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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章清媛站在我身边,抱歉地对我笑着,“他刚刚做了个阑尾炎手术,还要三天才能出院。”

    直到这时候,徐横舟才正式向我介绍,他摸着那孩子的头,对我说:“这是我弟弟,章家乐。”在几分钟之前,在即将进入病房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这是我爸的孩子。”

    然后,他就很放心地让我和章清媛一起出来喝下午茶,他自己在病房里陪着才做了阑尾炎手术的乐乐。

    章清媛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想了一下,她和徐横舟是同学,应该同岁,那也就是说,她在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生下了乐乐。我甚至想了一下,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又想了一下,十年前徐沅一的模样。那时候徐沅一最多四十来岁,至今他看起来都不显老,身材保持的也好,也很有气度,那十年前,就不必说了。

    我预感到自己会听到一个故事。

    我们俩都搅着面前的咖啡,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杯子还没放下,就听章清媛在说:“上次在新光天地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

    我放下杯子,抬眼看她。

    章清媛眼里含着笑意,“你不相信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不是的……徐横舟当时并没有介绍我是谁。”

    章清媛笑着,“这种事还用介绍么?他一见你,就急匆匆地向你走过去,不是男女朋友,谁会走的那么急?”

    这么简单么?我在心里反思了一下,旁人看见的,为什么我就没看见,是我对自己太没信心了么,还是徐横舟做的不到位,以至于袁琳给我看了几张照片,我问都没问,就误会了他。

    大概我们两个都有问题。

    “你是不是很疑惑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大概也在想我是几岁生的孩子,我告诉别人乐乐是我儿子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问我你几岁生的他。”

    章清媛说的这么坦白,我反倒接不上话,最后我说了一句,“那时候你应该很年轻。”

    “是啊。”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很年轻,只有十八岁。”

    放下杯子,她找纸巾,我给她抽了一张。章清媛拿着纸巾折了一折,在嘴上挨了挨,又说:“十八岁,没有分辨能力,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好,什么样的男人是坏的。一味的只看见那个男人多有本事,看见他拿起笔,就能画出一幅画,就惊为天人。那时候太蠢。”

    我还是觉得很疑惑,“你是怎么认识他父亲的?”

    “有一次和几个同学一起去他家里玩,徐横舟过生日,大家都有点喝多了,几个人就都住在了他家里。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妈妈和他爸爸早就分居了,徐横舟是为了上学方便,才和他父亲住在一起。他家的房子很大,楼上楼下,我去上厕所,路过一个房间,看见他爸爸在里面画画,那时候也是好奇,也有点喝多了,就走进去观看。那时候真的是太年幼无知,就这样认识了他爸爸。”

    “那后来……”

    “后来?后来我就休学了,一个人生下了乐乐,他父亲出国了,他身边的美女多的是,又不差我一个。乐乐就是这样来的。”

    或许说到最艰难的日子的时候,人都喜欢这样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孩子?”

    “是啊。”章清媛笑着,显得很轻松,“我做过售货员,推销过保险,卖过房子,什么都干过,后来自学了会计,拿了会计证,现在是一家公司的财务主管。”

    她的笑容不是伪装的,是真实的,应该现在的生活过得还不错。我们俩谈话的时候,她接到个电话,说了声对不起,她就侧身接了起来。

    我喝着咖啡,特意让自己别去细听,但隐隐约约还是听出来了,那应该是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

    “是我男朋友,我们准备年底结婚。”放下电话,章清媛就对我说。

    我立刻祝福了她,章清媛有点无奈地对我笑着:“但乐乐最喜欢的人还是徐横舟。唉,血缘真是天生的,我是去年一次同学聚会才见到的徐横舟,乐乐一见他就喜欢上了,每隔一段时间就闹着要见他,每次见了徐横舟都想缠住他,我也拿他没办法。”

    我们在咖啡馆坐了一两个小时,回到病房的时候,徐横舟还在陪着乐乐玩,两个人拿着ipad不知道在看什么,看我们进来,徐横舟就直起身。乐乐好像知道我们要走了,抱着ipad就不说话了,最后还是我提议,吃了饭再走,这孩子脸上才露出笑容。

    我们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本来对徐老师有很多话要说的,比方说我一开始想好的,让他有话就直说,不要总是说带我去哪里,然后才让我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但见了章清媛以后,我好像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我觉得这件事也证明一点,徐老师确实是搞考古的,他就是喜欢用事实说话,你怎么办呢?我感觉我身边的人都是有点变态的,我妈我爸,就连唐笛灵和唐人杰,也是一个有点疯疯癫癫,一个有点痴痴傻傻,现在又加了个徐老师,是个凡事喜欢“我带你去看看”这样的一个怪胎。

    然后我就这样被他带进了他的生活。

    他身边也全是变态,我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有更极品的事情,但我决定,只要徐老师说:“我带你去看看。”那我就跟他去看看。

    但后来好像也没出啥极品事件了。

    六月中旬,我拜访了徐老师的学校。我把艾平芳子和罗佳佳约出来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我们偶遇了她们俩的徐老师,然后在我们三个的热烈邀请之下,徐横舟老师和我们一起吃了顿晚餐。

    七月上旬,我们俩一起去杭州玩了一趟。

    七月底,他带我去北京见了林教授和潘奶奶。

    八月初,我们俩合计着去新疆玩一趟。夏季,正好是去喀纳斯旅游的季节。徐老师一直忘不掉我给他说过的喀纳斯的篝火晚会,他说,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我在网上已经订好了票。如果一切没意外的话,我们就会有一次双人喀纳斯之行。

    2013年的八月六号,我在手机日记里写着:晴,艳阳,我们正在奔赴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第五十三章

    我在机场排队等着换登机牌,在我和徐横舟的前面只剩了一个人,那个人正在托运行李。我和徐横舟也各带了一件行李,因为有过一次喀纳斯旅游的经验,我知道那里的早晚是很冷的,所以这一次,我们是带足了装备启程的。

    我把我的机票和身份证都交给了徐横舟,让他一起办理。接到唐笛灵电话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打电话来给我送行的,就像每一次我出门那样,她都会和我叨叨几句,什么玩得高兴点啊,别忘了带点土特产回来啊,都是这一类的废话。

    所以我很轻松地“喂”了一声。

    然后我就听到唐笛灵在哭,她说:“小小,我哥被抓了。”我脑子里卡了一秒,首先出现在我脑子里的画面,是唐人杰开车不知道闯了什么祸,他总是喜欢听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歌。

    “你哥怎么了,他为什么被抓?”

    我连着问,说完了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很多人,我从排队的队伍里出来,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袁琳,都是那个袁琳害他的,她爸爸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我哥在现场,现在说我哥是犯罪嫌疑人,说是我哥把她爸爸从楼上推下去的。小小,怎么办啊,我妈都快昏过去了,我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怎么办啊……”

    唐笛灵边哭边说,我就觉得脑子“嗡嗡”连响两声,眼前的视线忽然就模糊了。

    闭了下眼睛,我才又看见眼前的值机柜台,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已经办理完了前面那个人的行李托运,本来应该轮到徐横舟了,但他让开了,让后面一个人先去办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吗,就看见他正看着我,我耳边的电话里唐笛灵还在哭,我们俩只对视了一眼,徐横舟就拖着箱子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走到我身边,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我对唐笛灵说:“你先别哭,我就回来,你是不是在家里?”

    她抽噎着答:“是的,我在家里,你不去玩了?”

    我说:“我不去了,你哥出这种事,我怎么去啊,你等我回来。”

    她带着哭腔答应了一声。

    挂掉电话,我抬头望着徐横舟,“唐人杰出事了?”他问。

    我整理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脑子,回答他:“……出大事了。”

    这真的是大事,我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情。我在城中村见过打架的,但闹出人命的,我还真没见过,这个人还是唐人杰,这怎么可能。

    半个小时后,我和徐横舟已经在返回市区的路上,我从唐笛灵那里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袁琳也被警察带走了,她当时也在场,但传出的消息,却说人是被唐人杰推下去的,目击证人是袁琳的母亲。

    我简直想拿棍子抽死唐人杰,如果他站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会抽死他,他终于栽在了袁琳的手上。我一直在消化这个消息,可是消化不了,这简直就像做噩梦一样。我甚至对徐横舟说:“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这几个月太幸福,就像做梦一样,然后是不是该轮到噩梦了。

    徐横舟忽然说:“摔死的是袁琳爸爸?应该是她继父吧。”他对袁琳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的。

    我们回到城中村,唐人杰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许多人聚在他家里,唐人杰妈妈还在哭,唐叔叔就捏着一支烟,愣愣地坐在桌边,周围围着的有唐人杰家里的亲戚,还有城中村几个比较说得上话的人。我爸也在那里坐着。

    我们一进来,唐笛灵就向我走过来,厅屋里人多,她把我和徐横舟带到了旁边的房间。

    “你哥为什么去找袁琳?”我急着打听原委。

    唐笛灵眼睛红红的,“我那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打死也不会让他去。”说着她就哭了起来,“我哥会怎么样,他会不会被枪毙啊?”

    我倒吸一口冷气,现在是八月,这个房间里也没开空调,但我觉得自己就是抽进了一口冷气,仿佛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是有多么严重。

    徐横舟在我身边,他轻轻拍了我一下,就问关键的问题,“请了律师没有?”

    唐笛灵用一团已经揉的不像样的面巾纸擦了擦鼻子,回答他:“请了,我舅舅去请的,是他单位同事介绍的,说是一个挺有经验的律师。”

    “那就不要着急。”徐横舟安慰她,“等律师见了你哥再说。你不要一直哭,你一直哭你爸妈更慌。”

    唐笛灵答应着,还是在抹眼泪。徐横舟转头对我说:“我先回去了。”

    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大概是想去打听一些事情。我把他送了出去,他去超市和我妈打了个招呼,就在门口拦了个出租车。一个小时以后,他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死的确实是袁琳的继父,当时是在袁琳的母亲和她继父家里,徐沅一还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徐横舟去问他,他才知道的。

    我就在脑补唐人杰为什么会忽然去了袁琳的母亲家里,有一个答案是肯定的,这个傻叉肯定是被袁琳利用了。

    当天晚上我陪着唐笛灵睡了,几乎一整夜,两人都睡不着。半夜出来上厕所,看见唐叔叔他们的卧室也亮着灯,唐人杰这个笨蛋,他知不知道自己把一家人都害惨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卫生间接到徐横舟的电话,他说袁琳已经出来了,现在被锁定的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唐人杰。我没克制住自己,当时就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我说:“这个臭不要脸的她怎么不去死呢,她把唐人杰害成这样,她自己反倒没事了……”

    我骂了足足三分钟,徐横舟在那边听了三分钟,然后我说:“她在哪里,我要去见见她。”

    徐横舟说:“她出来以后没去我父亲那里,回她自己家了。”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她自己单独的家,不是她母亲那里。”

    我说:“你带我去见她,我要找她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横舟说,“我也不知道她住在那里,你等我打听一下。”

    “你尽快。”我说。

    放下电话,我有点等不及,又拿起手机,找到袁琳的号码拨了过去,通了,但是她没接,等我再打的时候,已经打不通了。

    我自己在卫生间发泄了一下,骂了几句脏话,转过身,就看见唐笛灵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她浑身哆嗦,两个眼睛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对我说:“你告诉我袁琳在哪里,我去杀了她。”

    我也有杀了袁琳的心,但也只能想一想,我和唐笛灵对视了良久,我对她说:“这事不能全怪别人,也要怪你哥,是你哥自己蠢。”

    唐笛灵就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我哥这个蠢货,他怎么这么蠢,他要是坐牢的话,我爸妈怎么办啊……”

    我等着徐横舟给我打听袁琳的地址,律师那边倒是先传来了消息。昨天一出事,就请了律师,昨天下午律师就提交的申请,今天得到消息,下午律师就可以去见唐人杰了。唐叔叔牛肉面馆也不开了,中午一点多,就和唐笛灵的舅舅两个人一起陪着律师去了拘留所,他们在外面等着,律师进去见到了唐人杰。

    通过律师的转述,事情的经过也基本清晰了。其实当时一听死者是袁琳的继父,我就猜测着这种可能性。这个人渣在袁琳十来岁的时候就霸占了她,很难说,在袁琳长大以后就会放过她,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侵占袁琳。

    事实也是如此,袁琳的继父又一次关起门想强~~奸她,袁琳无人求助,只好找唐人杰,唐人杰这个笨蛋就真的去了,他使劲敲门,把门敲开了,然后他像正义的使者一样,动手打了袁琳的继父,那个人渣还以为他是袁琳的男朋友,竟然和唐人杰对打了起来,三个人闹起来,最后闹到了阳台上,袁琳的继父就从五楼摔了下去。

    唐人杰告诉律师,当时三个人扭成一团,他没有把袁琳的继父往楼下推,掉下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也惊呆了,但是没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

    通过脑补,我想象着当时的画面。我就想,上辈子,唐人杰肯定欠了袁琳很多很多的钱,除了钱,肯定还欠了一条命,否则这辈子,他用得着这样来还她么?

    律师姓袁,四十来岁,穿一件干净的短袖衫,看样子还是很有经验的。他在唐人杰家里,抽着烟说,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袁琳,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人是她推的,但是当时她也在场,只是现在的证据对唐人杰不利,他打了袁琳的继父,他自己也承认了,而且袁琳的母亲指证人是他推的,所以现在被关起来的是唐人杰,袁琳反倒出来了。

    唐叔叔一根一根地抽烟,律师说,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劝唐人杰承认过失杀人,然后争取少判几年。这句话一说完,唐人杰妈妈手里的水杯就“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唐阿姨一付要昏过去的样子。

    徐横舟在这个时候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知道袁琳住哪里了。我说:“我现在去找她。”徐横舟说,他正在开车过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见了袁琳要和她说什么,但我觉得,我必须要见到她。这世上有好人和坏人,好人和坏人也不是绝对的,哪怕最恶的人,她心里也应该有一份良知吧。我只是想去赌一把,我想去看一看,袁琳心里的那份良知还在不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但是,唐人杰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他对袁琳始终是真心的,不管是怜悯,还是爱,他对袁琳,始终是真心的。

    我不相信袁琳不知道这一点。

    站在我家超市门前,我等着徐横舟。我没站在遮阳棚下,被我妈骂:“你不会站到阴凉的地方去!”

    她今天的脾气尤其地暴躁,唐人杰是她从下看着长大的,她使唤唐人杰,有时候比使唤我都灵。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妈对我就一直恶声恶气的。我爸一直在陪着唐人杰的爸妈,我妈不擅长做这种安慰人的事情,就只会骂我出气。

    我搬了个椅子坐在了门口,又被我妈骂:“你坐在那里,别人怎么进来买东西,滚到旁边去。”我站起来,把椅子挪了挪,挪完一抬头,就看见徐横舟的车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