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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不止皇后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皇上也伤痛过甚,直接以“端慧太子”之名让爱子下葬。

    那金棺里葬着的是他九年心血倾注出来的大清继承人!

    况且他不仅仅是一个失去爱子的父亲,还是一个失去嫡子的皇上。

    乾隆三年他的嫡子刚死,乾隆四年,当年的废太子理密亲王胤礽之子弘皙就谋反了。还不是钻这个皇帝无嫡子,国本不牢的空子,恨得皇上咬牙切齿,从此后对宗亲管理格外严苛。

    于国于家,他都太需要一个嫡子。

    可皇后,已经十四年没有再次有孕的好消息了。

    太后见皇上沉郁伤感,也想起那个身份贵重承欢膝下的宝贝孙子,忍不住潸然落泪:要是永琏还活着,算年纪如今也该准备着挑福晋了,过两年自己就能报上嫡嫡亲的重孙子,那真是死而无憾。

    皇上的声音带了一点嘶哑:“皇额娘,大清开国来,从未有过嫡子继位,儿子,儿子……”

    他能有吗?他能有超越祖宗的福分吗?乾隆一直不敢深想,是不是因他有此执念却无此福分,永琏才会忽然夭折。

    “会有的!”太后将佛珠捏的紧紧的,语气坚毅:“我儿是有福之人,大清自开国来,每一任帝位更迭都惊心动魄,唯有皇帝你,是圣祖皇帝爱孙,先帝爷爱子,顺顺当当二十五岁继位,我儿必是有大福圆满之人。”

    皇上忽然想起年幼时候,额娘还是不得宠的钮祜禄格格,皇阿玛那样威严。

    他倚在额娘膝下:“阿玛又骂了我,额娘,阿玛是不是不疼我?是不是更看重三哥?”

    那时候额娘也是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告诉他:“我的弘历是最好的孩子,你阿玛是对你寄予厚望。”

    这样坚定的语气,支撑他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时光。

    皇上眼眶微潮,母子俩四目相对,俱是无言感慨。

    在乾隆眼里,太后是他最好的额娘,但在高静姝眼里,太后是最大的boss,皇上都得排第二名,毕竟皇上宠爱贵妃。

    在贵妃的记忆里,太后并不喜欢她——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太后喜欢的妃子是能生又本分的,贵妃两头不占。还好贵妃对皇上一往情深,所以对太后也当成最亲的长辈来侍奉,哪怕太后给她脸色看,她也只会躲在被子里痛哭一场,从不敢对着干,所以倒没有得罪狠过她老人家。

    木槿看着娘娘已经换到了第七件大氅,花纹越来越少,连忙喊停:“娘娘,再要更素的就是宫里有白事用的大氅了,这可刚进了腊月,太后欢欢喜喜地应了皇上皇后的邀,出席后宫小宴,正是要看团圆喜庆的时候,您可不能打扮的素净,招太后娘娘的眼。”

    高静姝惆怅:“我知道,可我实在不敢穿的花团锦簇。”

    这会子她恨不得跟平答应换个位置,贵妃座位实在太靠前了。

    况且也不知谁定的规矩,贵妃可穿金黄色,其实在灯烛下,金黄可比皇后的明黄亮多了!

    好在是家宴,也不必非穿贵妃正式的金黄色吉服。

    最后高静姝只好挑了件烟霭紫锻织百花飞蝶袷袍,一串蜜蜡十八子手串压襟。头上也没带能插满头珠玉的钿子,只梳了个两把头,簪了玉环同心七宝钗,垂下来两串细细的米珠。

    太后有兴致,皇上自然捧场,亲带了两大盘摆成“福”“寿”花样的花糕来献给太后。

    席中,人人自然要感慕奉承太后侍奉佛祖的诚心,但同时又要注意不能过火,毕竟清宫中有些忌讳‘出家’这两个字。

    太后笑呵呵受了众人的捧,又对着皇后格外慈爱道:“哀家清斋礼佛一月,日日都要诵经不下四个时辰,在佛前供的两串佛珠,两床百子千孙帐,今日功德算是圆满,便给皇帝和皇后一人一份。”

    众妃又酸又羡慕,高静姝看到,听了这话后至少有五个人拿了块点心默默啃。

    大约心里酸苦,就得吃点甜的。

    尤其是纯妃,她肚子里现就揣着一个呢,估计年前就要临盆。可太后只将这盼望子孙昌盛的帐子给皇后。

    见太后宁愿期盼等候肚子空空的皇后,也不肯赏给马上要生产的自己。纯妃只觉得怄的胃疼:怎么,难道只有皇后生下的孩子才是金贵的龙种?她怀的是个论斤卖的大白菜不成?

    众妃嫔都酸妒,唯有高静姝看着皇后完满无缺的含笑谢恩,总觉得少点什么。

    直到对上皇后的目光,她才发现,皇后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很平淡。

    她并不开心。

    高静姝瞬间明白过来:皇后失去爱子,没有人比她更盼着一个儿子。可太后这样的恩赐未尝不是绝大的压力——婆婆都吃斋跪佛一个月了,你还生不出儿子吗?

    一个皇后,没有嫡子,对得起家对得起国吗?

    她忽然觉得皇后很可怜。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发呆。直到对上皇后的目光,高静姝才一惊,又低下头认真看面前的菜。

    皇后莞尔一笑。

    太后原本就眯着眼笑看皇后,此时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到了贵妃,就道:“听闻贵妃病了一回?”

    高静姝骤然被大boss点名,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恭敬起身回话。

    太后虽人在佛堂里,但耳朵却不会全都被佛音灌满,对后宫诸事还是了如指掌。

    今日即是圆满家宴,又知皇上已然宽宥贵妃,恩宠如常,太后也就不打算翻旧账训斥贵妃,只是赏了两根参,两盒子年份久的黄芪,叫贵妃“好好平气养身”。

    这赏赐就是敲打,高静姝乖乖收了,又再次奉献膝盖谢恩。

    太后这才顺着位份又一路问下去,纯妃的龙胎自然是她关怀的重点,只是孩子未出世,太后就并没有赏,生怕太隆重折了福气。倒是赏了纯妃的三阿哥,嘉妃的四阿哥,愉嫔的五阿哥各一套文房四宝。

    又对沉默恭敬的愉嫔笑了笑:“永琪也四岁了,等明年就该开蒙了。”

    高静姝掐指一算,觉得清代的皇子真是辛苦:宫里向来说的是虚岁,其实永琪也才三周岁,明年四岁就开蒙认字,凌晨四点就要爬起来读书,也太苦了。

    但五阿哥的生母愉嫔看上去倒是喜出望外,连忙谢恩。

    因太后出关,又进了腊月,各宫忙着过年的事儿,所以这几日都格外风平浪静。

    腊月初五这一日,天气难得晴好,高静姝就坐到了西暖阁窗边看云。

    金钟铛铛铛打过了十一下,木槿端着一盏冲好的藕粉,才到正屋廊下,就见李玉从影壁后面绕出来。

    “皇上请贵妃娘娘往养心殿去。”

    高静姝惋惜地看了一眼撒着桂花莲子的藕粉,换过一身月白色如意襟锦袍,戴了一对红玉髓的琢花连理镯,这才乘了暖轿往养心殿去。

    她戴这对镯子,原是为了应年节下的景儿,谁知戴了也是白戴,一到就得脱下一对儿镯儿给皇上磨墨。

    “皇上将臣妾叫来,就是为了磨墨?”高静姝按着贵妃记忆里,磨好了就把墨锭取出来用细棉布将水擦干,免得浸水的墨锭放久了发酥掉下墨粒来,这一方好墨就要毁了。

    她立在一旁看皇上一张张写福字,每写好一张儿,就有侍奉的太监小心地拿走这一张大红洒金纸。

    于是高静姝就百无聊赖起来。

    皇上一笑:“多少人想伺候朕的御笔还不得呢,偏你敢跟朕抱怨累。”顿了顿又道:“何况这里头也有赐给你阿玛的字,难道你不该出些力?”

    高静姝这才想起,腊月皇上亲自开笔写“福”字,分赐王公大臣乃是年俗。

    凡臣子家,能收到御笔的“福”字就是莫大的恩宠。因宗亲勋贵文臣武将无数,皇上也不可能站在这儿当印刷机写足福字,因此往往他只亲笔写就几十张,剩下的就由军机处大臣们代笔了。

    自然,代笔的福字,就少些脸面光辉。

    皇上此言,便是要赏高贵妃之父高斌一张御笔亲书,高静姝就福身谢恩。

    因来养心殿的路上,听李玉提起,皇后已然先一步奉召往养心殿去,可自打她进门,并未见到皇后,只给皇上请过安就被安排了研墨。

    此时不免问道:“皇上,皇后娘娘如何不见?”

    第23章 名额

    “今年重华宫茶宴还需筹备,皇后已然带着内务府的蒋礼财去东偏殿安排去了。你过去也是添乱,一会儿等皇后回来再请安吧。”

    高静姝听还有人叫理财,就忍不住笑了。

    皇上见她这一笑,眉分翠羽眼含秋水,欢喜从眉眼间溢出来,就不由一叹:真是一点心机都不长。

    重华宫茶宴,是乾隆八年,也就是去年过年才作兴起的大事。

    天下文臣武将如过江之鲫,为表心腹重臣的特殊性,皇上便在每年正月初二到初十择一吉日,于重华宫设下茶宴,邀肱骨重臣共同品茶一日。

    重华宫可是乾隆登基前的潜邸,自然意义特殊。

    且这场天子做东的茶宴,每年一次,一次只有十八个名额,取唐太宗“十八学士登瀛洲”之意,当属大清第一高端茶话会。

    因参会名额比王母娘娘蟠桃会还稀少,故而这十八个座儿当真让满朝文武虎视眈眈,龙争虎斗,进茶宴的资格,以及在茶宴上的座次,都彰显着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皇上让皇后领内务府操办,自然是信赖妻子,而提前透漏给贵妃,也是心爱偏宠之意。

    谁知贵妃听了这消息,根本没听出重点来,不知想到什么事儿,居然自己眉眼弯弯在那里笑起来,也不知替自己亲爹求求情,要个座位。

    去岁过年时高斌还在江南任总督,根本没赶上竞争参与第一次茶宴,可今春高斌已然回京,且被提拔为大学士入军机处。

    今年是高斌正儿八经第一次在京中过年,重华宫茶宴的参会资格,必然是他最想要的新春贺礼。也是他入京城权利中枢后,给众人展现自己分量最好的机会。

    皇上见高静姝笑完后继续望着砚台发呆,不由叹了口气,继续点了点她:“前些日子你病的厉害,高家上下都为你担忧。年节下你额娘自然能进宫叩拜你,倒是你阿玛虽爱女心切,却不好进后宫。等过了年往圆明园去,规矩松散些,朕许你们见一面。”

    高静姝想起贵妃已然芳魂渺然,不由心里一酸,眼圈都红了:“多谢皇上。”

    你放心,我必会替你好生孝敬父母,照看高家。

    皇上见她伤感,索性搁了笔墨,拉着她的手一并在窗下坐了。

    还不忘叫李玉收拾桌案,吩咐余下的福字就叫张廷玉去写。

    李玉点了点“福”字数目暗暗叫苦,这总共才四十五张福字,比往年少二三十张呢,皇上就撂挑子不写了,那今年为了这个御笔福字,宫外的官司又要打破头。

    皇上见贵妃红着眼睛谢恩,却还是没有提起半句茶宴之事,显然根本没将自己父亲跟茶宴联系起来,不由笑了:罢罢,贵妃就是个天真赤诚的脾气,她若真替父亲讨恩典,倒不是她了。

    正如皇后,虽然聪慧清明,一点既透,明白重华宫茶宴的意义,可也安分守己不曾为富察氏讨恩典。

    皇后生父李荣保过世的早,是追封的承恩公。若他还在自然板上钉钉可以参加茶宴。

    可如今不管是皇后的伯父马齐还是弟弟傅恒,似乎都可以但又差那么一点分量。

    尤其是傅恒,还太年轻了些。这十八个位置让他占一个,未免显得皇上太偏心富察氏。

    皇后虽心知母家如今略有些青黄不接的尴尬,却仍旧安然不语,未曾开口替富察氏说一句话,讨一句情,只是全心替皇上分忧,事无巨细地安排内务府办好这次茶宴。

    皇后与贵妃的表现,皇上都很满意。

    此时就懒洋洋笑道:“李玉,午膳时备一桌酒膳,算是朕犒劳皇后和贵妃。”

    李玉见皇上兴致高,连忙应了,去吩咐御膳房细细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