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给沈颜沫搬了把凳子,沈颜沫坐定,认真看向几个孩子:“来者是客,作为主人,你们欺负客人,这样做对吗?你们四个打顾菖一个,这是以多欺少,这样做对吗,他好心好意给你们送小狗,你们不接受他的好意也就罢了,还言语侮辱,这样做对吗?你们的礼仪呢,你们的风度呢,娘亲平时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傲哥儿低下头,小声抗议:“他欺负娘,我们揍他,是他活该。”
这是告诉沈颜沫,他们欺负顾菖是有原因的,在帮娘亲报仇。
沈颜沫一一扫视耀哥儿,荣哥儿和誉哥儿,见他们一脸赞同,又问:“你们也这样认为?”
耀哥儿,荣哥儿和誉哥儿忙不迭点头:“是,武昌侯府就没一个好人。”
“那你们换位思考一下,若你们娘亲不在了,亲爹给你们找一个新的娘亲,你们愿意吗?”沈颜沫问。
“自然不愿意。”四个孩子异口同声道。
“你们不愿意,顾菖也不愿意。他那时还是幼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大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陌生人靠近他,他排斥,这是很自然的反应。他从来没欺负过娘亲。那也不是他的本意,如今他大了,明辨是非了,知道以前做错了,也真心悔过,想弥补,咱们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沈颜沫一瞬不瞬地看着几个孩子,不放过他们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每个人脸上都有一点点羞愧,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这就好。
“好了,娘亲知道你们为娘亲好,想护着娘亲,娘亲高兴。可大人之间的恩怨跟孩子没关系。顾菖一岁时没了娘亲,他也想要个娘亲,没娘的孩子是根草,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根更是没人要。”
沈颜沫的话未说完被誉哥儿打断:“娘亲对他好,他还那样对娘亲,就是欠揍。”这孩子太执拗。
“你闭嘴。”沈颜沫瞪他一眼:“沈嘉誉,你打人你还有理了。”连名带姓的喊,显然是动怒了。
誉哥儿规规矩矩站好,低头抿唇不发一言,就是不承认自己错了,他给娘亲报仇,这没错。
沈颜沫知道他一根筋,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温声细语道:“侯门大宅龌龊事也多,五岁时顾菖中了毒,差点没了性命,若不是你薛神医爷爷,他早找他娘亲去了,这个毒刚好了,又中了毒,才让他得了肥胖症,胖的跟球一样,家人不喜,朋友讨厌,陌生人也不愿多看他一眼。没亲娘护着,处处被人陷害。你们自认为帮我报仇。可我是大人,还能被孩子欺负?他都这样可怜了,你们还欺负他,你们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顾菖洗脸回来,就听见这话,泪水肆意流淌,想着刚洗过脸,抬手抹把脸擦掉泪水,走到沈颜沫身边,嗓音中带着哭腔:“夫人别怪他们,要是有人欺负我娘亲,我也会揍他们。”
誉哥儿和傲哥儿听见这话,转头瞪向顾菖,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荣哥儿和耀哥儿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意思,顾菖会装,想骗取娘亲的同情,可娘亲已经上当了,该怎么办?
沈颜沫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儿子,领着几个孩子去院子,吃了些糕点,等着吃晚饭。
可这一顿饭吃的并不太平。
誉哥儿好似跟顾菖对上了,顾菖吃哪道菜,他就夹哪道菜,还故意打掉顾菖的菜和筷子。耀哥儿只顾自己,荣哥儿谁也不帮,傲哥儿乐得看热闹。
沈颜沫头疼,语气不好道:“沈嘉誉你若再这样,去一边吃吧。”
誉哥儿这才老实了,沈颜沫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吃过饭,留下了狗,让芙蓉送顾菖回去。
等顾菖回去,沈颜沫继续给几个孩子讲道理,耀哥儿性子沉稳,也失去了母亲,听了沈颜沫的话很同情顾菖,决定不找顾菖麻烦,荣哥儿一向听哥哥的话,很容易被说通。
傲哥儿喜欢撒娇,最听娘亲的话,娘亲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最难的是誉哥儿,一根筋,不过最后还是被沈颜沫说通了。
二更天,沈颜沫送几个孩子去歇息,刚回到自己院中。芙蓉送顾菖也回来了,特意来给沈颜沫说一声。
沈颜沫知顾菖平安到家,也放心了:“那个孩子也不容易,以后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芙蓉抱起狗,摸了摸它柔顺的毛:“夫人不怕和武昌侯府扯上关系?”
“顾菖是顾菖,武昌侯府是武昌侯府。再说,我也不是为了顾菖,是为了誉哥儿,誉哥儿这孩子性子倔,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若我不喜欢顾菖,他会更为难顾菖,若我对顾菖好些,誉哥儿也不会找人家麻烦了。”
沈颜沫打开窗,朝景王府的方向看去,她总觉得誉哥儿的性子像极了叶少甫,认准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芙蓉怕沈颜沫多想:“夫人,是不是应该给这只狗取个名字?”
沈颜沫转身看着它,雪白的一团,笑了笑道:“就叫雪团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四喜作伴。”
“雪团虽比四喜小点儿,它们都是小狗,应该可以作伴。”芙蓉道。
然而两只狗不熟悉,为了抢占地盘打了起来,四喜把雪团的脚咬伤了。可把傲哥儿心疼坏了,抱着雪团找沈颜沫,让她给雪团包扎伤口。
当然这都是后话。
顾菖刚回到府中,被顾芸拦住去了去路。
她本来等在院中,跟心腹丫鬟说,看见世子让世子来一趟,可左等右等不见顾菖踪影,顾芸见顾菖一直不回来,派人出去了找了,回来的人说,小世子平时去的地方都找了,没见人。
顾芸急坏了,怕顾菖出事,想出去找人,刚到门口,昏暗中看见顾菖慢悠悠进门,上前几步打量着他,见他无事才略微放心:“你上哪儿去了,急坏姐姐了。”
“我心里不舒服,随便转转。”顾菖瞥她一眼继续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随便转转能去沈府,还在沈府吃了晚饭?”是顾少逸的声音。
顾菖顾芸侧脸,看见顾少逸从阴暗中走出来。要不是下人亲眼看见顾菖从沈府出来,此事顾少逸也不信。顾菖当真好本事,才几日功夫,就获得了沈氏的好感,他可知道,沈颜沫对武昌侯府的人有多排斥。
“我只想谢谢夫人。”顾菖见父亲捅破了,也没瞒着。
顾少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恩图报,你是个好孩子,回去睡吧。”
顾菖见他这样说,眸中蓄满泪水,停顿一下嘶哑问出声:“父亲,你能把夫人娶回来了吗,她那么温柔,我想让她当我母亲。誉哥儿和傲哥儿长得像你,是我弟弟是不是?”说着说着泪水掉下了。
他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从未得到过母爱,晚饭时,沈颜沫给他夹菜,说这个好吃,那个味道也好,让他吃一点儿,还嘱咐他不能多吃,等他体重恢复正常了,再多吃点。那温柔的模样,让顾菖想掉泪。
这大概就是母爱吧。
若不曾拥有,他便不奢望,明明这些慈爱温柔曾经属于他,被他父亲,姐姐和祖母弄丢了,他想咆哮,想大吼大叫,更想打人,可这三人都是他最的亲人。
顾少逸将顾菖搂在怀里:“菖哥儿,爹爹对不起你。这些话以后莫要说了,我与她是不可能的。”
他纵然想娶,沈氏也得肯嫁,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人—叶少甫。
他早看出双胎弟弟喜欢沈氏,不能是喜欢了,可以说是爱了,深入骨髓的那种。
武昌侯府本就亏欠他,作为哥哥,他不能夺弟弟的妻儿。
“为什么?”问话的不是顾菖,而是顾芸。
第65章
顾芸和温婉勾心斗角多年,也看不上其他姨娘,如今宋姨娘当家,自然不会给顾芸好脸色。
更何况顾老夫人中风了,顾少逸是男人,心思不在后院里,宋姨娘更是毫无顾忌。
顾芸觉得娶一个新继母,她的生活或许会改变,娶一个陌生人,不如娶沈颜沫,相比较而言,她更信任沈颜沫的人品。
顾少逸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大人自有大人的考虑,你们还小,有些事不懂,天色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誉哥儿和傲哥儿是我弟弟,是侯府嫡子,父亲不想认会他们?”顾菖拧着眉。
“既然知道他们是你的弟弟,就好好待他们。”话落顾少逸走远了,背影有些狼狈。堂弟也是弟弟吧。
翌日清晨,沈颜沫起了个大早,早早在茶园中,看着长势茂盛的药苗,心里充满知足。
玉荷忍不住夸赞:“夫人的药材长势真好。”说着又提过来一桶水,好让沈颜沫用,水桶不大,一个人提刚刚好。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个庄子,专门种植一些药材,顺便培养种植药材的人,再慢慢推广。药材不挑地,山地就可以,百姓们也可多一个进项。”沈颜沫提着水桶出来,回身看向身后药材,满脸喜悦,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
“百姓温饱自有皇上操心,你倒是闲得慌,把皇上该操的心都操了。”温润低沉的嗓音传来,不多时叶少甫缓步走来,看一眼药园的情况,视线最后落在沈颜沫身上,未等沈颜沫开口,又问:“几日不见,夫人可安好?”
前几日是放血的日子,他不敢出现在沈颜沫跟前,沈颜沫的鼻子很灵,一点血腥味都瞒不过她,因此,叶少甫去了趟摇光寺,等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才敢回来。这两年都是如此,到了放血的日子,叶少甫都会找借口离开,沈颜沫早就习惯了。
沈颜沫上下打量着叶少甫,见他面色苍白,薄唇依旧红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抹唇脂,一个大男人整日抹这些,也不觉得臊得慌。”
每个月叶少甫都有几日不适,是以沈颜沫也没问叶少甫的身体状况,有薛神医为他调理身子,她也放心。
叶少甫走到沈颜沫,低头看着她,笑了笑:“夫人铺子里的东西很好,我自然要多捧场,这次是蜂蜜味的,香甜可口,夫人可愿意尝尝?”
清澈的目光看向她,让沈颜沫脸一红,旋即推开叶少甫,提着水桶走了:“我还要干活,你若无事回去歇着吧,我看你身子不大爽利。”话落人已经进了药园,一瓢一瓢给药苗浇水。
叶少甫望着沈颜沫的背影,摇头苦笑,多少次了,她装傻充楞,追妻路漫漫且修远兮。
“恭喜夫人成为郡主。”叶少甫走进药园,站在沈颜沫身后。
“有什么可恭喜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动作未停,沈颜沫语气坚定,她不信叶少甫一点儿不知。
叶少甫笑出声:“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皇上找他商议过,耀哥儿和荣哥儿的身份,暂不能公开,太后不想委屈外孙,也想补偿沈颜沫,思来想去,觉得认干亲最合适,在京都也无人敢欺他们母子。
话音未落,小太子跑进来,见沈颜沫见捯饬药苗,拱手行礼:“见过明华姑姑。”
沈颜沫已是皇家郡主了,论起来,的确是太子的姑姑。沈颜沫走过来望着太子,笑着问:“太子怎么出宫了?”一大早就跑过来了,起的够早:“用早膳了吗?”
“今儿太傅有事,没有课,我来看看姑姑,顺带看看四喜。早膳就在姑姑这里用了,闫清姑姑的厨艺比宫中的御厨都好呢。”太子道。
这话倒是不假,闫清在厨艺上有天赋,又肯学习,跟着沈颜沫走南闯北,也学了不少东西,厨艺比五年前翻了何止一倍。
沈颜沫抿唇,直接戳穿太子的话:“我才是顺带被看的吧。”自己还不如一只狗,想想都使人伤心。
太子想解释,傲哥儿风风火火跑过来,嘴里喊着:“太子,太子,你来的真是时候,昨个儿我们新得了一只狗,你一准喜欢。”
“真的?快带我去看看。”太子眼睛亮晶晶的,还是威风的狗好看,霸气,彪悍,能唬人。
傲哥儿见叶少甫也在,匆忙行礼,扯着太子往外走,转头对沈颜沫道:“娘亲,我们先去看狗了,你和师父说话吧。”拉着太子快速跑开了。
几人来到马厩这边,太子看到雪白的一团子,瞬间僵住了:“这就是你新得的狗?”比四喜还小,没四喜凶,四喜还会汪汪叫两声,这个雪白的团子只会躲在角落里呜呜呜的,好像很害怕四喜,一只害怕四喜的狗?
说好的彪悍、霸道、能唬人呢?难道只是他的幻想吗?
傲哥儿没看太子的神色,早把雪团抱出来,献宝似的放太子怀里:“可爱不,喜欢吗?”
太子讪讪接过,低头看着雪白的团子道:“可爱,太可爱了。”就是不想喜欢,他喜欢威风凛凛的大狗呀,为何一只两只都是奶狗,还一个比一个弱,这不符合他的形象,他是一国太子,应该人人惧怕,他喜欢的狗也要像他一样。
几个人抱着狗来到花园,玩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早饭,太子提议娶去外面玩会儿,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一直闷在家里多不好。
听闻街上有卖东西的,玩杂耍的,还有小吃。他吃的饭菜都是御厨做的,千篇一律,再好吃也吃腻了。
不用去学堂,耀哥儿也想出去看看,他们来京都许久了,还不曾好好逛逛呢。不像在扬州时,大街小巷被他们逛遍了。
几孩子一拍即合,带人溜出家门。
吃过饭,沈颜沫去书房看账本,知道消息时,几人已经出门了。
叶少甫为自己沏了壶茶,让沈颜沫放心,太子有暗卫跟着,誉哥儿他们也有人跟着,不会出事。
沈颜沫还是不放心,让芙蓉跟着去瞧瞧。
京都毕竟不是扬州,掉下来一块砖都能砸死朝廷大员,贵族子弟,更是多不胜数!几个孩子的性格她了解,一言不合敢动起手来,还是让人看着比较放心。
芙蓉领命去了,她刚走,刘妈妈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请帖。她把请帖给沈颜沫:“是允亲王府送来的请帖,王妃想请夫人参加五月初三的赏花会。”
沈颜沫打开请帖细细端详:“我跟允亲王府素无来往,他们请我做什么?”
叶少甫端起茶杯抿一口,笑着道:“你如今是太后和皇上看中的人,谁不想请你?允亲王是皇上的堂叔,行事小心又谨慎,很得皇上看中,尤其是永亲王的事发生后。”
沈颜沫不明白叶少甫的意思,疑惑看着他,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叶少甫见她不明白,耐着性子解释道:“允亲王有个女儿,是皇上亲封的明珠郡主,年方十八,还未定人家,据说喜欢你那直来直往的哥哥。”
两年前,沈远安高中状元,许多贵女芳心暗许,不少媒婆上门提亲,他一个没答应,做了几个月翰林院编撰,被皇上寻了个由头外放出去,至今没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