看了白虎尸体一眼,道:“将这白虎皮剥了,给永安王送去。”说完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狼王,又阴沉道:“还有这狼王,也剥了皮,一并送给永安王。”

    说完他似再也克制不住,甩袖疾步离开。

    第29章 冲喜第29天 王爷你不对劲(二更)

    叶云亭瞧着皇帝气急败坏的身影, 等人走远了,才忍住笑意压低声音道:“王爷把人气得够呛。”

    永安王不管是舞刀弄枪还是玩弄唇舌,都丝毫不落于下风。看皇帝那样子, 没个三五天怕是消不了气。

    李凤歧啧了一声,不赞同道:“我说几句实话,他不爱听罢了。他打小就这样。”

    自李踪登基后, 他为了让他坐稳这把龙椅着实操过不少心。李踪因为自小的经历,心思敏感, 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层君臣关系,他建言献策总得小心斟酌言辞,顾及他的心情。

    但如今却不用了。

    李凤歧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兄弟终究还是走上了前人旧路,不能例外。太子身死, 李踪登基, 他便设想过这一日, 但他过于自负,总觉得凭自己的手段不会走到那个地步,却到底太高估了人心。

    李踪动手时, 或许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兄弟情谊,但到底还是败给了皇位权势。

    他不信他。

    “我们回去吧。”事情已成定局, 多思无用, 李凤歧拍拍叶云亭的手臂道。

    “那只狼王呢?”叶云亭敲敲笼子里的狼王, 目光有些迟疑。

    狼王惨胜,此时趴在笼子里奄奄一息,虽然四肢还在竭力挣扎,却始终站不起来,它倒在地上, 腹部微弱起伏着,一双兽瞳不甘地睁大,始终没有闭上。

    但李踪已经给它定下了结局。

    李凤歧目光扫过狼王,再瞧见叶云亭面上表情,眉头微扬:“你想救它?”

    叶云亭有些赧然:“只是觉得它很努力地想活着。”

    他自己死过一回,重生之后的目标也是努力活下去,看见同样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狼王,难免觉得不忍。

    “那便带回去吧。”李凤歧道:“这是外面的野狼,极其顽强。说不定还能救回来。”

    说罢吩咐靠近兽笼的内侍:“将这狼王连同笼子都送到王府去。”

    内侍迟疑着看向崔僖,没有立刻动手。

    崔僖见状笑着打圆场道:“左右这狼王皮毛已经赐给王爷,王爷想要活的陛下想必也不会在意。”说着便示意内侍们将狼王一并送去王府里。

    叶云亭这才推着李凤歧当先走在前头,离开了鹿苑。

    折返时,伺候的内侍换了一批人,大约是没有李踪特别交代,态度恭敬谨慎了许多。

    两人坐着轿撵到了宫门口,换轿时正好撞上了入宫的韩蝉。

    韩蝉一身不变的白衣,眉头微蹙,神色不愉。他瞧见李凤歧,脚步便停了下来:“听说永安王今日入宫领赏了?”

    “托你的福,多得了一张虎皮与一头狼王。”李凤歧笑:“所以我给太傅也准备了点薄礼。”

    他意有所指,韩蝉面色越发沉凝,他凝了李凤歧几息,低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你以为几句话便能离间我与陛下之间的情谊?”

    李凤歧看着他的背影,掀唇笑了笑,忽然看向一旁垂眸低眉的崔僖:“听说崔常侍最近给陛下献了对美人,如今颇受宠爱?”

    “王爷消息果真灵通。”崔僖眼眸一闪,倒是没有遮掩,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喜欢得紧,将人一直养在太乾宫里。”

    “听说这对美人与太傅颇有几分神似?”李凤歧手指敲了敲扶手。

    崔僖一副吃惊的模样:“这臣就不知了,臣只是按照陛下的喜好去寻的罢了。”他笑吟吟的:“大抵是美人都有几分相似吧。”

    他的回答十分敷衍。

    但李凤歧也没有深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朝崔僖点了点头,便上了轿子。与叶云亭打道回府。

    叶云亭坐在他身侧,回忆着今日所见所闻,觉得自己大约是知道了许多从前不曾知道的皇家秘辛。他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倾身询问:“王爷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韩蝉是天子老师,虽然瞧着不显年纪,但实际上已经四十有五。这个年纪做李踪爹都足够了。

    何况他们还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李踪若是对韩蝉有那等心思……

    叶云亭打住思绪,求证地看着李凤歧。若此事是真,怕是后头还有好戏要上演。

    李凤歧原本斜斜靠在轿子上,眼下见他倾身凑近,满脸求知好奇之色,眉头就扬了扬:“大公子想知道?”

    叶云亭坦然点头。

    这种皇家密闻,说不好奇是假的。而且若是真的,日后说不定还能为他们所用。

    “那你侧耳过来,我说与你听。”李凤歧放松身体,舒展眉峰,朝他招了招手。

    叶云亭不疑有他,果真倾身靠过去,侧耳欲听。他斜着身体,满头乌黑长发也跟着滑落,一缕缕垂落在李凤歧的腿上。

    李凤歧嘴角勾了勾,靠近他似要附在他耳边说话,手下却运足力气在座位上重重一按——

    外头抬轿的轿夫只觉得肩上陡然变沉许多,一时不备就歪了歪身体,连带着轿子也跟着倾斜了一瞬。轿夫反应过来后一惊,迅速稳住了身体,侧耳听了听轿内动静,没见主家训斥,才宽了心继续抬轿往前行。

    他却不知道,此时轿子里的两人谁也没空顾及他。

    就在轿子倾斜的那一瞬间,叶云亭身体不稳,直直扑到了李凤歧怀里,巧的是李凤歧正要靠过去与他说话,他这一扑,就被李凤歧结结实实亲在了耳朵上。他甚至一瞬间感觉耳垂还被含了一下,有种湿濡的温热感。

    叶云亭当时人就懵了,趴在李凤歧胸口,瞪着眼看他。

    倒是李凤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有心思同他玩笑:“大公子可摸够了?还满意么?”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摸着这人的胸口,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这一起身,自然就忘了方才的事。等他整理好衣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尴尬和赧然,脸颊红了个彻底。

    但让他质问,却又觉得没什么立场和道理。毕竟是他自己扑过去的,与李凤歧没什么关系。

    可耳垂上异样的感觉却又十分强烈,叶云亭强忍着才没有去揉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