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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李溯低头垂眸,沮丧自责不已,常之茸见状忙拉住他的手,摇了一摇:“胡说什么,皇上这二十大板罚的不重,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时刻跟在你身旁竟都不知你已中毒,甚至不知是何时中的毒,看到你昏迷不醒我一身冷汗,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无能。阿溯,你和纤月姑姑是我仅剩的亲人了,我不能再看到你们出事。”

    闻言李溯抬起头,乖乖的点点头说道:“我也会保护好你,拼尽全力。”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

    此时福田端着膳食叩了叩门:“四殿下,膳食已备好。”

    李溯与常之茸这才吃了今日的第一餐,福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而他们也都默契的没有提到慧心,慧心虽无坏心,可她迟早也会因着自己的故作聪明耍滑头吃亏,得罪贵人是早晚的事情,更不要说对食一事于宫中的严重性。

    用过膳,常之茸哄了李溯好一阵,才将他哄到床上去歇息,两人身子都未痊愈,只不过李溯的情况要比常之茸好很多,睡了一晚后便恢复了体力,身体亦无恙了。

    而常之茸连着在榻上躺了三日,除了如厕时有些许不便,倒是因为无法长时间起身清闲了许多。

    她每日都按时敷药膏,期间李溯还要亲手为她上药,被羞红脸的常之茸严厉制止,又把李溯好好教育了一遍,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与其他女子过于亲近,这世间女子不乏为攀附皇子而用心险恶之人,哪怕对方受伤了要求李溯为其上药也不行。

    然李溯却委屈的说道:“之茸不是其他女子。”

    常之茸语塞,敲打了他一下道:“那亦要我同意,你才可与我近身。”

    李溯又只得乖巧点头。

    几日后,常之茸能下榻自如行走了,便着手调查起李溯此次中毒的原因,虽说那日迎春宴人多眼杂,可若想在宴会上动手脚也是不易,因着那些食物皆是姬贵妃赏赐下来的,谁也不敢在此动手脚,亦有可能会误伤了其余的皇子和贵家小姐公子。

    遂思前想后,常之茸能想到的便是宴请结束后,回苕岚苑那一餐晚膳,是慧心去御膳房端来的,而慧心又不是会下毒的人,这中间定是出现了纰漏。

    常之茸去往了御膳房,仔细询问了当日晚间都有谁出入过,此间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现了——李清婉。

    曾经的三公主李清婉,现下的御膳房的烧火宫女。

    听闻她每日做着最低贱的粗活,自从被贬后,日日被欺,住于冷宫,鲜少有能吃饱的时候,再不复做公主时的风光,整日在御膳房内蓬头垢面。

    也恰巧常之茸来时,因着换职,李清婉不在。

    细细思量了几番,常之茸不敢下定论,毕竟李清婉与李溯连面都未见过,没有理由会下毒,何况李清婉也是当年的受害者,她的事情,曾经常之茸还听爹爹多少提起过,沦落到至今,亦是个可怜人。

    后来几日,常之茸便不知头绪也没了线索,她牢牢记住了御膳房的每个人,也在每顿膳食上格外仔细,必须先用银针试验过,再偷偷把每道菜都试吃一遍,放心无误才将膳食端给李溯食用,而常之茸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些菜她已经亲自试过毒了,若被李溯知晓定要争闹一番。

    自此苕岚苑又恢复了往日的日常,姬贵妃娘娘明面上也赏赐了不少东西过来,只是这些奢华亮丽的衣裳佩饰李溯平日也用不上,便被常之茸收在了箱子中压底。

    而让常之茸省心不少的,便是接替了慧心位置的福田了,这奴才不知为何,好似在李溯面前极为紧张恭敬,从骨子里透露着对李溯的害怕,这让常之茸百思不得其解,李溯如此憨厚善良之人他都怕,这奴才得是何其胆小,但好在福田做事用心,也没什么心机,手脚麻利,替常之茸分担了不少琐碎事。

    至于福田心中的怕,又哪里是常之茸所能知道的,他只要看到李溯,便能想起京城那间破庙内血肉翻飞毫无人性的一幕,他如今年岁十三,从有记忆时便在宫中做奴,即便是得宠的三皇子狠起来也只是嚣张跋扈居多,他从未见过哪个皇子能将杀人做的那般决绝,而李溯那双冰冷血红的眼神,至今是福田的噩梦。

    近日,常之茸的身子已然大好,丁嬷嬷也恢复了每日教导她宫规的职责,然常之茸看得出来,慧心的死,让丁嬷嬷在姬贵妃面前大不如前,她教授宫规上也渐渐敷衍了起来,亦不像之前那般喜欢责罚常之茸,好似每日便是例行公事,到点便走。

    常之茸也得了空闲,每日毫不松懈的坚持亲自去御膳房为四皇子端膳,这一日她端着膳食刚要踏出御膳房的院子,便看到院子一角传来嬉笑谩骂声,常之茸闻声皱眉,偷偷走过去躲在一棵树后观望。

    几个宫女和奴才围在一起,对着地上之人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放声调侃。

    “野鸡也想当凤凰,什么昔日的三公主,现下还不就是个烧火的丫鬟。”

    一个小宫女拽着地上人的头发,狠狠的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吐沫。

    另一个奴才贼眉鼠眼的说道:“你别撒气撒太狠,她这张脸还长得可以。”

    “哼,你可知今日二公主首饰不见了,随手便扇了我一巴掌,不将奴婢当人看。”说着她抬手亦扇了地上之人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想必脸颊必会红肿,这宫女却不善罢甘休:“我便给你扇回去,你曾经不也是三公主吗,作践人谁不会?做公主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

    俯身在地的女子始终低着头不言语,她浑身脏污,头发散乱,被人如何辱骂欺压都不还手亦不说话,无声无息的模样若不是还睁着眼,便以为她死了一般。

    一旁的奴才佯装护着她,实则伸手揩油,不是摸手便是袭胸,还口出恶言:“好公主,让奴才也尝尝公主的滋味。”

    常之茸躲在树后,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她随手拿起一盘菜,啪的一声扔到地上,盘子应声而碎,那几个宫女奴才也齐刷刷紧张的看了过来,贼眉鼠眼的奴才一声喝道:“你是哪个宫的?”

    常之茸从树后站了出来,眯眼笑了笑:“我是福阳宫的宫女,前来端膳,这殿下的膳食不甚在御膳房院内摔碎了,我如何回去复命?”

    这几个宫女和奴才一听是福阳宫,都下意识以为是三皇子处,顿时散了气焰,谄媚的笑道:“原来是福阳宫来的,我这便再端一盘上好的翡翠鲈鱼给姑娘。”

    几人随即散去,只余地上那一抹狼狈的身影。

    常之茸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过去将地上之人扶了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比自己的身量还要高几分,女孩与常之茸年岁相仿,她神色淡漠,面容清丽,若是收拾妥当应当也是个可人儿,如果所猜不错,她便是李清婉了。

    “清婉姑娘,我送你回去罢,你且放心,我对你无恶意,我是福阳宫苕岚苑的宫女。”

    常之茸事先示好,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而李清婉在听到苕岚苑三个字后,面容忽然狰狞,直接甩开常之茸的手,沙哑的嗓音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滚开。”

    第20章

    常之茸不明所以,她不知为何李清婉对她的敌意如此之大,只得看着李清婉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御膳房的院子,那抹背影又让常之茸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思索了良久,突然想到了宫宴那日,她从奴役坊赶回苕岚苑时,门口那个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宫女。

    莫非那个人是李清婉?

    她又为何去苕岚苑,难道真的是她想要谋害李溯吗?

    保险起见,常之茸最终还是将此事告诉了李溯,叫他平日里多加小心,也叮嘱了福田,陪同李溯去国子监时不要让其余可疑之人接近。

    而常之茸在丁嬷嬷近些时日放水的看管下,终于能有时间脱身前去太医院,找寻吴太医。

    吴太医见她前来,二话不说便掏出一本书籍,递给常之茸后,翘着胡须说道:“这个你拿着,什么时候背熟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

    常之茸接过书册,是《百草集》,她收好书行了礼,便回了苕岚苑。

    然而酉时,黄昏时分,李溯带着福田才刚从国子监回苕岚苑,在苕岚苑门前突然被一宫女泼了一盆冷水,水量之足,导致李溯浑身上下尽湿,福田惊的赶忙护在李溯身前喝道:“大胆奴才!”

    常之茸在院内闻声匆忙赶至,正巧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掉头便跑,速度之快一个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李清婉!”

    常之茸笃定便是她,来不及追人,她赶忙拿衣裳和布巾将湿漉漉的李溯裹紧,又转头对福田说道:“快去给四殿下备热水。”

    李溯洗了热水澡后,仍然在床榻上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明显是受了凉,常之茸忙里忙外,又去小厨房给他熬了姜汤,看着李溯喝下才愤愤不平道:“那李清婉究竟要做何,之前她便在院外鬼鬼祟祟,浮毒一事兴许也是出自她手,今日更是胆大到来我们苕岚苑门前给你泼水,明日我便去御膳房问她个究竟。”

    李溯被常之茸按在锦被中,探出头来带着些许鼻音说道:“无妨,我无大碍。”

    “都这般了还无大碍,傻阿溯。”常之茸伸手弹了他脑门一下,又不解道:“你与她无冤无仇,她何故这般对付你?”

    李溯思索一番道:“兴许是心有不甘,怨恨于我。”

    常之茸闻言沉默了片刻,仍有些气道:“她确实可怜,可此事无论如何也怨不到你头上,她若怨也是怨我爹爹当年带她入宫做了你的替身,再不济怨我都可,怎能怪到你身上,这般害你对她有何好处,你便是再不得宠亦是皇子,追究起来她自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李溯想了想,又道:“她便没想活罢。”

    常之茸一愣,是了,她能有此作为,定然没想过活下去。

    那日御膳房前她屡屡被人欺压辱骂,丝毫没有任何反应,那些奴才们把在其他主子身上受的气,通通撒在了李清婉身上,原因无他,只因为李清婉曾经便是主子,如今落魄成烧火丫鬟,欺压她自然比欺压旁人来的更让这些下人们解气罢了。

    思及此,常之茸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之茸,还是冷。”

    李溯一句委屈的话,让常之茸回过神来,她担心的伸手探了探李溯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心,温度都正常,但李溯此时缩在被褥中只露出头的模样实是令人心疼。

    “我去再拿一床被褥。”常之茸一面去翻柜子,一面不悦道:“常家曾经是对不住她,那她便朝着我来,不管她如今想死还是想活,李清婉这般对你,我便是看不下去,明日定要找她一番。”

    将新的锦被盖在李溯身上后,常之茸看着他叮嘱道:“今晚我守着你,不许踢被子,待汗发出来,明早应当便会好了。”

    李溯笑着点头。

    这一夜便是常之茸睡在了一旁的软榻上,李溯睁眼看着她的睡颜直至子时,才满意的合眼。

    翌日清晨,李溯身子已无事,便如往常带着福田去了国子监,这边常之茸又敷衍了一番丁嬷嬷,便气势汹汹的去往了御膳房,坐等李清婉的到来。

    李清婉或许也没想到常之茸一早便来等她了,她装作没看见般,做着自己手中的粗活。

    近距离接触衣衫整洁的李清婉还是第一次,常之茸打量了一番她,模样确实清丽可人,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英气,她始终皱着眉头抿紧嘴唇,将手里的柴火添进炉灶里,那双手上伤痕累累,有冻疮亦有划痕。

    常之茸皱了皱眉,走到她身旁道:“你随我来。”

    李清婉不做言语,起身始终与常之茸保持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人行至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树下,常之茸才转身看着她,质问道:“你为何对四皇子殿下频频出手?他可曾有得罪过你?”

    李清婉面无表情,启唇说道:“便是看他不顺眼。”

    常之茸蹙眉:“我知你心中有怨,可他并非是当年的始作俑者,他同你一样在这宫中都是逼不得已,事已至此,你害他有何用?”

    李清婉冷笑一声:“有何用?自当是解我心头之恨。”

    常之茸紧皱眉头欲再做解释,李清婉却先她一步说道:“你才进宫几天?于这里何事也不知,便不要跑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令人作呕,滚开吧。”

    话落,李清婉转身便走,而这已经是她对常之茸说过的第二次滚开……常之茸心中有气,当真是气的不轻,这李清婉软硬不吃,好好与她说话她冷言相对,打她骂她亦是不管用,她如今已经受尽欺压,自然不怕再多一个常之茸辱骂她,而常之茸也不想这般,此人真真是油盐不进,令人头疼。

    常之茸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便这般无功而返。

    常之茸思索了一日该如何防范李清婉的对策,而晚间李溯回来时,却不甚在意的憨憨笑道:“无须防她,只是些雕虫小技,我能应付的。”

    常之茸哪里放心,摇头说道:“不行不行,从前不在宫里没那么多忌惮,那些欺负你的人我还能替你解决,现下在宫中我们本就寸步难行,她再来肆意滋事,我不能拿你的人身安危做赌注,从今日起,我与福田要时刻不离你身侧。”

    闻言李溯自然是高兴常之茸能常伴他侧,不再相劝,欣然同意。

    而接下来的时日里,常之茸却不曾想到,李清婉当真是不计一切手段的,想各种办法的接近李溯,若不是常之茸和福田盯得紧,还真不知道李清婉会从哪突然冒出来,自从她被常之茸发现后,也再不遮掩自己的行迹了,干脆明目张胆起来搞一些小动作。

    从前下毒不成,如今就玩一些幼稚的手段,不是半路泼水弄湿李溯的衣裳,就是下泻药在平日的膳食中,李溯倒是没什么事,反而让提前试菜的常之茸拉了好几日肚子。

    这些小把戏变着花样的竟然接连上演了将近三个月,自从立春过后,这些事便没断过,直至夏至天气暖和,李清婉好似乐此不疲的找各种麻烦。

    只她为何总是做这些小动作常之茸也能猜到,因为她接触不到能害人的事物,那浮毒或许已经是李清婉的大招了,发觉李溯竟然几日便恢复如常,现下只得做这些惹人烦的小事出气。

    导致常之茸每日忙的团团转,她除了负责李溯的日常起居,应付每日来教学宫规的丁嬷嬷,一有空闲便要背书《百草集》,还要在饭点去御膳房盯着膳食,现在又多了一项日日防范着李清婉,她简直恨不得自己有□□之术。

    而李溯本人也不气恼,虽然李清婉时常来骚扰一番,他仍是每日对着常之茸憨笑傻乐,甚至有几次不甚染了风寒都能笑出来,常之茸不得不十日里有五日都是守着他睡。

    能让常之茸心心念念时刻紧张着自己,甚至夜间□□在侧,李溯何故去整治一个小小的李清婉?

    但就在李溯再一次染上风寒后,常之茸真的容忍不下去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三天两头这样生病也会坏了底子,遂常之茸再次去了御膳房,找上了李清婉,这次她消了之前的气焰,决定好好与李清婉谈谈。

    “四皇子殿下素来心善,更是对你仁慈,屡次风寒便都自己忍着,如今你也算整治过他了,若再不收手,便当真得寸进尺有些欺人太甚。”

    面对常之茸平和的语气,李清婉依旧面无表情,似是没听到她这番话。

    见她这般,常之茸便知道李清婉没那么容易妥协,只得好声询问道:“若不然你直言告诉我,究竟要哪般才肯罢休,且不说四皇子殿下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便是记恨,也不应恨他,你可以恨当年插手狸猫换太子一事的任何人,甚至韶贞皇后,我说的可对?”

    听到狸猫换太子,李清婉终于抬眸,眼中含恨:“当年插手此事之人都已身死,这便是报应。”

    闻言常之茸默默垂下眼睑,心中隐隐作痛,她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对,都是因果所至。曾经将你带入宫的是常太医,是常家对不住你,此事无法推卸,常苍舟便是我爹爹,你若心中有怨要报复于谁,便冲着我来吧,于四皇子殿下毫无干系。”

    李清婉睁大瞳孔,眼中有惊诧,亦有怨气,她咬牙道:“你竟是常家女,你是那奸人的女儿,你怎么没有同他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