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愁苦起来,她才投进去很多贵重物件讨好荣府,转头宝钗又不喜欢了。薛姨妈斟酌一番,劝宝钗道:“话也别说死了,咱们再看吧,实在不行,也有个打底的不是。”
宝钗舒口气,点点头。
难得姊妹团聚,王夫人高兴万分,今天算是她半年多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俗话说人多好办事。王夫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挽回自己的地位。收拢人心太简单了,用钱!所以她很需要妹妹薛姨妈在背后对她进行金钱支持,俩家一结亲不就变成一家人了,薛姨妈以后肯定能痛快的出钱。反正老太太从没有把黛玉许配给宝玉的意思,王夫人觉得她求亲宝钗的机会很大。
王夫人回府后,便去给贾母请安,报了情况。贾母点点头,没多说。王夫人却没走,态度迟疑起来,抬眼瞄贾母的眼色,支支吾吾。
贾母瞟她一眼,放下手里的新瓜子,“说吧。”
“母亲,您看宝玉也不小了,亲事是不是也该考虑了?早成家早立业”王夫人试探的问。
贾母笑:“你想跟薛家——”
王夫人浅浅的笑了,低下头,也算是点头的意思。
贾母也笑,如同花开一般灿烂,“不、同、意!”
☆、第65章
王夫人眨了下眼皮,心噗噗的快跳。心中最坏的设想出现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看着贾母说不出话来。
“咔!”贾母嗑开一个瓜子。
王夫人心脏为之一震,微微不满的蹙起眉头。幸亏她提前有心理准备,现在情绪表现的还算稳定;若换做以前,她必要争个究竟。
王夫人平缓自己的情绪,尽量用柔和尊敬的语气询问贾母:“母亲,媳妇儿可以问为什么么?”
“你愿自降身价让宝玉娶商人之女为妻,我没意见,婚事当然可以秉承你们做父母的意思。但那个薛蟠是个麻烦的,惹事不断,早晚扯荣府的后腿。你别忘了,他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作为荣府的长辈,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人家跟咱们结亲。”贾母道。
王夫人眸光闪烁,看着贾母道,“可是——”
“别说虚话,想反驳我,拿实在的证据来。”贾母白一眼王夫人,冷哼一句。
王夫人立时噤声了,惧怕的看眼贾母,低头不敢再出声。贾母问她再有没有事,王夫人摇头,这就退下了。
王熙凤差小丫鬟守在贾母的门口。小丫鬟一见王夫人出来,便跑去给王熙凤通风报信。王熙凤当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跑来跟贾母汇报:袭人的事、薛姨妈赏过什么物件,以及宝玉今日的表现……
次日一早儿,王夫人早早的来贾母房里伺候她老人家起床更衣。贾母见她一副巴结的样儿,就知道她心里有事,也不用她伺候,直接让她说。
王夫人眼珠子动了动,双眼放光的看着贾母:“母亲,媳妇儿若是能保证我那薛外甥不犯事,贾薛两家的婚事可成么?”
贾母轻笑,料知王夫人这是想一条道上走到黑。王夫人真是越来越会作死了。也罢了,等贾政回来便有她受的。贾母决定暂且耐心的容她两日,以后,二房可有的热闹了。
王夫人见贾母笑了,心里松快了些许,赔笑看着贾母,眼巴巴的等消息。
贾母别眼王夫人:“保证不犯事,你怎么保证?”
“这——媳妇儿一时没想好,不过总会有法子的。”王夫人信誓旦旦道。
贾母嗤笑:“你那外甥,连她亲娘都管不得,你能有什么法子。光说不练有什么用,倒叫我见识一下才行。”
王夫人大喜,忽略了贾母口气中的鄙夷,自以为这件事贾母松口了,一切都有门!她高高兴兴的再次跟贾母做了保证,回身就迈着愉悦的步伐离开了。
隔日,薛姨妈就接到王夫人从荣府传来的消息:“老太太快同意两家的婚事了。”
快同意?薛姨妈高兴之余,精准的抓住这三个字眼。她琢磨了半天,她估摸这里头必然还有事,遂下了帖子,三日后拜访荣府。薛姨妈商量与宝钗一同去,宝钗却不情愿。
薛姨妈劝慰道:“也不说事儿就此定了,咱们总该给自己留个后路。”
后路?宝钗怔住,她看着母亲薛姨妈月牙般含笑的眼睛,终于领会其意。傍晚,宝钗别了母亲回房,忽然来了兴致做针黹,去了里间的炕上,却见另一个针黹篓里放着一红色的布兜,布兜上头绣着几朵争相斗艳的海棠花,还有一朵才成了轮廓,尚未绣好。
“这是谁的东西?”宝钗话刚问出口,忽然想起前几日是她邀袭人来绣花玩的。她伸手拾起那布兜,想起袭人说过宝玉至今还会戴这个。她无奈地笑了笑,顺手捡起针线绣了起来。
三日后,王夫人带着宝玉与薛姨妈、宝钗相见。王氏姐妹俩笑意绵绵的坐在罗汉榻的上,二人分别坐在四角矮腿黄梨木桌的左右两侧。宝钗宝玉二人则被婆子们引至里屋,摆些果点小吃与二人。
宝玉有些拘谨的看着宝钗,默了半晌,不好让气氛太尴尬,终于开口问宝钗的病如何,可好了。宝钗笑着点头,道好。宝玉笑呵呵的附和,转而又没话说了,气氛颇有些尴尬。宝玉索性端起茶杯,嘴唇贴着杯子边,慢慢悠悠的嗞水喝。
宝钗忽然觉得他娇憨的可爱,噗嗤笑了。宝玉愣愣的看她,不解其意。宝钗转而看向她的贴身大丫鬟莺儿,莺儿会意,从怀里掏出个素青缎的布包来。宝钗命其交给宝玉。宝玉疑惑的打开,看见一只红布兜,脸登时红了,急忙将布兜包起来。
宝钗见宝玉误会,有几分懊恼。难道在他眼里自己是这等轻浮之人?宝钗眼里起了水汽,低头用帕子掩住嘴。
莺儿赶紧跳出来,跟宝玉解释这是袭人当初给他做的东西,是她托宝姑娘捎过来的。
宝玉料知自己误会,慌忙给宝钗道歉。
宝钗嗔怪她一眼,几分娇媚呼之欲出,转头就偏过身子假意不理宝玉。宝玉慌了,接连赔不是。宝钗方好,笑着叫他收好袭人的东西。
“她一片心意,你别辜负了。”
宝玉点头,这点主仆情谊他还是记得的。
宝钗报以理解似得微笑,“安心吧,即便你们主仆不能团聚,我也会好生照看她,必苦不了她。”
宝玉再次点点头,起身跟宝钗道谢。宝钗笑他太客气,宝玉也笑了,露出半截板牙。宝钗的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胃里头似乎有东西在翻滚,她一再隐忍。宝玉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忽然跟宝钗告辞,说要去读书。宝钗哪好拦着他,微笑着目送他离开,脸色当即垮下来。
外间薛姨妈和王夫人还在聊天,商量如何管理住薛蟠的事儿。
“再过几日,他姨父就从西北回来了,叫他在他姨父眼皮子底下受教,自然管束得了他。”王夫人承诺道。
薛姨妈也知自己把这个儿子惯上天了,待她想让他改好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就那混闹的性儿,九头牛拉不回来。我们娘们真管不了,想必姐夫有办法。”
王夫人点头,拉住薛姨妈的手:“等管好了他,他正经操持正业,而宝玉再科举出仕在京谋个一官半职的,兄弟二人相扶相持,多好。”
薛姨妈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很满意王夫人所说的情况。王夫人也很高兴她们姐们达成了共识。只要薛蟠在贾母的跟前性子有所改变了,她老人家也就再没有理由反驳贾薛两家的婚事。
回府的路上,薛姨妈纳闷的跟宝钗道:“也奇了,今儿个不知到怎的突然扯到你大哥身上去。以往倒不见你姨妈这样上心你大哥的事。”
宝钗笑了笑,敷衍母亲道:“或许人家早就关心了,您没发现而已。”
薛姨妈看女儿一眼,不大赞同的摇头。宝钗脸上的笑容淡尽,双眸放空,渐渐地低下头去。
薛姨妈将手覆在宝钗的手上,柔声询问自己的宝贝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宝钗苦笑一下,没说话。
薛姨妈有点明白女儿的意思了,抓着她的手问:“怎么,还是忍不了?”
宝钗摇摇头,转即又懂事的跟薛姨妈笑道:“母亲放心,您吩咐我的话我都记住了,今日也照做了。想来今日之后,他心里该是感激我呢。”
“那就好,”薛姨妈笑着拍拍宝钗的手背,劝她千万别一时的冲动,来日方长,等些日子再说。
再后来几日,王夫人往薛姨妈这边走的勤了,还时常带宝玉来,特别有心撮合他俩独处。
宝玉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态度,老实规矩,王夫人安排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老老实实地呆着。这样的次数多了,宝钗失了耐性,终有一日对宝玉撒火发了脾气。宝玉觉得莫名其妙,却隐忍着没跟宝钗争辩。
宝钗更气,“就是个闷葫芦敲一下子还有声响呢,你怎变成了一块死石头?再不见你往日百般的机灵讨巧了,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去一趟五台山好想不认识我一般。”
宝玉抿起嘴角,意欲反驳,转念想起他的师傅悲苦大师给与他的训练和教诲,宝玉决定继续忍耐不去招惹宝钗。此等牛毛小事忍不下,他根本就不配说自己是从五台山拜师出来的。
宝钗终抹不开面子,转身带着人生气的去了。她故意快走几步,出了门就放慢了脚步,好让宝玉容易追上,却不曾想在外等候了一炷香的功夫,仍没有的等来宝玉。宝钗想想当初宝玉对爱生气的黛玉的耐心劲儿,在对比今天自己,她更气,头也不回的跑回房偷偷哭去。
宝玉一直在屋子里老实的坐着,直到王夫人派人叫他回去,他方走。他一上车,便对王夫人道:“以后再不来了,学业不可耽搁。”
王夫人惊讶的盯着宝玉,气道:“学业不能耽搁,你亲娘、你亲姨妈的事儿就能耽搁了?”
宝玉抬眼看王夫人,默默颔首,嘴里嘟囔着几句梵文,不停的重复念叨,再不理会王夫人。王夫人看他就像是看个会说话的木头一般,又气又急。
同时,薛家也闹开了。
宝钗偷偷在房中垂泪,被香菱不小心瞧见了。香菱告知了刚归家的薛蟠。薛蟠跑去劝慰,得知妹妹的心思,当即火急火燎的找薛姨妈摊开此事。
薛姨妈还算是看好荣府这门亲,况且现在王夫人面上的意思难得这么明确。怎料宝钗却不肯了,怎么也不愿再见性子这样沉闷执拗的宝玉。薛姨妈哭着劝,说漏了嘴,告知宝钗只要他大哥薛蟠被管好了,一切都好说,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美好。
薛蟠一听此话不干了。合着半天母亲和姨妈在一起算计着怎么‘处理’自己?薛蟠最不爱叫人管束,更不愿放弃外头那些诱人的女花花草草。被荣府的姨父管教什么的,别说真来,他就想一想都难受的要去上吊了。
薛蟠耍横耍无赖,在薛姨妈跟前可劲儿闹腾。一会儿说自己不愿意,一会儿又替妹妹宝钗觉得不值,甚至说起了给他印象很好的宝玉的坏话。不管是谁,总归是阻碍他玩乐的人,他就六亲不认!
薛姨妈被俩孩子闹腾的哭了一阵,难受过了,俩孩子皆服软,都好言劝她。薛姨妈动容,不想让儿子女儿活得不情愿,几经思虑之后,终于决定放弃了宝钗与宝玉那门亲事。
兄妹俩都松口气,相视一笑,都扑到薛姨妈身边撒娇。
薛姨妈乐呵的搂着一双儿女,心满意足了。
不久之后,王夫人渐渐察觉到薛家的疏远和冷淡,加之她发现宝玉与宝钗冷淡下来的关系,再蠢,她也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薛家竟然嫌弃她的宝玉!她的宝玉才貌双全,哪点不好!纵然对方是她亲妹妹,王夫人也不能忍,太让人气愤了。
自此,王氏姊妹之间生了间隙,日渐冷淡。
天冷了,贾母爱躲在屋子里猫冬。
闲来无事时,贾母突然想起王夫人那遭子破烂事儿,招来问一问。
王夫人摆出一脸尴尬窘迫,表示道:“媳妇儿孤陋,不如母亲看得长远。还是您老人家当初英明睿智,商人之女粗鄙不堪,哪里配得上我们荣府的爷们!母亲,媳妇儿错了,日后再不会有此愚蠢之念。”
“呵呵,”贾母笑两声,声音很浅很薄,轻飘飘的扫过王夫人的耳,令王夫人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王夫人紧缩着脖子,颔首,摆出一副老实的孝顺样儿。
“我不知你那妹妹当初什么样,想想她加入薛家二十多年,你们不曾见。商人素来重利情薄,你妹妹常年在薛府熏染,难免沾些市侩之气,你一个官家的媳妇儿就是再精明也斗不得过她的。为母者尚且如此,女儿如何须得我多说?”
王夫人暗自咬唇,点头跟贾母称:“是!”
贾母眯眼点头“嗯”了一声,转即跟眼前的媳妇们道:“荣府与薛家的亲事今儿个就算过了,以后谁也别再提。老二家的,我是给过你机会的,你该服气吧?”
贾母话语里暗示王夫人不珍惜机会,是她自己搞砸这件事。
王夫人闭眼点头,又丢了一回脸了!罢了,她就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以后绝不能这么犯蠢了。
薛姨妈见王夫人做的绝,甚至彻底断了她们两府的往来,心中又不爽又悔恨。愤怒难消,薛家人便把气全都撒在了袭人身上。
薛蟠琢磨着两家人既然没什么干系,仔细留着袭人作何用?
薛蟠其实早就垂涎袭人的姿色,因听说是宝兄弟身边的人,一直隐忍着口水不敢受用。这回见着有机会,薛蟠立马就跑来跟薛姨妈请示。薛姨妈正烦躁懊恼,直接点头同意了。转头,薛蟠就把袭人占为己有。
袭人颇有些姿色,略懂风情。她虽对于薛蟠的作为十分抵触,奈何薛蟠是情场老手,几番鼓弄到让她的身体反应十分强烈。害得她一边反抗,一边起羞红了脸,又羞又恼,她恨恨的咬了薛蟠一口。
薛蟠正在兴头,袭人突然这一下子吓着他了,他的‘好兄弟’瞬间萎了。薛蟠气急了,顾不得什么怜香惜玉,照着袭人那张俏丽的容长脸就一巴掌。袭人疯狂的抵抗起来,挥舞着手臂抓扯薛蟠,薛蟠强按住他,见着身下俏丽人儿的眼泪,他突然起了兴致,意欲强行进去。袭人用手挠了薛蟠的脸,三道血印子立时刻画在薛蟠风流白净的脸蛋子上。薛蟠反应过来,再次挥臂又打了袭人一巴掌,转即下地去照镜子检查脸。袭人趁机穿裙披衣,慌慌张张往外逃。薛蟠发现了,忙带人去追。袭人最终被逼到薛府后院的石井边,要跳井。薛蟠这才怕了,忙温言哄她,许下许多承诺给她。袭人哭着摇头,不信。
薛蟠忙让众人退散,摆手跟袭人道:“我知道你心里惦念着谁,我是不如他,但我保证我待你比他对你好。你想想,你破落时是谁救了你?是我!你以后只要愿意跟着我,我回头就禀告母亲提你做姨娘,天天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我院里就你一人称大,谁都欺负不得你!香菱都不行。”
袭人微微哆嗦了身子,迟疑的看着薛蟠。薛蟠见她有所动摇,赶紧加条件又哄她几句。袭人终于软了下来,哭啼的坐在井边。薛蟠忙抓住袭人,一边口骂她蠢货,一边叫人把她带回去。袭人发现薛蟠刚才都是哄她的,绝望至极,挣扎着要跳井,薛蟠哪里回让。二人拉扯之间,撤掉了袭人的衣裳……
闹剧终于结束了。
薛姨妈叫人关押了袭人,问薛蟠的意思。薛蟠还是不肯放人,薛姨妈就厉害的指着鼻子骂他丢人。“她身子都被府里人看光了,再者说,她又不是干净身子到你身边的,再留下去,全家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薛蟠至此才答应放手,出门找了两个清俊的穷人子弟转移注意力,这才把袭人彻底忘了。袭人被薛姨妈处置掉了,至于最终去了哪里结果如何,却没人知晓。
……
三九寒冬,大雪纷飞。
荣府二老爷贾政终于从西北赶路归来。
冬日赶路十分不易,贾政一归来,就急忙差人去传话给王夫人的身边人,令其安排张姨娘的住处。
“张姨娘?”王夫人嗤笑,“她算什么东西,她回来自该先来拜见我才是。我是主,她是奴才。”
金钏一脸尴尬的继续回禀道:“老爷此刻已经带着张姨娘去见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