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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高静姝想:这大概就是同为领导人的结界吧,我等凡人不明觉厉。

    皇上颔首满意道:“皇后想的周到。”

    又转过来对高静姝说:“多跟你皇后娘娘学学。”

    方才贵妃这一问,皇上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主意要出:或为皇上分忧主动拿出方案分配妥帖;或者要借此踩一踩她不喜欢的纯妃和嘉妃,结果贵妃居然真的就是自己没主意,过来问问,然后等着看热闹。

    地上的金座钟“铛铛铛”响起来,皇上看了一眼时辰,准备先去将分给前朝臣子的鲥鱼名单写了。

    眼角余光却见贵妃目光灼灼望着他的大金座钟。

    皇上奇道:“你最近倒是喜欢上西洋的玩意儿了,从朕这里要去了地球仪西洋镜这些不说,听说还跟内务府茶房要了好几回英吉利茶叶。”

    皇后端坐,闻言笑道:“皇上还不知道呢,她要那个茶与牛乳一起煮了,又加了红豆、蜂蜜、糯米圆子,甜甜的一碗,和敬和婉都喜欢喝,就是臣妾觉得太甜了些。”

    皇上挑眉:“朕倒觉得那些外邦茶叶粗糙,一罐子里头又有叶子又有树梗。”

    此时大清还是自诩天朝上国的,皇上自然看不上外邦的茶叶。

    然后对贵妃道:“你若真有兴致,去如意馆找郎世宁去看看吧,他那里有些地道的西洋玩意儿。”

    画师郎世宁在康熙爷五十四年就入宫廷伺候了,历经三朝,三代皇上都会宣他作画,在如意馆是元老级人物。如今除帝后得他亲笔外,其余妃子的画像都是他徒弟来画,就可见他身份了。

    皇上不知贵妃最近怎么又喜欢上了西洋玩意儿,故而有此一言。

    皇上自去批折子,皇后看了一眼比人还高的金座钟,摇头道:“等回了紫禁城,我叫人给你宫里抬去一座。长春宫库房里现就白放着一座,我嫌它动静大才收起来的。”

    两人正坐着说话,得了准信儿的蒋礼财忙进来磕头谢恩,然后回去赶着先将后宫的鲥鱼分完——反正分过去的时候是活的,之后死不死就不是他的事儿了。

    慈云普护斋。

    太后正饶有兴致的亲自修剪一盆茶花,孟姑姑就进来道:“回娘娘,奴婢去看了,是两桶最肥大的鲥鱼,都鲜活着呢。奴婢先开了冰窖取了冰镇着,等娘娘的示下。”

    太后倒是不忙着安排自己的鲥鱼,只问后宫里的鲥鱼是如何分配的。

    听完后就将小银剪子搁下:“皇后聪慧。”

    在皇上面前分的公正,三妃俱按照功劳不同赏赐,是无可挑剔的贤德。似乎是在昭示六宫,无论是为皇上诞育皇子,亦或是为皇后分担琐事,都会有嘉奖。

    可鲥鱼稀罕,内务府又热热闹闹的忙着先分送此娇贵之物,于是人人的眼睛其实都盯着这鲥鱼。

    娴妃这时候独得四条,纯妃嘉妃这两个得子的倒退了一射之地,后宫人人自然更能体会皇后之威——只要老老实实站在皇后那边,替她分忧,就算没有子女,也有更高的尊荣奖赏呢。

    至于之后的犀角玛瑙,娴妃纵然少些又如何,那都是第二日分下来的了,众人也不会太在意,只会记得前日鲥鱼之事,娴妃越过了纯妃嘉妃。

    偏生明面上又挑不出一点不是,皇后依旧是那个贤惠公正的皇后。

    太后点头:哪怕她在深宫里熬了几十年,也就是做到皇后这样了。

    阿哥们功课苦,高静姝了解他们的课程表,下午三点下了文化课,十岁以上的阿哥还得去上骑射课。

    但这也不代表,年纪不够十岁的小阿哥,三点后就可以放学撒欢。

    功课是永远不嫌多的,因年纪还小骨骼不定不能练习骑射的阿哥们,就先练基本的布库(摔跤)姿势,另有长拳,算数、礼法等选修课……总之阿哥们也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乾隆致力于让自己的儿子们全面发展,跟他一样向康熙爷这个全才无限靠拢。

    故而等阿哥们散学再换了衣服到时,众人已然入席。

    正好他们是小辈,便挨个来磕头请安,其中六阿哥还不足半岁,便只让奶娘抱过来磕了个头就抱回了阿哥所,那条鱼也加工成鱼泥给他当辅食加餐了。

    皇上没有嫡子,就格外疼爱嫡女,和婉又是和亲王的女儿与众人不同。于是皇上反而让两个女孩子挨着他右手边坐,从大阿哥起儿子们倒是往后排去了。

    太后皇上俱在,皇后和贵妃自然要亲捧羹盏侍奉。

    自从高静姝在太后跟前获得剥橘子的殊荣后,她也琢磨过来,太后大约是有点洁癖啊。

    于是特意与皇后一起,在太后眼皮底下浣手擦净后,才替她老人家盛了一碗紫参鸡汤。

    而皇后则亲手给太后布了一筷子鱼肉。

    太后兴致高的连皱纹都变少了,只点头道:“皇后贵妃也入席吧,难得皇上有心,办一场鲥鱼家宴,都坐下好好用,才不辜负皇上的心意。”

    皇后和贵妃这才依言落座。

    太后尝了一点鱼肉,赞道:“京中无鲥鱼。倒是有一种边鱼,先帝爷在的时候,命人加酒和酱油清蒸,蒸到鱼肉玉白后再起锅加香菇和笋尖,据说味道跟鲥鱼相近,被称之为假鲥鱼,那时候各宫小厨房都备这道菜呢,今日咱们也算吃到真鲥鱼了。”

    除太后外,众人都还未动筷,此时皇上就举杯道:“皇额娘既爱鲥鱼之味,便将朕所有的鲥鱼都奉与皇额娘。”

    自皇后起,贵妃阿哥公主们自然要随上,纷纷表示宁可自己一口不吃,也要让太后拥有天下最多的鲥鱼!

    太后笑呵呵:“哀家再爱吃,也不是大肚弥勒佛,皇帝和你们的心,哀家都知道了,你们都多用些,哀家才高兴呢。”

    太后虽然推拒了鲥鱼,但见孝顺的皇帝儿子,贤惠的皇后,一团圆桌的孙子孙女,极为开怀。

    这一顿饭太后吃的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只恨年氏李氏死的太早,让她这个人生赢家有些锦衣夜行的遗憾。

    小宴后,孟姑姑扶着太后在慈宁宫小花园里走着消食儿。

    周围跟着四个宫女提着燃着香料的金提炉驱初夏的蚊虫。

    太后笑道:“这两日就觉得天气热起来,说来日子过得真快,去年这个时候,哀家已经准备要跟皇帝往盛京去了,一转眼又是一年。”

    孟姑姑知道太后今儿实在有兴致,就笑道:“还有五日就开始大选了,先满蒙后汉,太后亲自去瞧瞧,再选些满军旗的好姑娘进宫伺候皇上,开枝散叶。等完了大选过完端午,皇上又要奉您往热河行宫避暑,再去木兰围场散心。您的日子啊,可忙着呢。”

    太后果然高兴:“难得今年朝中无大事,皇上脸上没有愁容,哀家就放心了。皇上虽不似先帝爷那般一日批七八个时辰的折子辛劳,但一有事忙碌起来,也是没个白天黑日的,叫哀家悬心。”

    她随手掐了一朵夜色下的芍药:“当了皇帝,天下人的担子都压在他身上,朝臣们也是各有各的心,怎么能不累。”

    她叹口气:“所以有时候贵妃能替他解颐,哀家也就不计较了。”

    不然今日家宴上,除了帝后就是阿哥公主,这贵妃夹在里头是唯一的妾妃,其实是不太合规矩的。

    太后若是计较这事儿就过不去,更别提还让贵妃一起入座。要换了太后不高兴的时候,肯定会让贵妃从头到尾捧盏伺候,皇上只怕也不能回护。

    孟姑姑又道:“难得皇后娘娘也对贵妃宽和。”

    太后一笑:任凭什么皇后,最喜欢的高位嫔妃,都是既没有儿子又没有脑子的,所以高氏完美符合皇后的要求。

    能把六宫这群魔乱舞各怀鬼胎的妃嫔整治的服服帖帖,但却无人敢说皇后严苛,甚至皇后还素来有个宽厚仁慈的贤名,足见富察氏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对后宫局势洞若观火。

    甚至还不止聪慧,还有本事。

    毕竟看得清不代表做得到,正如前头朝臣,谁都知道考上状元有官儿做,看的明白考不上有什么用。

    皇后无疑是又聪明又有本事,看得明白还游刃有余的能做到。

    高贵妃的段位跟皇后比,根本不是个儿。

    太后就嗤笑了一声:“哀家若是皇后,也喜欢高氏这样的贵妃。”

    孟姑姑不敢再说。

    然而太后这里高兴痛快的过了一夜,后宫里许多人可过不去了。

    尤其是只收到两条鲥鱼的纯妃和嘉妃。

    脑海里同时升起一个问题:她娴妃凭什么!

    娴妃正抱着一只雪白的西洋哈巴狗:“两条鲜鱼今晚就做了吃,另外两条,你拿了银子去找大膳房的李师傅,让他给做成糟鲥鱼——一定得是李师傅,我只喜欢他糟的鱼,别人的味儿都不对。”

    宫女忘琴就笑道:“如今娘娘跟大膳房要东西,哪里还要银子开路啊。奴婢去了一说,李师傅保管立刻扔下旁的活儿给咱们翊坤宫做。”

    主子们舌头都灵,谁不知道李师傅的糟鱼是一手绝活,但也不是谁都能用上李师傅的。

    几个月前,娴妃宫里还得拿银子砸呢,现在却得大膳房上赶着奉承了。

    局势翻转便是如此。

    另一个宫女空书却担忧道:“皇后娘娘此举,这是让娘娘彻底将纯妃嘉妃得罪了。咱们入宫九年来,可没跟旁人发生什么大的龃龉,以往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娴妃抱着哈巴狗继续看大选的流程,力求筛出每一处可能出问题的漏洞,闻言就道:“空书,你知道为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吗?因为河水奔流,瞧不上偏居一角的井水。懒得犯井水而已。”

    她眉眼间是傲然的坚毅:“要这样的平静有什么意思!”

    仅剩一个的贵妃之位,在三妃面前放着,可纯妃嘉妃竟然视她如无,两人自己争抢起来。后来纯妃生子,更是连嘉妃也不放在眼里,直奔高贵妃就去了。

    她们不来为难自己,娴妃并不会高兴——这又不是跟她关系好,而是根本就是不拿她当对手,看不起人。

    可今日后,不会了。

    她明白,这也是皇后捧她出来的代价。

    可后宫这个角斗场,从没有人能真的置身事外清白如莲,她这些年不过是在等待入场的最好机会。

    娴妃继续检阅着大选条目:只要她入了场,她就绝不会认输。

    见空书出去后,忘琴却低声道:“娘娘也不能只靠着皇后,到底还要有个孩子才成。”

    她知道自己主子性子难改,实在跟皇上格格不入。

    就算不求盛宠如贵妃,也该多争取些侍寝的机会,有个孩子才有底气啊。

    娴妃的手顿了顿。

    她自幼受的教育是做当家主母的体系,自身性子又刚硬,所以做了妾妃,在皇上跟前娇滴滴得宠的路子她实在是走不通,也不肯走。

    可孩子……是啊,她学了那么多相夫教子的本事,总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才是。

    她一定不会把孩子教成三阿哥这个样儿。

    虽然皇上将儿子们集体管教起来,但母亲对儿子的影响力仍然是很大的,除了每旬请安外,奶娘多半是亲额娘安排的人。

    所以潜移默化,阿哥们自然会沾上生母的脾气。

    纯妃若不是觉得自己是妃位第一人,三阿哥怎么会张狂到在阿哥所就敢抢弟弟的东西,抢了来还非要踩坏,明摆着欺负人。

    这才逼的愉嫔没法子,一头投靠了贵妃。

    听说现在阿哥所也平静了,阿哥们一起玩也兄友弟恭起来,奴才们也不敢拉偏架了。

    下人们可以拜高踩低,那是奴才,可一个阿哥居然也欺软怕硬,娴妃很看不上。

    若是自有了儿子,定不会这般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