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老爷面色更为慈和了些许。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女儿,不免心疼道:
“这姑爷上京治病怕也要不少时日,淑丫头自然也要跟着照顾才是。”
“届时到了人家沈大人家中,可要好生跟人家处好关系。人家请来太医本就费了力气的,别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再添麻烦了。”
说着便喊来了管家,沉声吩咐了几句。
下首的林氏见状心中一定,果!然没个多久,管家便捧着个精致的乌色长匣来。
林氏连忙做推辞状。
“这京城大,居不易,这姑爷又要治病,怕是时日不会短了。就你们那点子积蓄,值当个什么?难不成一应花销,还要用人家沈大人的不成?”
“再是亲戚,这般下去,还有几分情分?”
林淑这才伸手接过匣子,又拿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声音带着些哽咽道。
“谢谢爹娘,还是爹娘最疼淑儿,若是夫君有朝一日更进一步,定然不会忘记爹娘恩德。”
“你这孩子,跟爹娘还客气什么?”林夫人一把将受罪了的林淑拉进怀里,语气嗔怪道。
中午,林家几位男丁也陆续回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吃了顿午饭后,林淑这才在娘亲嫂子热络的挽留中坐上了马车。
回到家中,哪怕极力掩饰,仍是被长生发现了些许不妥。不用多想,便知晓对方这时候回去是为了什么。
想到岳家种种,长生轻声一叹,伸手将林氏揽进怀里。
“苦了你了。”
“能帮到相公,哪里值当辛苦二字。舅舅那里已经为咱们做了太多,咱们怎么也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
长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对方双手更收紧了些。
因着长生身子尚还虚的紧,两口子也没有立时出发。本来沈瑶还怕林氏怀着身孕,怕是照顾不好儿子,再加上心中担忧,便想要自个儿跟儿子过去。
刚一开口,便被李氏给阻止了。不是她看不上自个儿闺女,对方真不是个能担事儿的。到时候难不成还要儿子媳妇费心照顾这两人?
就连周家老两口也颇不赞成,没了孙媳妇儿,长生在京里诺大的花销可要怎生是好?这夫家从儿媳妇手里拿钱多不好听啊!
此番种种,等到长生几人可以乘船进京之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而此时,京城之中,吴贵太妃五十大寿也在紧锣密鼓的拉开帷幕。
第140章
虽未亲眼所见,然而沈煊这两日来往宫廷已经数次碰到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忙碌非常。
天成帝这几日面色更是黑沉一片。
“小小妃子寿宴却要铺张至此,成何体统!”
空荡的大殿内,伴随着天成帝怒斥,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底下内侍们顷刻间便跪成了一片。
一旁随侍的沈煊眼观鼻鼻观心,自从升至翰林侍讲之后,经筵日讲也更为名正言顺,沈煊伴君的时日倒是越发的多了起来。
时至今日,沈煊对这位皇帝也有些了解。当今自潜邸之时便不喜奢华,甚至因此对朝中诸多勋贵都颇为不喜。
前些日子又正值灾害频发之时,为了不劳民伤财,当今可是连新帝继位第一场选秀都下令取消,其后更是以身作则减裁内宫用度。
自个儿在这头苦巴巴的勒紧腰带,一转眼老爹就为了捧小妾大肆铺张,不心塞才怪了。
正当沈煊暗暗吐槽之际,却听上首帝王目光如有实质的落了下来。
“沈卿觉得太上诸般行径,究竟是意欲何为?”
“太上行事,哪里是小臣可以随意猜度的?”说到底也是人家家事,他们这些臣子哪里好随意评论。一个不是,岂不就成了挑拨人家父子的罪人了。
“放心,朕恕你无罪。”
“臣只是觉得,自古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经此一事,恐怕宁王一系甚至吴家都要煊赫一阵儿。”
最重要的是,当今前脚刚借着地动一事掌握了部分朝局,后脚太上便这般抬举吴贵太妃一系。明眼人都知晓必然不会这般简单。
帝王之家,从无小事。
只是后头的便不是他这种臣子可以随便说出口的,沈煊也只能点到即止。更何况,再有了那般猜测之后,沈煊总觉得太上一言一行另有深意。此时更不好多说些什么了。
如沈煊所说,这两日天成帝心中也有诸多猜测,父皇诸般行径难道是在对他最近脱离掌控表示不满。
这才急于抬举宁王一系,为的便是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当初之所以在众皇子当中选择于他,也不过是看他在朝中无甚人马,最好控制罢了。
想到这里,帝王面色更为黑沉,底下的内侍们也是战战兢兢。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沈煊却再度开口道。
! “依微臣浅见,此事于宁王一系,却未必全是好处。”
“哦,此言何解?”
天成帝这几日听了不知多少吴家大患论,对沈煊这颇为不同的见解倒是有些好奇。
“下官这几日于馆中,偶然听诸位同僚说起此事,那吴家如今风评怕是颇为不好。”
别小看了诸位翰林的看法,哪怕馆中众人品级不高,然而他们这些人其实已经代表着绝大多数清流一脉的想法。
进了这圈子才明白,文人圈中这鄙视链也是衔接的明明白白。
正经的二甲进士大多看不起三甲那些如夫人们,清流们看不上那些暴发户勋贵,至于商户出身更是处在金字塔底层。
而到了外戚一脉,尤其是极受君王宠爱的妃嫔,对于广大清流而言,其性质也就比宦官好上一些。都是靠着皇帝的宠爱,才有诸般显赫的地位。
裙带关系,哪怕到了现代,也是要招致许多闲话的。因而其实对于清流一脉,有女入宫往往并非是什么好事。更甚者,有些狠心的家族还会直接扯断其中牵连。
沈煊趁着皇帝沉思之际,心中迅速组织着语言。
“陛下,吴家在江南盘琚已有数百余年,能够历经两朝丝毫不见衰落。曾经更是清流一脉翘楚,朝中清流世家与之交好者甚众。然而如今在士林当中,反倒声明不及往昔。”
“经此一役,虽有一时煊赫,然而以长久看,却是未必有益。”
说到底,太上对吴贵太妃对吴家一次次的偏宠,已经着实触动了文人士子那颗敏感的神经。
商有苏妲己,唐时杨玉环,文人们大都不会觉得是皇帝昏聩,才导致种种祸国之径。反而会将其中罪业归咎于“妖妃”之祸。
对养出了一代妖妃背后家族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听到这里,天成帝反倒募的笑出了声。看着眼前沈煊更是目露欣赏。
“沈爱卿所言,倒与朕之重谋一般无二,沈卿果然有国士之才。”
沈煊吓得赶紧拱手。
“陛下谬赞,臣不过微末见解,哪里能及得上与几位大人。”
谋臣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名头,实务一道才是他想给自个儿的定位。
历朝历代,真正能为的谋士有哪个最终下场好了的。
“沈卿何!必这般谦虚,朕倒是觉得,沈卿之才,远不止当前种种。”
想到地动时的种种,天成帝更是觉得,沈煊此人,不仅博学多闻,更是有着诸多奇思。还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儿。
沈煊“………”陛下怕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听得沈煊一番劝解,天成帝也觉得自个儿心中郁气好上了不少。
心里头对于大肆敛财的吴家,更是记上了不止一笔。
“沈卿一向颇有奇思,对如今国库空虚,可有解决之策?”
说白了,就是闲如今税收太少,不足以支撑国家运转。其实说到底还是吏治问题,太上一向宽仁,又有江南吴家大肆敛财,这才导致国库入不敷出。
只是这会儿子,就算陛下有肃清吏治之心,也绝非一时之功。甚至还会受到诸般阻挠,反倒给了宁王一系可趁之机。
“不知陛下可有重开海路之心?”
要知道,在原本的宋朝,光一个海上丝绸之路便可撑起大半个国库税收。
“臣曾细细查过史料,结合当时一些文献,臣大胆做出预估。前朝嘉明帝时期,光是海上贸易所得便占据大华国库收益一半不止。”
“哦?若是如此,大华末期怎么入不敷出,甚至连海司都被迫关闭?”
话刚说完,天成帝便不由讽刺的笑了出来,若是沈煊所言不差,前后之所以差距如此之大。其中原因还用说吗?
不过又是一群国之硕鼠罢了。前朝末期,吏治混乱如此,更别提海司了。
沈煊当做没看到对方表情变化,仍旧一板一眼解释道:
“嘉明帝时期,官中船只出行,必然有装备精良军队守卫。且数次召集匠人,改良船支。这才使得官中船只少有损毁。”
“然而至前朝末期,据数据来看,船只损毁数目已然七七八八。”
损毁肯定是多了,但是不是真这么多就可就有待考究了。那些“损毁之物”又到了哪位的手上就更不好说了。
朝代末期,朝堂之中,不仅吏治昏聩,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也弱了不少。
! 即便现代,偷税漏税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天成帝自然听出了沈煊的言下之意。若是海司真有这般收益,倒真要好好考虑一番。
不过目前摆在眼前的还有一事。
“这是看我国忙于地动,无暇顾及。居然胆敢这般挑衅。”
即便当日朝堂之上,天成帝已经发过一次火了。然而此时提起来依旧怒不可遏。
小小倭寇,居然这般挑衅□□上国?
“陛下,倭寇一事决不可轻纵。”
“且其国人素不以贼寇行径为耻,若是此番轻纵,难免纵其轻狂,那么沿海百姓将会永无宁日。”
倭寇扰民对于海岸百姓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然而这般大规模的入侵却也少有。偏偏还赶上这般好的时机。
沈煊不由怀疑,其中会有倭国政府力量支持。许是试探些什么也说不定。
天成帝同样也有此想法。
“朕三日前已经派遣威烈将军前去相助,势必让此弹丸小国付出代价。”
天成帝说话时一张拳头紧紧握在一起,可见怒极。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然而沈煊心中却有些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