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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粗粝指腹轻抚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他压低眉眼,温声唤着,“沅沅。”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谧。

    “孤今早离开的时候,答应给你买烧鸡的,孤买回来了,还热着的。”

    “还有,孤给你买了一支步摇,是南海珍珠制成的,孤觉着你戴着一定很好看。”

    “……”

    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她的手很冰,明明是盛夏七月,那冷意却直直的侵入皮肤里。

    “那个老东西这般辱你,孤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他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着,狭长的凤眸好似冰冷的深渊般,泛着寒意。

    按照前世的情况,顺济帝明年就会薨逝——

    死法,对外说是突发急病。

    所谓突发急病,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顺济帝为了一夜御三女,贪服壮-阳丹药,死于马上风。

    反正都是要死的,他这个做儿子的,提早送他一程,让他体体面面的死,也算尽了孝道。

    这一日,裴元彻衣不解带,守了顾沅整整一夜。

    翌日清早,他报病,没去早朝。

    顺济帝特命人送来一堆贵重补品,让他好好养病,保重身体。

    裴元彻叩谢隆恩,暗地里将那些补品喂了狗。

    这般又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顾沅还没醒来。

    整个瑶光殿,乃至东宫,皆笼着一片肃杀之色。

    御医们在殿外跪了一地,脸色灰败。

    秋霜战战兢兢地送药,放在桌几上,偷偷瞥了一眼床边那个高大又尽显孤冷的身影,心底叹口气,又战战兢兢地退下。

    像之前一样,裴元彻伸手拿起药碗,先灌了一口,然后俯身,一点一点的渡进顾沅的口中。

    一口又一口,也不觉得苦涩。

    等一碗药喂完,他拿着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嘴角,低声道,“还不醒么。”

    他眼底泛起猩红的煞气,薄唇却是扬着的,语气轻柔的哄着她一般,“你一定会醒的,肯定是那些庸医无能,孤去杀了他们,再换些医术高明的。”

    将帕子放在一侧,他起身往外走。

    刚走两步,衣袖忽觉一阵牵扯。

    裴元彻宽厚的背陡然僵住。

    他徐徐的垂下眸,只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拉着袍袖的一角。

    她醒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涌遍全身,他转过身,看着床上缓缓苏醒的人,眼角泛红,双拳紧握。

    好半晌,才低哑的唤了声,“沅沅。”

    床上的人依旧躺着,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看向他。

    宛若琉璃般,耀耀生辉。

    裴元彻心口温热,坐到她身旁,满是关怀的凝视着她,“你现在感觉如何?”

    他声音都放得很轻,小心翼翼的,唯恐大点声就会吓到她。

    顾沅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年轻,英俊,高大,双眸是热忱而纯粹的爱意,如炽热的火焰,快要将她融化。

    他也狼狈,英挺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累,眼窝深陷,下巴也冒出一圈青色胡茬。

    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守了她整整三个晚上。

    这些,她都知道。

    这三日,她的意识躲在躯壳中,能听到他与她说的每一句话,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与悲伤,可她……却不想苏醒。

    她脑子很乱,乱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记得,她明明是死了的。

    在她二十六岁那年,在她与裴元彻第一个孩子的忌日里,她饮了一杯鸩酒,选择解脱。

    可她怎么又活了过来?

    重新回到了十六岁,再一次嫁给了裴元彻,成了这东宫太子妃。

    前世种种,与这辈子的种种,两拨记忆,在她的大脑中交错闪现,像是一团混乱交错的丝线。

    她记得前世,裴元彻毁了她的名节,她与文明晏逃跑,被他抓了回来。

    她想一死了之,他将她压在墙上,捏着她的下巴,警告她,“你若敢死,孤会让你的父母兄嫂,或者你的文哥哥,与你一同陪葬。孤说到做到的,你不信,尽可以试试。”

    她不敢试,裴元彻就是个疯子,她不能拿亲人与无辜之人的性命去冒险。

    她自暴自弃的想,既然他想娶她,那就娶吧。

    她嫁给了他,在新婚夜,她发现她怀孕了。

    孩子,便是在那一个噩梦般的夜晚留下的。

    那一刻,她捂着小腹,心情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喻。

    裴元彻气得脸都绿了,质问她,这个孩子是她与文明晏的孽种么。

    她只觉得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带着报复的心理,对他道,“是啊。”

    她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

    他拳头捏得很紧很紧,狠狠地朝她砸来。

    她以为他要打她,平静的闭上眼睛,心道,打吧打吧,最好打死她,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糕了。

    但拳头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用力的砸在床边。

    “砰”的一声,那精致的雕着龙凤的床柱,裂开了一大块。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答流出。

    他恨得眼睛发红,抱着她,发疯般吻着她,占有着,掠夺着。

    比那个风雨大作的中秋夜,更加狠辣。

    之后过了段日子,他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平静了下来,待她浓情蜜意,温声细语。

    直到有一天,他端来了一碗药。

    他温柔的诱哄着她,“沅沅,喝下这碗药,我们重新开始。”

    那是一碗堕胎药。

    她颤抖着打翻那碗药,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紧紧地捏着她的手腕,眸中是疯狂的执着,又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这药是孤特地找人配的,对身子损害很小。咱们再好好调养,还是会有孩子的……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他癫狂的眼神,让她害怕。

    最后那碗药,她以死相逼,到底没喝下去。

    她原以为,他该死心了。

    不曾想,她听到了文明晏的死讯。

    人一派去儋州,就死在了半路,说是巧合,简直巧合得过分。

    她毫不怀疑,裴元彻干得出这事。

    他就是个疯子,杀个人而已,对他来说算什么。

    他连她腹中的孩子都想杀了,遑论文明晏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沅沅?”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顾沅蓦得回过神来。

    再看眼前这张脸,眸光不由得闪了闪,身子也下意识往里缩了下。

    是了,这一世的他,也很可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但他依旧是使了手段,她才嫁给他的。

    文明晏突然调去秦州,皇帝突然赐婚,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至于背后,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顾沅咬着下唇,心绪复杂。

    裴元彻看到她这受惊慌张的模样,一阵心疼。

    又是被顺济帝膈应,又是掉入池中,她肯定被吓到了,可怜见的。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哄道,“沅沅不怕,没事了,孤在呢。”

    对于他这般亲密,顾沅潜意识有些排斥。

    她轻轻挣了一下,纤长的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小声道,“我渴,还饿。”

    裴元彻一怔,眸色暗了暗,“好,你先躺着,孤去给你倒水,顺便叫人送膳。”

    他扶着她躺下,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

    待他出去后,顾沅重重的闭上了眼。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湮湿了枕套上绣着的鸳鸯戏水。

    作者有话要说:裴狗: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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