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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吴鹏的脸一阵一阵地抽搐,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没受过这么大的耻辱。他把桌子上所有的茶具全都扔到地上砸烂,还不够解气,把摆设架的仿古花瓶和仿古青花碗全部砸烂。

    茶楼服务员在听见第一声门踹碎的声音就赶到了,结果看到这么多人,全都气势汹汹,压根就没敢进来。

    后来看见吴鹏把包间里所有东西都砸烂了,担心老板扣自己工资,在门口非常非常小声,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先生……您……”

    “婊子!!!全tm是婊子!!婊子该死!!!”吴鹏转头恶狠狠地叫道:“滚!婊子!!!”

    小服务员吓得赶紧跑到楼下。

    这回轮到吴鹏喘着粗气,平息了好一会,他问身边一直不敢动弹不敢说话的马仔:“你前几天跟我说什么来着?李林让任军一直在打听孟串儿?”

    马仔点点头:“是,不知道为啥,一直在打听孟串儿,四处打听。”

    “没打听于小山?”

    “没……没听说,光打听孟串儿了。”

    吴鹏咬牙:“给我约李林!”

    第72章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出了门,于小山一个趔趄,把小城和孟串儿吓得赶紧一把扶住他。

    “大猫猫,咱们检查一下身体吧,我很担心你。照顾老爷子也得先自己身体好不是?”

    于小山把他俩的手挪开,摇摇头,他觉得阿富han的炮火全都聚集到了现实中,而这一次他不是英雄,他不仅救不了孟串儿,还得孟串儿来救他,他的无能在最爱的人面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很想抱抱孟串儿,像从前那样跟她逗几句,或者亲亲她的脸,他知道怎样会让刚在暴怒中的孟串儿开心起来,但是他做不到。

    他的身体不听他的大脑指挥,所以他现在只想逃离。

    孟串儿回头看了看小城,小城冲她摆了摆手,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觉得他不正常。”

    孟串儿白了小城一眼:“用你说。二百五。”

    忽然小城电话响了——于小山的老妈打来的:“城儿啊……呜呜呜呜……小山……你找到了吗?他爹要走了……”

    小城像被雷劈了一样,因为是老太太打过来的,小城直接按了免提。所以三个人全都听见了,于小山和小城都傻不愣登地纹丝没动,孟串儿拽着两个爷们就开始往医院跑。他俩这才反应过来开始狂奔。

    到医院的时候于小山的爹已经开始睁开了眼睛,估计是回光返照了。周围亲戚一大堆,什么于小山的姑姑叔叔,阿姨舅舅反正一群围在床边。

    其实,这是孟串儿跟于小山父母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面临着跟其中一个永别。这种滋味很难用语言描述得出来。

    而说真的,没有人有闲心关注到这会进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个是孟串儿,更不会有人介绍说,这是孟串儿。所有人的焦点都在躺在床上的病人身上。

    于小山跑过去,老爷子伸出枯瘦枯瘦的手,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那种非常非常嘶哑的:“啊……呀……”跟出生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哭声洪亮,而此刻人世间走一遭已然历尽沧桑。

    于小山握住老爸的手,老爷子开始流眼泪,浑浊的眼泪淌得满脸都是。他看着儿子,眼神中充满不舍。

    那个眼神让于小山知道,他爹的大限到了。他心里不再奢望父亲能站起来能回到从前,他只希望父亲回到扩散的癌细胞压迫到脑神经呆呆傻傻的时候。

    回到那个见到老太太嘿嘿傻笑说:“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缘分啊”的时候,连这个也不行么?连这个也不能成全吗!!!

    孟串儿一直紧张地盯着于小山,发现他也满脸是泪,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马上意识到,于小山可能病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疾病。绝绝对对跟精神方面有一定关联。一瞬间她想明白了最近所有他反常的点。

    为什么一直不回复信息,一直不接自己自己的电话,为什么再也不说想念她爱她,又为什么总是关机……

    于小山老爸颤颤巍巍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儿子正在握着的自己的手上,迟迟不肯闭眼,就这么深深地望着,望着。

    老太太站在旁边,刚才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居然没哭,而且特别平静地把手盖在老伴的头上:“老头儿,你想说啥?”

    老爷子努力喘着粗气,其实是只有往外呼的气,没有往里进的气的:“啊……”他抽出了一只手缓缓地指向孟串儿。

    孟串儿反应了过来赶紧站在老爷子身边:“爸,我叫孟串儿,我跟小山会结婚,会生宝宝,会白头到老,小山跟吴鹏的恩怨了结了,他不会再有任何麻烦,我会好好照顾小山,好好照顾妈,将来会好好照顾宝宝,爸!您放心吧!”

    这是把所有能想到的一个临终的父亲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关心的点一股脑地用最快的语速全说出来了,而且这种见面过于特殊,特殊到所有媳妇见公婆的羞涩,礼仪全省了。

    什么敬茶订婚领证,没那些步骤,直接叫爸。

    于小山老妈这才看见一起进来的人当中有一个姑娘。她只冲孟串儿点了个头,眼光就又重新眷恋不舍地转向老伴。

    那神情中有深情,有岁月铺垫之后的温柔,甚至透过布满皱纹的脸能看到青葱少女时候的娇羞。

    就是没有悲伤。人在面临极度崩溃的状况时表现各不相同,这可能就是人最复杂的地方。

    老爷子嘴角微微上扬,隐隐像是笑了的模样。

    布满老茧的双手垂了下来,缓缓闭上双眼,又使劲呼出了几口气,随即悄无声息了。

    主治医生过来看了看,然后通知这一屋子的人:“节哀。”

    “哇……呜呜呜呜……”

    “我的亲哥啊……”

    “我的好姐夫啊……”

    “你咋就这么走了啊……”

    “留下我这个妹子……可怎么活啊……”

    哭声震天,悲痛欲绝。小城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孟串儿的肩膀,把孟串儿肩膀抓得生疼——他怕自己哭得声音太大了让于小山更加悲伤。

    孟串儿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下来,她心里只有一句话:我的大猫猫,没有爸爸了……

    奇怪的是,于小山的妈妈一滴眼泪都没掉,她开始到处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跟床上的老爷子说话:“老于啊,你太不争气喽,我可不像你,我还等着看儿子结婚,看孙子。”

    “你啊你啊,你看不到喽,你没这个福气啊。”

    “老于啊,这医院咱们住了好几个月了,我都没敢跟你说,我每天都睡不好,这会可好了,可以回家了。”

    “老于啊,一会我叫你一声,你就跟我回家啊,咱不在这呆着了。”

    孟串儿听到这些话,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抽泣,这简直是人间至痛,她又开始想起超哥和丰隆,想起自己也对他们说过一样的话:“明天我叫你们一声,你们就跟我回家。”

    说那句话的时候有多痛,现在老太太只会比她痛上十倍百倍,感同身受之下孟串儿痛得无以复加。

    殡仪馆的人来了,三个人,拿了一个两人抬的担架。把于小山的爹放在担架上,然后给他盖了块白布,想要往医院外面的车上抬。

    这时候老太太不干了,扑上去大声哀嚎:“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把我老于带走!不要把我老头带走!我老头不想跟你们走!”

    小城赶紧过去抱住老太太,于小山一直在病床前面坐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可是他保持着他老爸临走的姿势没动。

    孟串儿上去轻拍老太太的肩膀:“妈,您保重身子……”

    一没留神,老太太冲了出去,孟串儿和小城边哭边在她后面跑。门口殡仪馆的车开走了,老太太追着车,一边跑一边哭喊:“不要带走我的老头啊……”

    小城抽搭着鼻子问孟串儿:“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了?”

    孟串儿也抽抽着鼻子:“你不懂,刚才人断了气,可是身体还在。这会儿连身体也不给老太太留,才晓得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老太太宁可他永远没意识,但是不会腐烂还躺在那。”

    小城叹口气:“太tm的难受了,为啥我不懂,而你懂?”

    “因为置换身份,如果床上躺着的是小山,我也一样。”

    第73章 李林的阴谋

    农村的葬礼规矩特别多,先要停尸三天。孟串儿和小城跟于小山家里浩浩荡荡的人回到了老宅子。老宅子就建在环绕了十几棵树的鱼塘旁边,院子特别大,还有一只边牧,叫小四儿。

    小四儿被造得跟土狗一样,但是它非常聪明,懂得看家。

    你们拿东西进来可以,拿东西出去不行,自己的东西也不行。

    而且它太久没有见到于小山,叫声都是嗷嗷嗷的,不是正常狗狗的那种汪汪汪的声音。

    于小山在见到小四儿的时候俯身抱了抱它,被舔了满脸口水。

    巨大的楠木棺材停在院子中央,小城和孟串儿,还有于小山的老妈轮番倒着班地睡一会儿,但是于小山却一直没睡。

    他这三天只保持了一个姿势,就是静静地站在他爸爸的棺材旁边,用脸反复贴着棺材。一句话不说。几次孟串儿和老太太都央求他睡觉,他只是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摇摇头。

    于小山的思绪和身体仿佛是分开的,身边人的哭声,孟串儿和老妈还有小城跟他说的话,亲戚们的迎来送往,都像在另一个世界。

    而自己的世界四周建起厚厚的城墙,头顶也有厚厚的城墙。只有铜铁铸成的城墙,没有门,没有窗户,没有光。

    他在这个城墙铸成的空间里,跟死亡离得格外近。他不知道怎么出去,手里没有任何工具,他想大声喊叫,想拿什么东西砸开这个空间,想跟亲人们有所交流,但是最终都是徒劳。

    父亲的离去像是打开了另外空间的钥匙,自动自觉把他带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仅仅是他出不去,可怕的是,别人也进不来。

    老爷子下葬之后,孟串儿哄睡了老太太。其实很容易,因为已经过度疲惫,人仰马乏,濒临极限。不容易的是一直沉默的于小山。

    小城让他的医生哥们赶过来给于小山强行打了一针安定,他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站在广阔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鱼塘前面。十几万棵光秃秃的树,北风卷着凛冽的气息横扫过来。孟串儿,小城,小四儿,俩人一狗。

    孟串儿俯身揉着小四儿的脑袋——这狗子极有自己的鬼主意,让孟串儿随便摸,不让小城摸,小城只要做出摸它的举动,立刻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你说这玩意有思维吗?它咋知道你跟小山是啥关系?”

    “边牧智商高,不过我觉得要说它知道我俩的关系那有点夸张了,可能什么人养什么狗,它不太喜欢怂的。”

    小城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给了孟串儿一杵子:“你说谁怂!”

    孟串儿凄然地扯动嘴角,试图努力笑了笑:“这狗几岁了?”

    “8岁了,之前跟小山亲,现在跟老太太亲,老太太也离不开这只狗。”

    “我今儿瞧着大猫猫的样子,怕是心理上出了问题了,咱俩得尽快劝他就医,另外,这几天抽空我也去买只狗。”

    小城卡巴卡巴眼睛:“买狗干啥?你哪有时间照顾狗?他也没心思照顾啊,到时候还不是扔给我!不买!”

    “我怀疑大猫猫得了抑郁症。今天瞧着他不愿意跟人接触,可是他会俯身拥抱小四儿,有只狗对他有好处。小四儿暂时得陪着老太太,再整一条陪小山。”

    “抑郁症??你你你,咋瞧出来的?”

    “直觉。”孟串儿忽然想到一个人,就是那天从观潭山救曾婷婷去医院的那对情侣中那个笑眼弯弯的叫小名儿的,好像是个心理医生。

    那时候留名片是为曾婷婷准备的,没想到曾婷婷没留下什么问题,大猫猫快不行了。

    小城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其实小城此前是一个很少叹气的人,最近这一年,几乎日日叹气。

    孟串儿瞅着挺心疼的,无辜的小城,被牵涉其中,只为了一份兄弟之间的义气。

    “你跟大猫猫小时候在这里玩吗?”孟串儿强打起精神转移小城的注意力。

    “玩啊,当然玩!他家鱼塘刚开始干的时候,我跟小山就在这玩,这个鱼塘里有一条很神奇的鱼,叫‘白腰子’。”小城的性子天真可爱,孟串儿一带他就跟着跑,眼神里全是回忆的光彩。

    “鱼还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