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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才一到了无人处年二太太就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年大太太心里也急,虽说不是她的儿子,可那也是从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侄子,当初还不一样是她一口口米汤喂过、又没心没肺尿了她一裙子的小讨债鬼么!

    再说这桩婚事要是真这么叫那姓阮的娼妇给骗了去,在外头丢的还不是她男人年相爷的脸?

    因此只好这么劝她妯娌,“快别哭了,叫下人们看见不成体统!还好祖宗保佑,叫咱们识穿得早,满屋子都是人证,我就不相信那魏国公还敢赖着不肯退婚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呀一辈子就吃亏在老实,当初就跟你说了那一位魏国公夫人的风评很不好,你偏不信,如今着了她的道儿可是没话说了?”

    年二太太垂着头抹着眼泪不吭声,年二爷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懂什么,全是她没见识闹的!如今还指望大嫂子给咱们做主,早早把这桩糟心的亲事给了结了。”

    三个人一路商议着到了齐老爷待着的客房,只见房门打开着,可见齐家人也已经预备好跟他们谈判了。

    齐老爷见了他们脸上还是讪讪的,站在那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让他们坐吧,想想这是人家家里,你充什么主人呢?

    不说话吧,又觉得尴尬得紧。

    阮夫人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只颓然在角落里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年家人哪里理她,压根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年大太太作为家里的当家人,在自己的地方、又是这么紧要的大事,也顾不上避嫌了,直接面对面亲自向齐老爷道:“既然这里头闹了这样大的误会,你我两家这门亲事,只好就此作罢,不知国公爷意下如何?”

    用“误会”二字,已经算是很给齐家留脸了,总比直说骗婚来得好听,毕竟彼此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将来还要在京城混日子呢。

    齐老爷正要顺着这送上来的台阶往下走,一直呆若木鸡的阮夫人却忽然活了。

    霍然起身越过齐老爷身前向年大太太大声道:“白纸黑字的婚书摆着,到底哪一点误会了?从头到尾我跟你们二太太说的都是我妈颂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荒唐的以为我们嫁的是老三?要中意老三,颂雅的庚帖送过来,你们家怎么又收了呢!”

    一番话说得年大太太喉头一哽,倒不是真被阮夫人的装腔作势给问住了,而是着实真没想到已经真相大白了这女人还能蹦跶,天知道她这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年二太太一看她大嫂没了话,深怕她说不过阮夫人,到最后还要叫自己的儿子委曲求全娶那已经被退过一次婚的破鞋,立刻便急红了脸,冲上去便用力摇晃阮夫人的肩膀。

    “太太,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是你带着你们三小姐上的门,还左一句我们家女孩儿如何如何,有一句我那女儿怎么怎么,没两天就把庚帖送上了门,这不明摆着叫人误以为庚帖上写的小姐就是三小姐吗?再说几位小姐的闺名本就相似,你分明有意拿这个来混咱们,如今怎么还说得出这样昧良心的话!”

    阮夫人被她揉搓得满眼直冒金星,忙用力一把将她推开,睁大了眼睛跟从来没见过她似的盯着她瞧,“二太太,你这话说得好笑不好笑?谁家没个三男两女,谁家女孩儿们的名字没个一样的按字排辈?可谁家说儿媳妇儿的时候能弄错了?”

    那是因为没有谁家会预备嫁一个女儿,却带着另一个女儿上门去献宝去混淆视听!

    年大太太在一旁听得怒火中烧,一把拉住挺了挺胸还要说话的二太太,她这妯娌本来就不大出门也不大会说话,要论机锋诡辩,她又怎么说得过去当了十几年家见过世间百样人的阮夫人?

    更何况这妇人连原配的嫁妆都敢侵吞,也怪自己当初怕麻烦没再坚持坚持,否则这糊涂亲事也成不了。

    因此便把脸一冷面向齐老爷道:“国公爷的意思,是你们家那一位大小姐,是无论如何都要赖着咱们家咯?”

    齐老爷见阮夫人这番把黑说成白的说辞已经恨得就差没扑上去亲手掐死她了,再被年大太太这么一质问,忙冲过去劈头盖脸又给了阮夫人两个耳光。

    “没见识的黑了心肠的蠢妇!你女儿就快被你亲手逼死了,你还在这儿给我丢人!”

    说完又大声叫人,跟着同来的两个仆妇忙从外头小跑着进来。

    “给我把这蠢妇的嘴堵上拖出去,回了家再做计较!”

    阮夫人自己是不肯的,奈何她这个当家太太纵然再有威严,那也得建立在男人给她这个威严的基础上,如今男人都开口作践她了,下人们还能说什么,只得二话不说撸袖子上阵,将她半拖半拽地往外带了出去。

    这里齐老爷方豁出去老脸对年家的三位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事儿太太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家绝没有二话,还望太太看在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上莫将此事宣扬出去,那蠢妇该死,哪怕她立时就死了也没人可惜。可可怜我们家大丫头,生生叫她母亲给毁了呀!”

    说着说着不由老泪纵横起来,这一番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慈父模样任谁看了都会有三两分动容。

    毕竟这魏国公一向会做人爱交际,在外头的风评还是极好的。

    因此年大太太倒是当真信了他的话,只当他一门心思可怜女儿,想想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叫个坏了心肠的蠢妇给毁了,如何叫人不恨?

    因此也没再纠缠什么便命人出来送客,谁知道齐老爷这里才匆匆忙忙赶到自家马车面前,却只看见几个下人都慌慌张张四下张望的样子。

    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掀开帘子一看果然车里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当即便厉声质问:“太太呢!”

    一个胆子大一点儿的仆妇瑟缩着肩膀上来了半步,“回,回老爷的话,太太一路死命扭打,引得四下好些人围上来问个究竟,奴婢们怕事情越闹越不好看,只好略松了松手,谁知她就趁机跑了。求老爷明鉴,她到底是主子,奴婢们也实在不敢十分难为她啊!”

    齐老爷一听这话还不气得七窍生烟么,当即有车也不坐了,直接骑上马就冲回家中,谁知竟也未见阮夫人的踪影。

    那么阮夫人不曾家去,她是上哪儿去了呢?

    其实也并不难猜,是谁害得她落得今儿的下场,她自然就找谁算账去了。

    这一回简直就像一头愤怒的,不,是发疯的母狮一般冲进了齐慕安的家门。

    说来也巧,齐慕安和简云琛正好在厅上陪客呢,还不就正给她捉了个正着吗?

    当即也顾不得自己一路跑得钗环松散一脸狼狈了,走上去朝着齐慕安的脸就是唰地一记大耳刮子。

    这正要抬起手来再来第二下呢,已经下不去手了,倒不是她想起来自己好歹也算别人名义上的妈呢,而是一阵阵刀割般的剧痛痛得她连尖叫都叫不出声来,立时便无力地歪在了桌子上。

    一头冷汗地抬起头,只见简云琛以两只手指漫不经心地夹着她的手腕,迎向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倒是齐慕安淡定,挨了一巴掌脸上也没有一丝惊讶或者生气的表情,反而关切地搂了搂简云琛肩膀,并搭上他的手臂轻轻揉按,好像在叫他放松一样。

    “我没事,你别动气,又不是不知道太太的性子,从前你倒看得开,怎么今儿倒较真了。”

    简云琛虽然倔,但他这种一根筋性情的人就是这样,既认定了一个人,便相信他,维护他,无论怎样都会听他的话。

    因此便缓缓收回了力道放开了阮夫人的手,可却只当没她这个人似的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同时又拍落了齐慕安的狼爪淡道:“她要动你,我便废了她。”

    这虽然不是什么动听的情话,可也够齐慕安美上好一阵儿了。

    看来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老婆可真不是一件坏事啊,外能打流氓,内能揍泼妇,自己这颗噗通噗通的小心脏感觉好有安全感哟!

    要不是现在正有正事要办,他还真恨不得一把抱起这个有点呆有点二的美人老婆回房里去大战个三百回合。

    果然坐在对面一直没开过口的客人总算开口了,“都说魏国公夫人是个厉害的人物,今儿一见果然厉害,堂堂魏国公府的长子嫡孙,皇家御封郡主的亲儿子,当着外人的面儿就这么说打就打了。”

    阮夫人抚着发痛的手腕正没处撒气呢,刚要破口大骂这是哪一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这儿管她家的闲事,可定睛一看那人,顿时便悔得恨不得找条地缝自己先钻进去。

    原来这客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蔡嬷嬷!

    一见是她,阮夫人哪里还敢撒野,满心的怒火早已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忙拢了拢鬓边的头发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原来是嬷嬷来了,我竟不曾瞧见,怠慢了您老,该打,该打!”

    蔡嬷嬷脸上带着明显的鄙夷,“该打?怎么老奴看着夫人并不是打的自己呢?”

    阮夫人脸上讪讪的,忽然转念一想这蔡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要是皇后肯为颂雅的婚事说上哪怕一句话,年家难道还敢说半个不字?

    因此便不要命地拉扯起她来。

    “嬷嬷可别听这臭小子胡说,我就是信了他的话才着了他的道儿,害得我的颂雅……嬷嬷,嬷嬷,求你回去跟娘娘好好说说,给我们母女做主啊!”

    蔡嬷嬷哪里知道他们这里头的公案,她今儿来本来是因为早两天齐慕安托人送了一支极罕见的龙王参进宫孝敬皇后,并带了信说简云琛有了孕之后一切都好,就是极度挂念姨母,每每想起年幼丧母姨母对自己多有关怀,便忍不住无限唏嘘。

    皇后被她自己一真一假两个儿子弄得一个脑袋十个大,因此最近无暇他顾,看了齐慕安的信便想起了简云琛这个外甥来,想起前一阵的嫁妆事件,如今小夫夫还莫名其妙地搬出了魏国公府,恐怕其中受了委屈,忙命蔡嬷嬷出宫来看看,回去好好给她说说。

    因此蔡嬷嬷会在今天出宫,会在今天遇上发了疯的阮夫人,其实都在齐慕安的预料和安排之中。

    蔡嬷嬷毕竟是宫里有体面的老宫女,哪里肯跟阮夫人这般拉扯,当即便有两名随行的太监上来将阮夫人架开,这里齐慕安也忙站起身来连连致歉。

    “嬷嬷一番好意来探咱们,倒叫嬷嬷受惊了,实在是咱们不该。今儿恐怕不能多说了,我还得先把我们太太送回去。”

    蔡嬷嬷理解地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里不由多了那么点儿同情。

    “罢了,老奴这就回宫去了。”

    说完又拍了拍简云琛的肩关切道:“方才那般意气用事,可不许再这么着了。你是双身子的人,可要好生保养胎气才是。若是叫娘娘看了你如今这气色,可不得心疼死。”

    简云琛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齐慕安走不开,便亲自陪着蔡嬷嬷将她送出了门。

    齐慕安见观众都散了场,方笑呵呵地给自己剥了颗松子丢进嘴里。

    “母亲这是怎么了,按理说女儿跟儿子都得了门好亲家应当高兴才是,你怎么反倒这般模样?莫非得了失心疯不成?”

    阮夫人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好半天方能说出话来,“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分明答应过不将那件事说出去,怎么还到年家去闹!”

    齐慕安给了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我骗你的,很难懂吗?”

    “你!”

    阮夫人恨得又要做恶虎扑食状扑将上去,奈何方才齐慕安是有意挨她一巴掌给蔡嬷嬷看的,这一回哪儿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早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护院上来一左一右将她钳住不让她动弹。

    第59章

    说起来齐慕安此人也妙,他搬家之前什么也没操心,独独在用人这上头动了脑筋,一是管事婆子不能用阮夫人的人而煞费苦心寻回了吴妈妈,二就是亲自出马挑选了八名颇有武艺功底的彪形大汉回来当护院,这怕死的程度曾叫简云琛好好地嘲笑了一番。

    “你这是信不过我能保护好你么?”

    美人灯下轻挑眉峰的样子比平日里更增添了几分风情。

    齐慕安色心大起之下还是克制地舔舔嘴唇,“哪里哪里,人家怕你太累嘛!”

    为了不落人口实他还真的亲自护(ya)送(song)阮夫人回了魏国公府,当然捆是不敢捆她的,自己怎么说也是晚辈,不过阮夫人先前吃了那几个护院的亏,这会儿四个人一左一右跟着马车走呢,难道她还敢跳车不成?

    这时齐老爷正在家里发火呢,派人四下里都寻过了,包括阮夫人同在京城的三妹和几位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在内,谁也没见过她,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来报,说大爷陪着夫人回来了。

    面对齐老爷像要杀人的眼神阮夫人目光闪烁着不敢抬头,齐慕安那是什么要命提什么,“爹!您在家正好!娘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当着宫里出来的蔡嬷嬷的面儿拉着儿子又扭又打还胡言乱语地把个蔡嬷嬷给气得跑了,那边还不知如何了局呢!儿子又不敢让她就这么蓬头垢面地走到街上去,只好先送回来,这会儿就赶到宫门口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给蔡嬷嬷陪个不是吧!”

    齐老爷一听蔡嬷嬷不由气得倒仰,完了,这一回不用年家人开口,这桩丑事是直接捅到皇后面前去了!

    忙拖着齐慕安父子两个进了内堂,“她都跟人家满嘴胡唚了什么?”

    齐慕安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什么大妹妹这回嫁不出去了,老二也娶不上媳妇儿了,又说我郡主娘死了还要作怪,不叫人过安生日子,有意留下我这个孽种来害她云云,莫非还是为了嫁妆的事?”

    齐老爷一听还拉扯上了过世多年的亡妻,不由朝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没羞没臊的老娘们儿!不怪你还不知道,原来你大妹妹亲事不是人年家愿意的,是她骗来的!如今你一展屏风送过去露了马脚,人家不依了!”

    齐慕安这下子可是一脸的焦急,“那可如何是好?爹,给大妹妹添妆是我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答应了的,我特特选了份值钱的好东西送去当寿礼,也是想叫大妹妹未来的婆家看看咱们魏国公府的体面,将来知道爱她重她的意思,实在没想到这……”

    齐老爷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罢了罢了,如此荒唐的事儿别说你没想到,你爹我活了五十年,也是闻所未闻。本来打量牺牲你大妹妹一人先把年家给哄住了,这事儿还算能够收拾,可她就这么猪油蒙了心竟当着蔡嬷嬷混闹,自己找死这要怪谁?”

    齐慕安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心里早就爽翻天了。

    这一回他就是受了上次嫁妆事件的教训,深知齐老爷为了保住面子,别说阮夫人骗了一门亲,就是她杀了几个人他也会先帮她遮掩下来。

    因此才会煞费心思引来了蔡嬷嬷,为的就是不给齐老爷瞒天过海的机会。

    当然,也是推波助澜催他老人家一把。

    果然到了这种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节骨眼儿上,齐老爷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甩开阮夫人这个丢人的包袱,他还是世代尊贵、斯文儒雅、与人为善的魏国公,要是还糊里糊涂不知轻重跟她绑在一处,那这魏国公府的百年基业岂不要毁在自己手里?

    因恐夜长梦多,便忙不耐烦地打发齐慕安道:“你先回去吧,今儿这事儿别跟你舅父还有岳父家里提起,要是有人问,你就说不在家里住着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齐慕安忙乖乖点头,这回可真心了,他本来就恨不得能撇多清就撇多清呢!

    这边算是交代完了,又转到他三弟屋里看了他一回,这小伙儿自从当了子弟兵,那是俊朗依旧又比从前英气勃发了许多,一看就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