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一身柔白的里衣,外面淡青色的外衫随意披在身上,双腿之上盖着一张白色毯子,如斑驳美玉般的双手放在轮椅两边控制它的行驶方向和速度。
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一如他淡薄如水般的气质,一张脸隐在光影后,随着他往前一点一点落入视线。
瓷白中带点麦色的肌肤,精致的轮廓内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立体的鼻,点绛般的唇,乌黑的发半束在脑后,银白色玉簪嵌于发间,映着他硬朗的额头,完美到无一丝杂质的眉。
若说他是一幅画,那一定是一副山水画,因为他淡泊从容的气质。
若说他是一方景,那一定是冬日里绽放的红梅白雪,因为他眉眼间包揽的冰雪和点点温情。
若说他是一个人,那一定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宛若天神之子,貌似九天星君,征战四方,负举世盛名。
萧锦颜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她忘了今夕何夕,忘了此地何地,在她的眼中,这一切仿佛和前世重叠。
他打了胜仗回来,举国欢腾,彼时他高居马背之上,一身战甲显赫八方,百姓崇拜,人人喊着他的名字,他就像一个被照进了万千光华的战神,披荆斩棘终立于不败之地。
而她就站在人群中躲着看他,哪怕再也触及不到,但看一眼她就心满意足。
“公子,这位就是锦白姑娘。”楚今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楚卿白眸子朝外望来,与萧锦颜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撞在一处。
他淡淡颔首,眉眼间疏离到没有一丝温度,萧锦颜顿时兵荒马乱,狼狈至极地收回视线。
“有劳姑娘了。”他开口,带着点点瓷哑,如一杯醇香的美酒入喉,顺着人的五脏六腑一点点蔓延开来,顷刻间便酥人肌骨,醉人心神。
萧锦颜忙低头压下汹涌而来的泪意,低声道,“世子不必客气。”
楚卿白收回视线,手指扳动轮椅转了方向往里行去,楚今朝萧锦颜微微颔首,“姑娘请进吧。”
萧锦颜遮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拽着衣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道清冷得没有丝毫杂质的身影上。
“姑娘?”楚今连着唤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怕公子等的不耐烦了,遂上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萧锦颜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看向楚今,楚今笑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顾虑?”
他也是考虑到这里是公子的卧室,以为萧锦颜是觉得不妥当,所以犹豫不前。
萧锦颜摇头道,“不曾,只是一时有些失态了,我们进去吧。”
楚今松了口气,忙抬手请她进去。
屋内延展了整个院子的风格,简单有序,入门对侧挂着一副字画,笔锋凌厉劲道十足,此外除一方桌椅外只有一架屏风挡住卧榻所在,屏风一侧还置着一把剑,剑身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想是昭王当年留下来的。
萧锦颜目光晃过,最终随着楚今入了屏风后,楚卿白的轮椅就停在床榻外侧。
楚今上前将他从轮椅中抱出,放置到床榻之上,然后朝萧锦颜拱手道,“请姑娘给公子行诊吧!”
萧锦颜脚下动了动,走上前在楚今安放的凳子上落座,看向轻瞌着眉眼的楚卿白,道,“我要先给世子请脉,请世子将手伸出来。”
闻言,榻上的人眸子轻轻抬起,楚今顺着看向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身子底下去了。
萧锦颜被他一眼看得心慌意乱,忙别开眼去。
过了半晌,楚卿白才不紧不慢地将右手伸出来。
萧锦颜的视线落在他那只精致修长的手上,心头又是一颤,在战场上多年,终究还是在他手上留下了茧子,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双手的好看程度。
萧锦颜下意识将手在衣裙上蹭了蹭,然后才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肌肤接触的一刹那,萧锦颜心里头猛地划过一阵电流,与此同时,她明显感觉到另一只手的主人轻轻动了一下。
她抬头看去,去只看见楚卿白闭着眼面上什么表情也无,干净澄澈到令她黯然。
他真的不认识自己,哪怕她说她叫锦白,他也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
眸中一热,她连忙低头闭眼压去泪意,仔细去听脉。
“如何?”楚今见她多时没有反应,有些耐不住性子问。
萧锦颜适才睁眼去看楚卿白的脸色,方才就发现他的脸色过于白了些,唇上血色也及淡,只是他这人清冷得很,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难受的情绪。
她知道噬命的毒性,也知道中毒之人无时无刻不受着噬骨之痛,可是他除了脸色难看些,几乎没有任何的多余表现,她都要怀疑自己的猜测了。
“锦白姑娘,我家公子如何?”楚今再度询问。
萧锦颜收回手,站起身道,“从脉象上来看,世子的确是中毒无疑,加之腿上有剑伤,毒性定也十分严重,只是我眼下还无法直接判断世子所中何毒。”
楚今一下子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萧锦颜目光微闪,微微偏开头道,“我需要检查世子的伤口。”
“啊……”
楚今张开嘴,屋子里似乎静了那么一瞬,萧锦颜道,“若是不亲眼看到伤口,就依着脉象来断,只怕会有误。”
楚今合上下巴,“这,这……”他面色有些奇怪地道,“可是公子的伤,伤在比较隐晦之处,姑娘看伤只怕不太妥当。”
听他如此说,萧锦颜道,“我知道世子伤于腿部,但是在医者眼中不分男女,只要能够治病。”
楚今咬了咬牙,看向楚卿白,见他依旧闭着眼不做多余表情,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忧实在多余,公子都不在乎这些小细节,他还在这儿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既然如此,那锦白姑娘请随意。”楚今咬牙一闭眼,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
这次换作萧锦颜有些懵,不就看看腿吗?用的着这么衣服大义凛然的表情?
看了眼楚卿白,萧锦颜对楚今道,“还请楚今公子将世子的裤腿挽起来。”
虽说她是大夫,但是这种事情她就不好亲力亲为了!
楚今点了下头,走上前将盖在楚卿白腰腿上的毯子拿来,然后动手就要帮他接腰带。
萧锦颜眸子刺了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一只手提前给挡住了。
楚卿白睁开眼,看着楚今问,“你做什么?”
楚今愣了下,“不是说要看伤吗?我帮公子宽衣。”
楚卿白一把将他的手扔开,没什么情绪地提醒,“是让你挽裤腿。”
楚今眨了眨眼,“可是公子,您的伤……”若是把裤腿挽起来,岂不是一条腿都被人给看去了?
缺根筋的楚今不曾想到,若是退掉裤子,那看到的就比腿还不能见人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