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个大的旅游回来了,冯玉姜的饭店就有免费好用的暑假工了。二丫马上又变身小掌柜,里里外外的一把手,只不过现在她是本县高考状元,店里员工还有顾客,都不再好意思叫她的小名儿了,改叫她的大名:
钟传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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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里有了二丫钟传慧,再加上钟传强跟孙军,冯玉姜便多花了些心思到水晶铺子上头。
陶江波又提了两回要跟她一块做水晶,老百姓都说合伙生意不好做,冯玉姜是不想跟谁合伙的,但是这些日子她旁边看着,这陶江波做事情的确比较钻,脑子灵便,是块做生意的材料。
从来了以后陶江波没事就转悠水晶集市、跟水晶选矿厂几个老师傅混的溜熟,没事蹲在水晶集市上,拿着个小手电筒照着石头看,一开始光看没怎么买过,然而他似乎练就了火眼金睛似的,他对水晶原石眼头特别准。
陶江波头一回买原石,就买了一块比篮球还大的的石头,他单手骑着个自行车,把石头抱在怀里,费了不少劲一路搬回饭店。那石头外边密密的一层皮壳,看上去跟一般的石英石没啥两样,这石头是一个老庄户搁自家菜园旁边挖到的,陶江波才花了八十块钱。拿回来冯玉姜一看,这样的石头不容易看准,里头就怕没有好东西啊。
陶江波把石头拿到水晶铺子里切开,头一刀下去,全都是花石,冯玉姜心说坏了,恐怕就是一整块水晶花石,没什么加工价值了,谁知道连两刀下去,居然露出了极好的金发晶。
发晶是指水晶里头包含了发丝状、针状的“发”,一般都是金红色、金黄色的,也有红色、银白色或黑色的。发晶大多出产在巴西和中国,在中国也只有苏北的一小块地带出产,十分稀少珍贵,从古至今就有着吉祥如意、万事太平的寓意。其中金发晶最为贵重,在阳光下那发丝金光闪闪的,十分漂亮。
师傅惊喜地小心切割开来,不算边上品质差些的茶晶,居然得了男人拳头大小的一块金发晶,晶体清澈透亮,略略带着茶色,那一顺儿的发丝是漂亮的金黄色,细细密密的。一般来说发晶块儿都不大,这么大一整块金发晶,真是足够惊人的了。
这下子,这块发晶还没精加工呢,价值就翻了十几倍,要是精心加工成外贸热销的佛珠手链,那价值可就不止十几倍了。
冯玉姜很是惊喜,就问他:“你怎么就知道里头有金发晶呢?“
“我哪知道,我就是觉着这块石头颜色均匀,手感好,寻思里头能开出来茶晶呢,谁知道是金发晶,碰上好运气了。”陶江波满脸的笑,“姐,这块石头咱别暂时加工了行不?南方人说金发晶招财,我想留着玩,说不定能保佑我有个好运气呢!”
“你买的石头,你当家。”冯玉姜说:“叫我说,你对这东西有灵性,干脆自己做水晶生意算了。”
陶江波说:“姐,我这不是想靠着你嘛!我一个外地人在这边,没有你帮衬着,哪那么容易。再说你是我姐,我就愿意跟你一块干。”
叫这样一个人整天在她饭店里头打杂,像个什么事?冯玉姜终究答应了跟他合伙做水晶生意,有他盯着铺子,也省的自己饭店那头忙不过来。
陶江波把他带来的五千块钱投了进去,主动跟冯玉姜说他占三成,冯玉姜觉着虽说铺子、房子、机器都是自己的,但眼下水晶铺子并不能挣多少钱,便主动给了他四成。
四成就四成,陶江波也没推拒,在他的建议下,冯玉姜那个连店名都没板正起的水晶铺子,取名叫“明玉阁”,弄了个古朴雅致的大牌子像模像样地挂上了。
陶江波乐呵呵地继续每天围着水晶转悠,倒腾原石,他依旧吃住在好日子饭店里,空闲了就给饭店里帮帮忙,渐渐地陶江波收了上百块大大小小的水晶原石,他投入的那四千块钱,基本上都叫他买了原石存起来了。
算算陶江波来了也有小半年了,冯玉姜有一回便说他,是不是该回家去看看了?媳妇、闺女能不念叨?
陶江波笑笑说:“姐,你还就真信啊,哪来的媳妇,跑啦。”
说起这个事陶江波一点也没伤感,似乎在讲旁人家的故事。陶江波的媳妇跟他同班同学,陶江波先是当兵,退伍后进了运输队,整天在外头跑,不着家,女儿两岁那年,媳妇背地里认识了个男人,居然一块偷渡到香港去了。
这两年内地跟香港来往正常了,就在今年春节前那女人通过一些渠道,回来把女儿带走了,陶江波成了光蛋一人,再加上跟运输队闹意见,一堵二气,卖了家产投奔了救他一回的冯玉姜。
“你咋就把闺女给她领走了呢?”冯玉姜忍不住气愤。
“跟着她,比跟着我强。我一个粗枝大叶的男人,整天出车也没能好好照顾孩子。”陶江波嘻嘻一笑,“姐,没啥大不了的,到天边她也是我女儿。”
冯玉姜回去跟钟继鹏拉呱这些事,总结了一句:“明明是个可怜人,他自己整天高高兴兴、精神十足的,心里还真是宽大。我看这个人,能成事。”
钟继鹏说:“男人,打掉牙齿和血吞。不过这样的人他内里毒,什么事他都敢干。他跟咱不亲不故的,你往后离他远点,他一个大男人整天跟你后头,像什么样?”
“你这个人,也有小心眼?那小周、小赵也整天跟我在一块,有什么不对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你还得相信人家吧?他三十几岁的年轻人,搁我眼里就是个小兄弟。”
小周、小赵是饭店里的厨子。
“我能相信你,我凭啥相信旁人?”钟继鹏一翻眼,多老大的郁闷,“他是我什么人?我认他老几?他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惹到我我捏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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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传慧大学开学,冯玉姜是打算送她的,闺女跟儿子不同,传慧她一个小丫头,没独自离过家,自己一个人跑到北京去,怎么觉着都不行。
钟继鹏也是这么想的。“咱都去,去北京逛逛,咱两个庄户老土还没到过北京呢!”钟继鹏说,“把小五也带上。”
哪知道这么一提,钟传慧却说:“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叫家里送去够不够丢人的?”
钟传强也跟着劝:“妈,现在这天气热,你跟我爸就算要去首都玩,也等春秋天不冷不热的,二妹都是大学生了,你们不能总拿她当小孩,你两个这样大张旗鼓地送她去,她会叫同学笑话的。”
真是这样?冯玉姜跟钟继鹏瞧着两个孩子,只好算了。一转脸,刚刚回孙老太家没几天的孙军,背着个背包又来了。
“姑,我跟二丫一块走,这一路我走过好几回了,换车什么的我都熟悉,交给我,你两个放心好了。”
孙军一直都没跟着旁的人改口叫钟传慧,仍旧是“二丫”、“二丫”,叫的十分顺口。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妹子们帮忙诅咒boss吧,橙子今天下午动身出差,要等到周二才回来......诅咒他什么呢?诅咒他喝水呛得肚子疼行不?
不过勤快的橙子已经把每日的更新放进存稿箱了,是不是值得表扬?
出差在外,万一没能及时回复妹子们的留言,请多见谅啊!
☆、第61章 家乡味
钟传慧大学开学,怎么也不让父母送她,结果是孙军自动充当了保护人,一路护送同行,反正他也在北京上学。冯玉姜眼看着孙军左手拉着钟传慧的大行李箱,右手背着自己的背包,钟传慧轻快快的一个小背包,跟着孙军一起上了火车。
冯玉姜算看明白了,自家那个某方面缺心眼的闺女,是真心不想叫父母送去,要独立自主。可是这个孙军就明明是别有用心了,还有自家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儿子,横说竖说不让她跟钟继鹏去送,立心根本就不光明,他明明就是个内奸!
冯玉姜望着火车远去,轻轻地叹气。唉,儿女到底是大了。
钟传慧四年大学,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过了,孙军陪她上学,陪她放假,陪她啃书,陪她逛街,钟传慧有个发烧感冒的,孙军顶风冒雪也会赶紧跑去。就这样陪得钟传慧的同学私下里认定他两个是恋爱关系,偏偏钟传慧却能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你们,脑子里都是什么阴暗的东西,他是我表哥,九表哥,他关心我还不是他应该的?”
孙军也不急躁,反正他常常出现,钟传慧便跟哪个男生也不能近乎,牛鬼蛇神有他守着,一律远远退散吧。
冯玉姜送走传慧回到饭店里头,总觉着有些闪的慌,传强、传慧再加上赖这儿一暑假的孙军,一下子全走了,她心里头难免空落落的。
并且,饭店里生意一天天的好,这三个东西这么一走,明显忙不过来,她又得招人手了。冯玉姜叫陶江波去贴了个招服务员的红纸告示,自己站在门口看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陶江波贴好了红纸,回头望冯玉姜:“姐,你看行了吧?”
“行了,这事交给你了。”
陶江波嘻嘻笑着说:“姐,你叫他几个闪的慌了吧?这不还有刚子跟小五呢吗?”
“都大了,该出去就出去,我不闪的慌。”冯玉姜说着忍不住又感慨:“唉,岁月不催人老,儿女都把人比老了。”
“姐,人家都喜欢说自己年轻,你怎么净说自己老了?我没跟你说吗,女人四十岁上下,是最成熟美好的年纪,就是你现在这样的。”
“滚一边去,嘴巧。”冯玉姜呲吧陶江波,转身想到一件事,便叫陶江波:“你明天跟我去见个人行不?”
“见什么人?”陶江波立即就警觉了,“姐,你可别叫我去见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不去。”
“我说你这小孩,你还没见着呢,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好?”冯玉姜数落孩子一样的数落陶江波。七岁的距离搁在她心里头,就足以让她把陶江波叫做小孩了。
陶江波一听这话,就知道果然没猜错,冯玉姜这是打算叫他去相亲呢!头几天冯玉姜跟旁边水晶铺子里的老板娘嘀嘀咕咕,一边说还一边瞅着他笑,他直觉的就没有好事。果不其然吧?
“姐,你千万别给我操这心,是不是女人都喜欢张罗这事?我实话跟你说,我对女人早就没信心了,可不想再跳一回坑。你别折腾我。”
陶江波跟他媳妇是高中同班同学,自由恋爱,想当初也是海誓山盟的,那又怎么样?那女人还不是跟着个野男人跑了?还跑出了国门,丢人都丢到全世界去了。
陶江波阴沉着脸转身就走,冯玉姜只好作罢。
就在这一年秋末头,钟继鹏看中了一处住宅,是一个干部的自建房,那时候土地好弄,那个干部头几年弄了四间屋的宅基地,自建了一处住宅,现在调走了,便打算出手。
“房屋不错,我看过了,砖墙红瓦,还是比较新的。开价怪高,我寻思着砍砍价试试。”
冯玉姜却不这样想了。“他家能弄到宅基地,眼下城区的宅基地也好弄,你就不能要一块地咱自己盖?”
钟继鹏说:“你自己盖也不过是盖成这样,人家那房子真还行。搬进去就能住,咱家这两年都是租房子住,总觉着不像自己的家。”
“咱不盖那样的不行?咱自家盖楼不行?”
钟继鹏吓了一跳,说:“盖楼?太冒尖了吧?”
“冒什么尖?我听说城东也有几家子私人盖楼的,两层的小楼,多好。你想啊,咱家孩子多,就算你买了那四间屋,放假了山子、二丫都回来,能住下?还不是要硬挤。”冯玉姜想起暑假里,山子、军军加上刚子,三个男孩子挤在一个屋里,倒是热闹了,整天晚上嘻嘻哈哈玩到半夜,怪不方便的。
冯玉姜想到这就说:“咱要是盖楼,房间多了,就算他们结婚成家了,一家几口来也住得下。”
钟继鹏这么一听,也动心了。于是就操忙着去弄地,其实弄一块地也没什么好麻烦的,找找人,花点小钱买一处宅基就行了。甚至政府还支持叫买地盖楼呢,繁荣城市不是?
地到手了,天却凉了。盖房子这样的事情,照旧是钟继鹏去管的,天寒地冻盖房子不方便,钟继鹏便先叫人打下了宅基,等到春暖花开再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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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过了春节,冯玉姜乡下的饭铺子终于装上了电话,刚装上没多久,姜嫂子火急火燎地打电话来了。
“你回来一趟吧,饭铺里有重要大事。”
冯玉姜一惊,不由得就想歪了。她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姜嫂子说:“不是出事了,嗐,是好事,咱店里要来个大贵客,我怕我弄不好啊!”
早在上一年,也就是八七年,台湾老兵回内地探亲的新闻充满了报纸的版面,眼下刚开了春,老家的乡里来了个探亲的老兵,据说还是个蛮重要的人,当地政府出面接待,老兵婉拒了设在县城的酒宴,点名要回去吃家乡饭。
穷乡僻壤,到哪里去弄一桌拿出手的饭菜?他要吃家乡饭,你还真敢把他领到庄户人家吃煎饼喝棒子面糊糊?乡政府的干部于是就想到了冯玉姜的饭铺子。两个干部专门去了饭铺一趟,找到姜嫂子千叮万嘱:这顿饭,你可一定要给弄好了。
冯玉姜听这么一说,便回到了老家。从联络的干部口中,冯玉姜知道这位老兵叫张振乾,地道的本乡本土人,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听说如今混得十分富贵。
这天中午,台湾老兵的轿车停在了好日子饭铺门口,一个头发斑白、身形清瘦的老人家下了车,好几个人陪着进了好日子饭铺。
走在前头引路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应该是老先生自己的随从或者家人,他一进饭铺的门,便微微皱了皱眉头,批判地打量着饭铺子,明显是不太能接受。好日子饭铺毕竟是一家乡下小饭店,虽说干净整洁,却也只是朴实简单,并没有多么讲究的装修。冯玉姜也没急着上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群人簇拥着老先生进来落座,便笑着过去招呼:
“张先生,欢迎你回家乡来!”
张老先生虽然清瘦,看上去精神头却十分的好,操着一口本地方言跟冯玉姜说:“我就寻思想吃个家乡的口味,你随便弄点吧,不用太张罗。”
冯玉姜笑笑说:“我这就一个乡下小铺子,也没啥好的吃,也就是家乡土菜,老先生凑合一顿吧。”
冯玉姜早寻思了,她那个老公鸡虽说现在卖的好,给这老先生吃肯定是不行的,口味辣,肉质筋道,上年纪的老人他咬不动啊。大鱼大肉炖肘子,这老先生恐怕整天都吃腻了,就想个家乡口味,他到底会欢喜什么呢?
饭桌上最先上来的是四个开胃小凉菜:拌芫荽,芫荽热水稍稍烫一下,加上压碎的炒花生米,浇上酱油、香醋、细盐;老醋花生米,油炸刚出锅的花生米加上今春头一茬嫩黄瓜、洋葱切的小块,浇上香醋、细盐、胡椒粉;盐豆萝卜干,新捂的盐豆子,用的开春的水萝卜;再有一样就是鸡刨豆腐。
鸡刨豆腐的叫法怪有意思,为此当地还有个小笑话,说的是一家父子两个,父亲跟儿子说,你去把咱家那香椿芽掐下来,明早晨买点豆腐弄个鸡刨豆腐吃。儿子瞟一眼他爸的瘸腿,说:就你那腿脚,你还想逮住个鸡?
这鸡刨豆腐,当然不是要真的逮只鸡来刨,这就是当地的一种叫法,嫩嫩的香椿芽开水烫过了,细地切碎,新做的豆腐切成小小的丁,两样拌在一起,只加细盐、少少的熟花生油,旁的调料一样不要,才能显出香椿芽和豆腐的独特清香。
老先生对那个盐豆萝卜干也十分惊喜。“又吃上家里头的盐豆萝卜干了,我做梦都想着这个味儿。”
老先生跟身边的人开始讲盐豆子,“看着辣,吃着香,一顿不吃馋得慌。小时候家穷没有零食,就喜欢抓一把干盐豆子装在兜里吃。”
第四样上桌,张老先生惊喜地指着对身边的人说:“看看,这就是鸡刨豆腐,香椿芽,卤水豆腐,这两样东西哪里都有,旁的地方做这个菜,就是吃不出家乡这个味儿。”
冯玉姜事先知道是一桌七八个人,便安排了八个热菜、两道汤,张老先生没喝酒,注意力全在菜上头。
八个热菜,分别是盐豆子炒鸡蛋、韭菜炒田螺肉、樱桃萝卜炒黑猪肉、煸炒米豆、清炖花鲢鱼头、烧野兔、辣炒菜薹和红烧杂鱼,这八个菜冯玉姜是仔细琢磨过了的,可以说十分用心。
比如那道辣炒菜薹,是捡那种刚抽出花薹子的小油菜,掐下菜薹剥去外面的皮,专门把里头脆嫩的菜薹芯大火炒了,清爽脆嫩,可口的很。
再有那个红烧杂鱼,用的是本地的一种“钢针鱼”、还有撅嘴鲢、小鲶鱼一起烧的,这几样鱼,都是刺少、肉质细嫩的,合在一起烧出来,味道比单单一种鱼更加香醇鲜美。
老先生上一碟,吃一碟,跟身边的人唠叨一碟。“这个叫“钢针鱼”,在当地河里头寻常可见,旁的地方我真还没见到过,这个鱼肉最细了,这河里的鱼,味道就是鲜。……小时候吃这个菜薹,一般不用炒,就凉拌,加点盐就行,甜甜脆脆的好吃,有时候掐下来就直接卷煎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