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十八弯,入目之处皆是苍天大树,但之前走过一趟,所以也就并不觉得艰难。
距离隐贤宫很近了,两人下得马来,缰绳拴在路旁的树干上,树边是大片嫩绿的小草,马儿甩着尾巴,非常欢畅地吃起草来。
淡淡的雾气氤氲,隐约听见山泉流淌叮咚,森林越发的茂盛清幽,奇形怪状的老树伸展着枝桠,婉转动听的鸟鸣在唱响着,和那夜到达时,又是不一样的景致。
甘蓝走在裴若华身前侧,抬手拂开一丛绿叶,那绿叶脉络清晰,边缘呈锯齿状,看着很是粗糙的模样。
“姑娘,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裴若华穿一身男式天青色暗纹团花箭袖长袍,腰间束着红色宫绦,花开富贵翡翠佩。乌发挽成圆髻,只插着一支凤头桃木簪,很简洁,又带着几分英气的打扮。
“漫山遍野的清新和洒脱,让人觉得快意无比。我不累。”
说着,裴若华折下一朵紫红色的无名小花,簪在甘蓝的发鬓间,笑眯眯地说道:“瞧,我家甘蓝多漂亮。”
甘蓝脸上泛着淡淡的红云。
“多谢姑娘。”
两人来到山门前,叫住一个手拿笤帚的小道童。
“小师傅,我找听风真人。”
小道童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师叔祖他不在观里。”
师叔祖?
没想到听风年纪轻轻,辈分却那么高。
裴若华弯下腰,平视着小道童,笑道:“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么?”
小道童远远眺望,指着山间的一处亭子。
“随意亭。”
裴若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方悬崖峭壁之间,突兀地卡着一块巨石,巨石好似刀劈斧削一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把悬崖峭壁连成一体,让人不由得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随意亭便就孤零零地立在巨石之上。
甘蓝看着一阵心悸。
“姑娘,石头卡在山间,这亭子会不会掉下去呀?”
小道童清脆的声音,却说着相当老成的话语:“放心吧,自有凌凤山,便有随意亭,传说这是仙人的手笔,并非凡人之力。”
裴若华对小道童道了一声谢,便迈开步子。
“走吧。”
甘蓝满脸的不认同,她紧紧地拉着裴若华的手臂。
“姑娘,还是回府吧,耽搁久了,黄嬷嬷会担心的。”顿了顿,她又道:“何况这亭子也太险了。”
裴若华拍了拍甘蓝的手,笑道:“小师傅不是说了么,随意亭看着险,其实很稳固的。”
甘蓝固执地摇了摇头。
“这可说不好,风吹日晒的,万一……奴婢不能让您去冒险。”
府里的人都在说,三姑娘鸿运当头,被陛下钦点入学宫,将来一定前程似锦,眼见她熬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说什么也不能去冒险。
裴若华不愿拂了她的好意,想了想,道:“这样吧,咱们就现在亭子外头看看,确定安全了,再进去也不迟。”
甘蓝虽然固执,但也分得清轻重,她明白裴若华一路奔波来到隐贤宫,定是有要事与听风相商,心中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地松开了手,艰难地点点头。
“好吧。”
距离随意亭越近,山势就越发的险峻。
甘蓝往山边上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她心惊胆战。
云蒸雾绕,悬崖深不见底,还有怪石嶙峋,纵横交错。甘蓝的目光落到裴若华身上,她腰杆笔直,步伐坚定,似乎有一种毅然决然的意志和力量蔓延在山间的每一个角落。
甘蓝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了稳神,飞快地跟了上去。
随意亭就在眼前。
裴若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眼望去,悬崖山石上爬着藤蔓,根基虽然纤细,却顽强地盘踞在每一丝缝隙中,在山风的吹压之下,愈发显得顽强而又坚韧。
“有朋而来,唯有清茶相迎。”
清朗的声音传来,久久回旋在空旷的山崖间。
石阶陡峭,裴若华快步而上,回头对甘蓝说道:“你瞧,听风真人在随意亭里,很自在,所以不必担心。在此处等我。”
甘蓝停住脚步,顺从地低应了声:“是。”
听风坐在石凳上,他眸光烁烁,深蓝色的道袍随着山风微微飘动,颇有几分红尘之外的仙家气度。
裴若华朝他一拱手。
“听风真人。”
听风抿嘴一笑。
“三姑娘多礼了。”
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裴若华一番,听风道:“多日未见,三姑娘可好?此番前来,有事?”
裴若华点点头。
“确实有事。”
听风抬手拿起石桌上的白瓷茶壶,壶身一侧,便有淡绿色的香茶从壶嘴里流泻而出,落在白瓷茶杯里,茶香伴随着浅浅的涟漪,幽幽浮动。
“此茶名为快绿,采自凌凤山云雾深处,香气宜人,有宁神定心的功效,三姑娘不妨一试。”
“多谢。”
裴若华也不客气,道谢之后拿起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茶香沁入心脾,随即小口小口地浅尝着。
听风含笑看她,直到一杯茶饮毕,裴若华放下茶杯,感慨地叹道:“好茶。凌凤山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
茶喝过了,自然就要谈正事了。裴若华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
“真人看看这是什么?”
听风接过木盒,看了看,这才打开。
“生气丸。”
他的眸光一扫而过,抬头望向裴若华,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丹药?”
裴若华应道:“我父亲给的。”
听风勾唇淡笑。
“他竟给了你。”
裴若华问道:“很珍贵?”
听风道:“那是自然。只怕整个大雍帝国,不超过十枚。不过,怎么只有生气丸,闭气丸呢?”
裴若华耸了耸肩。
“不知道。我拿到手上的时候,只有生气丸。”
听风默了默。
“他想让你凭借生气丸,凝结真气?”
裴若华抿着唇,道:“是。”
听风眸光一凛。
“你答应了?”
裴若华嘴角微微上扬。
“是。”
听风咬了咬牙。
“你知不知道此举会有多大的风险?”
裴若华依旧淡淡笑着。
“我知道。”