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颜站在倾雪院门口踌躇不前,眉心蹙得紧紧的,楚今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来,疑惑道,“锦白姑娘怎么了?”
萧锦颜犹豫了半晌,从药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他,“你转告世子,月银花已经拿到了,我现在帮他准备解药,今日就只需将这药敷在伤口上即可。”
楚今有些诧异,“锦白姑娘的意思是不进去了?”
萧锦颜胡乱点了两下头,直接将药瓶塞进他手上,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楚今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拿着药瓶跑进去。
见了楚卿白,他脑袋垂得低低的,将药瓶递上去,“公子,锦白姑娘命属下将这个交给您,道是直接敷在伤口上就行,她要回去替您准备解药,就不进来了。”
楚卿白面上冷了冷,终究是轻嗯了声,没说话。
萧锦颜回到韶兰院,花月奇怪道,“公主今日怎么真么快就回来了?”
萧锦颜坐在院子里捣鼓药材,敷衍地嗯了声,不多说话。
花月见状也乖巧地候在一旁,不说话打扰。
——
与此同时,皇宫,御书房外。
赵贵妃已经哭晕了过去,宫人将她带回宫请了太医诊治,喂她服下药。
没多久便醒了过来,然后又跑到御书房外去跪着。
青枝拦不住,只能跟着她跪着,在旁照应。
“陛下,锐儿他是冤枉的陛下!求您明鉴,放了锐儿吧!”她哭得声嘶力竭,眼睛又红又肿,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精致美艳。
此时此刻的她,更像是一株即将枯萎的玫瑰,身处绝地却依旧坚持着屹立不倒。
“陛下,臣妾求您了!放过锐儿吧!”
“娘娘,您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青枝在旁看着她的模样不忍心道。
赵贵妃不理,依旧哭得肝肠寸断,“陛下,臣妾求求您了!”
外面哭闹不休,御书房内,燕帝坐在御案后,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仿若未觉般。
李江小心伺候在旁,试探着道,“陛下,贵妃娘娘已经在外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身子撑不住。”
燕帝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眉心隐见烦躁。
李江揣摩着他的情绪,继续道,“不如陛下就见见娘娘?若是娘娘因此生出病根来,心疼的还是陛下。”
一片静默,李江心知不能再多说,便安静地在一旁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燕帝才缓缓睁开眼睛,默了默,道,“让她进来吧!”
李江大喜,连忙道了声是,小跑到门边将御书房的房门打开,朗声道,“陛下宣贵妃娘娘觐见!”
赵贵妃的膝盖已经快跪的废掉,双腿无力,全靠青枝和另外一名宫女将她扶起来。
进了御书房,赵贵妃顾不得双腿的疼痛,直直跪下去,重重磕了个响头,直将额头磕破流血,“陛下,臣妾就知道您不会眼睁睁看着锐儿蒙冤致死的,臣妾就知道您一定会为锐儿做主的!”
燕帝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赵其锐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人证物证俱在,朕就是想放过他也无能为力。”
赵贵妃一听,面上浮现莫大的惊吓,“不,不会的陛下,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污蔑锐儿,一定是的!陛下您千万不要相信小人之言啊陛下!”
燕帝闭了闭眼,轻呼出口气,“他亲口承认的!应天府已经将他亲自签字画押的文书呈到御史台,送到了朕的手上!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赵贵妃面上血色尽失,不可置信,“不,不可能,锐儿他怎么会……”
燕帝轻叹口气,“爱妃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忧心此事。”
赵贵妃泪流满面,不住摇头,“不可能的,陛下您一定是骗臣妾的,锐儿他没有做过,他不可能认罪的!”
燕帝垂眸不语,显然已经不想多说。
嘤嘤的哭泣声充斥御书房,哭了许久,赵贵妃才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锐儿?”
燕帝敛目,缓声道,“残害皇族,论罪当诛!”
赵贵妃一下子跌坐在地,茫茫然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锐儿他……”
“爱妃,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已经多次包容他,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朕若是再绕过他,当真就成了百姓口中的昏君,想必爱妃也不希望如此,可对?”燕帝直直看着她。
赵贵妃动了动唇,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伸手捂住脸,痛苦地摇头,“臣妾不知。”
燕帝继续道,“朕可以纵容赵家做一些过分的事,但那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应该知道,凡事都应该有个限度,在朕这里,你有一张免死金牌,但是赵家没有,记清楚了?”
赵贵妃哽咽着,满眼哀痛地点了点头,“臣妾记清楚了。”
燕帝道,“那便回去吧,这几日都留在宫中好好静养,不必接见任何人了!”
赵贵妃知晓他的意思,赵其锐的事情赵家一定还对她抱着希望,如此算是变相地软禁她,让赵家的人暂时见不到她!
赵贵妃被青枝等人扶着离开,燕帝的情绪明显比方才的沉静多了两分暴躁。
他吩咐李江,“备笔墨,传圣旨!”
翌日一早,关于赵其锐处理结果的圣旨落到了赵家,一句‘论罪当诛’令赵家人上下沉痛不已。
燕京城内的百姓们却雀羽欢呼,直呼老天有眼,陛下英明!
彼时,萧景行正坐在昭王府的韶兰院院子里,萧锦颜刚刚起身,揉着有些隐隐作痛的头出来,没什么精神道,“皇兄怎么有空过来?”
萧景行见她脸色不太好,关切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萧锦颜摇了摇头,在旁边落座,“没什么,就是昨晚睡得不怎么舒服,所以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
萧景行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确实只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这才放下心道,“我过来是为了告知你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萧锦颜挑眉,“先听好的。”
萧景行笑道,“好消息就是赵其锐已经被下令处死。”
萧锦颜没甚意外,“那坏消息呢?”
萧景行道,“坏消息就是,赵言承官复原职,赵其阑连升两级,成了正五品通政司参议。”
萧锦颜蹙眉,“父皇这是想补偿赵家?还是另有目的?”
萧景行摇了摇头,“就目前看来是为了补偿赵家,昨日赵贵妃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多时辰,然后便被父皇变相地软禁在长乐宫,赵家的人几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赵其锐被处死已成定局。”
萧锦颜眉眼微扬,面带揶揄,“赵贵妃当真这般看重赵其锐?为了她不惜做到这般程度?”
萧景行瞧着她一副看穿真相的模样,不由笑道,“赵家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得是表面的团结和赵贵妃的恩宠,赵贵妃和赵府相互依靠,不论是哪一方都离不得另外一方,赵贵妃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必须为赵其锐求情,而且要求得痛苦,求得可怜,求得尽心尽力,如此就算事情难以挽回,赵家也不会怪她!”
萧锦颜嗤笑一声,“若是没有赵家作为倚靠,即使赵贵妃再得宠,手中也没有筹码,谁知道哪一天君恩不再,后妃们自然不会怕她,而赵家这一辈的人里,除了一个赵十一还算年轻有为,赵其阑所在的通政司可是个清水衙门,看起来他跳的快,实际上还不如他在大理寺做事来得强,其他的人也没有什么实职,所以赵家人和赵贵妃必须要同气连枝,才能保全双方。”
萧景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面上掩不住的笑意,“颜儿长大了。”
萧锦颜歪着头,声音晦暗不明,“不是长大了,是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必须要学会看清。”
萧景行敛起笑意,有些打量地看着她,“颜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锦颜突地笑道,“皇兄特地跑过来一趟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吧?”
萧景行垂眸,也不再追问,“自然不是,今日是堂姑出殡的日子,我过来寻你一道去送她最后一程。”
萧锦颜面上笑意淡了淡,站起身道,“那我们走吧!”
不论赵家因为赵其锐即将被处死是如何情绪,赵二夫人的尸身已经停放多日,案情得以水落石出,自是不能再耽误下葬的日子。
白烛丧幡,阴沉之气布满赵府上下。
萧锦颜兄妹到的时候,已经前后来了许多祭拜的人,赵家众多后辈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赵恒裕面色沉痛,赵恒远夫妇在外迎送前来祭奠的客人。
唯有赵恒风夫妇面无表情地坐在灵堂前,看不出悲伤,反倒是多了些恨意。
府中管家燃了香烛递给萧锦颜两人,然后恭敬地候在一旁。
兄妹二人对着灵位弯身拜了三拜,管家又接过香烛上前插好。
萧锦颜看了眼立在灵位旁的汝南王一眼,他面容悲恸,却又有些欣慰,早知自己的妹妹过的是这般日子,当初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答应把她嫁到赵家来,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从赵府离开,萧景行把萧锦颜送回昭王府便回了宫。
萧锦颜站在王府门口,莫名有些惆怅,人这一生有太多的意外,活着的时候殚精竭虑,死后却如一抔烟尘,风过无痕。
而她有幸从鬼门关走回来,重新弥补前世的遗憾,却是千万人之中的万幸,如此更不能辜负这得之不易的时间与生命!
想着,她往府中走去,直接去了倾雪院。
只是还没走多远,就被孤月的随身丫鬟岚儿拦住了去路。
岚儿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锦白姑娘。”
萧锦颜淡淡道,“不必多礼,可是孤月姑娘有事?”
岚儿道,“我家姑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想请锦白姑娘过去帮她看看,不知锦白姑娘可有空?”
萧锦颜拧眉一瞬,道,“带我过去吧!”
跟着岚儿到了孤月的住处,萧锦颜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十分刺鼻。
她转头看向岚儿道,“孤月姑娘在用药?”
岚儿忙道,“我家姑娘这几日有些头晕虚乏,府上的人去寻了大夫回来开了几味药,可是连着服用了几日都没有效果,反倒是越发地不舒服了,所以不得已去打扰锦白姑娘。”
萧锦颜摆了摆手,“无妨,我进去看看她。”
说着,她走进屋中,药味儿越发浓重,一大股甘草的味道。
萧锦颜走近床边,孤月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见了萧锦颜,忙想支起身子。
萧锦颜制止她,“孤月姑娘躺着便是。”
孤月有些愧疚道,“耽误了锦白姑娘的时间,孤月实在过意不去。”
萧锦颜笑了笑,“我正好也闲着,无所谓耽误,我先替你把把脉吧。”
孤月将手腕伸出来,萧锦颜就着床边的矮凳坐下,抬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仔细听了片刻,萧锦颜收回手,看向孤月道,“孤月姑娘可是来了月事?”
孤月面有红晕,点了下头,“来了两日了。”
萧锦颜点了下头,道,“月事期间忌生忌冷,否则会腹疼,乏味,孤月姑娘吃不下东西,如此身体亏空,人便虚弱了,头晕没力气也是正常,我给你开几味补身子的药煮成药膳,服下之后会有好转。”
孤月忙点头,“多谢锦白姑娘。”
萧锦颜摇了摇头,岚儿送来纸笔,她写了几味药让她去抓。
岚儿走后,萧锦颜随意问道,“之前给姑娘看病的大夫可是开了甘草这味药?”
孤月微愣,遂点头,“之前我胃里泛酸,吃不下东西,大夫说有痉挛之症,所以开了这味药。”
萧锦颜点了下头,道,“原来如此,不过这药性烈,孤月姑娘月事期间还是不服用为好。”
孤月面带笑意,“多谢锦白姑娘提醒,锦白姑娘医术非凡,确然不是民间大夫可比的!”
从孤月的住处离开,萧锦颜眉心缓缓蹙起。
按理说,大夫不可能发现不了她来了月事,又怎么可能给她开甘草?而且这分明就是体虚之症,只需要喝些药膳便好!
想着,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倾雪院门口,抬头望了眼上方的匾额,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迈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直走到主屋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萧锦颜有些纳闷儿,难道不在府上?
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主屋外从门口往里面望了几眼,目光所及确实一个人都没有。
她奇怪地转身想离开。
‘砰!’
里面突然响起一道什么东西摔在碎地上的声音。
萧锦颜脚步顿住,转身往屋中走去。
朝屋中的桌椅望了一眼,并没有茶盏和摔碎的杯子。
萧锦颜目光往床榻前的屏风望去,定了定神,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越走近就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萧锦颜心头一跳,伸长脖子悄悄探出半颗头去。
入眼,楚卿白斜倚在床榻上,只着白色里衣,头发披散在床榻外,还在往下低着水,想是刚刚沐浴过,他的脸上还带着薄红。
床榻外不远处的桌脚边上有一些茶杯的碎片,方才那声音应该就是来自于这里,而楚卿白的身子还保持着去够茶盏的动作,目光看着摔在地上的碎片有些懊恼烦躁。
不知为何,萧锦颜心里划过一抹心疼,他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若不是因为伤了腿,他该是潇洒恣意,而不是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一则院子中,要去哪里都需要有人帮忙。
心里要将他彻底医好的决心更加坚定,萧锦颜闭了闭眼逼回眼底的泪意,转身欲走。
这个时候他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如此无能为力的一面他或许更愿意一个人独自面对。
谁知道,她转身的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碰到了屏风,衣衫擦在上面有细细的摩擦声。
声音很小,但是逃不过楚卿白的耳,屏风后立时响起冷沉低冽的声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